文清辞的脸红得将要滴血。
他屏住呼吸, 生怕惊扰到谢不逢。
寂静之下,感官变得格外敏感。
他的身体似被细弱的电流穿过般,顿时便失了力气。
文清辞下意识将目光, 朝黑暗中无目的地落去。
与动都不太敢动一下的文清辞正相反的是,谢不逢的动作忽然放肆了起来。
文清辞的外衫不知何时从肩上滑下。
谢不逢在啄吻他额头的同时, 轻轻解开系带,任由它落了下去。
泛着淡淡冷光的月白色的织锦缎,于顷刻之间自肩上坠落。
如月光融化在地。
此时的文清辞, 外衫坠地、长发披散,眼神里难得现出了紧张。
他耳边每一点细弱的的声响,都被无限放大。
文清辞看到, 侧殿的大门轻掩。
有一道小缝将院内的光透了进来, 随时都可能有人推开门,来到此处……
文清辞的大脑霎时间一片空白, 他在这一刻攥紧了谢不逢胸口的衣料, 试图将对方推开。
然而他的推拒,对谢不逢来说轻的可以忽略不计。
就在文清辞以为,他不会理会自己的抗拒时, 谢不逢竟违背本能, 一边艰难地调整呼吸,一边慢慢地松开了桎梏。
顿了几秒, 他忽然将脸,埋在了文清辞披散的长发之中, 贪婪地深嗅起了那阵苦香。
“出去吧……”谢不逢闷着声, 强压着欲望在文清辞的耳边说。
文清辞乍一下子没有反应过来。
接着, 他的耳边忽然传来一阵轻笑, 谢不逢低沉, 又带着几分压抑与无奈的声音,缓缓地传到了文清辞的耳边:“爱卿再不走,便是对朕过分信任了。”
文清辞:“……!”
脸上的红,在这一刻泛滥至全身。
作为一个成年人,文清辞自然明白谢不逢话语中的意思。
他立刻起身,提起一边的药箱,便要往出走。
但下一刻,行医二十年养成的本能,又让他停下脚步,下意识想叮嘱有毒未解的病患一点什么:“那陛下……”
话没说完,文清辞终于从恍惚中惊醒,大脑开始正常运。
自己一定是魔障了,怎么在这个时候随便开口!
活了这么多年,文清辞第一次想用“愚蠢”来形容自己。
“没,没什么,臣先走了。”
文清辞几乎是落荒而逃。
在他将要走出侧殿的时候,谢不逢的声音,再一次传了过来。
“朕自己解决。”
“爱卿不必担忧。”
殿内的回音,模糊了谢不逢的语气。
他的话落在文清辞的耳中,竟有几分……可怜。
殿门缓缓地阖了起来,侧殿里的一切,都与龙涎香一起,暂时从文清辞的世界中消失。
走时匆忙,文清辞没来得及捡起外衫。
此时他身上只剩一件夏日的薄衫,微风吹来,顿生寒意。
文清辞咬了咬唇,立刻提着药箱向小院而去。
可直到回屋,他都心神不宁。
文清辞不受控制地顺着谢不逢最后的话,去想他究竟要怎样“自己解决”。
……
宋君然已经大概猜出,文清辞被谢不逢发现这件事,八成和兆公公脱不了干系。
但自母亲身上,明白宫内人有多身不由己的他,并没有为难兆公公,而是干脆利落地将这一笔账继续记在谢不逢的头上。
虽然没有血缘关系,但是兆公公对宋君然而言,相当于母舅。
在郊外祭拜完后,兆公公便将对方邀回自己的府邸暂住。
宋君然也没有拒绝。
“公子尝尝这个,松修府附近,应当是没有栽种的。”
兆公公笑着将果盘从小厮的手中接了过来,轻轻放在了桌上。
宋君然顺着他的视线向下看去。
白瓷盘上放着一串粒装水果,洗过之后晶莹剔透,如同紫水晶一般泛着光亮。
兆公公说得不错,他的确没有见过这东西。
宋君然有些好奇地摘了一颗下来放在手中:“这是何物?”
兆公公没有直接回答,而是说:“您先尝尝味道如何。”
身为江湖人士,宋君然没有假意推脱的毛病。
“既然如此,那我就不客气了。”
说完这句话后,本就对手上东西感到好奇的他,便将果子放入了口中,继而缓缓用力,将它咬碎。
酸甜的果香在顷刻间溢满了口腔。
尝到这酸甜的滋味,宋君然不由眼前一亮,他问旁边的人:“这也是雍都特产?”
“并非,并非,”兆公公摇头说,“这是御赐之物,整个雍都,现在恐怕也只有宫里才能吃到,难以称得上是‘特产’。”
……原来这东西是谢不逢送的。
宋君然瞬间觉得嘴里的果子不再香甜了。
到底在宫中活了大半辈子,兆公公一眼就看到了宋君然眼底的嫌弃。
他终于叹了一口气,进入了今日的正题。
兆公公轻声对对方说:“咱家知道公子在介意什么。”
“所以兆公公今日,就是来当说客的?”宋君然并不给他面子,话语格外的不留情面,“恐怕祭拜一事,您也早有算计吧。”
自己的师弟虽然擅长行医,但是人情世故……尤其是情爱方面,几乎一窍不通。
他哪里是谢不逢的对手?
“不不不,”听对方这么说,兆公公赶忙摆手替谢不逢解释,“殿下并未派咱家来,刚才那番话,只是咱家自己想说而已。”
“好,既然如此,那我也不与您卖关子,”宋君然喝了一口冷茶说,“兆公公或许和我师弟不熟,但与他一起长大的我却清楚他有多固执、认死理。”
兆公公随即点头。
“谢不逢是皇帝,他若腻了,随时都可以抽身,但是清辞不可能。况且……这皇宫里有多恶心,你定当比我更加清楚。”
说到这里,宋君然不禁咬牙切齿:“更何况,他干的那些事,完全不像常人所为!”
殷川大运河前的一幕,已经深深地刻入了宋君然的脑海中,成了他人生的一道阴影。
兆公公缓缓摇头:“……陛下他,想法的确与常人不同。但这也正常,陛下在皇陵长大,儿时并未受到礼法规束。凡事都是随心而行。”
宋君然没有说话。
说到这里,兆公公也摘了一颗葡萄下来仔细咀嚼。
他缓缓闭上眼,轻声说:“依咱家看,在文先生面前,陛下从未将自己当做皇帝。”
宋君然终于抬头,向兆公公看去:“此话怎讲?那谢不逢将他自己看作什么。”
“……在陛下眼中,自己恐怕一直都是那个被文先生收留在太医署的少年。”
在文清辞的面前,他似乎永远也想不起自己拥有滔天的权势。
更无法像“皇帝”般无情,能随时抽身。
“他们二人朝夕相处那么久,且一开始便是死敌的身份,”兆公公那双浑浊的深棕色眼瞳缓缓向宋君然看去,他以略显沙哑的声音问,“公子觉得,文先生会不知道陛下是何人,不知道他有多么危险吗?”
沉默片刻,宋君然忽然笑着垂下眼眸,又摘了一颗葡萄丢到了嘴里。
谢不逢虽然不让他见文清辞,唯恐他像当年一样,把文清辞“偷出”太殊宫。
但是并没有将信息一并封住。
因此,宋君然自然也打听到了太医署中发生的事。
酸甜的果汁,溢满了口腔。
宋君然将它咽了下去,沉默了许久,终于说道:
“人生苦短。”
“……我自己这一生都未活明白,又怎么能替别人做决定。”
宋君然又丢了一颗葡萄在嘴里,他一边缓缓咀嚼,一边将视线向屋外落去。
“师弟想做的事没人能拦。假如他要留下,就算是大罗神仙来了,也无法改变他的选择,”宋君然停顿几秒,话风一变,“他若不愿留在这里,我也定能将他带回家,任谁也再难找到。”
宋君然的话,立刻让兆公公想起文清辞报仇的事。
“好好好,”兆公公愣了一下,缓缓点头说,“公子说得对,现下只用给他些时间,便够了。依咱家所见,陛下对文先生——”
他话音一顿,忽然有些不确定地瞄了宋君然一眼。
“好了,”宋君然直接抓了一把葡萄在手中,他似笑非笑地看了一眼兆公公,“您想替谢不逢说好话,也不必拐弯抹角了。”
“他能让您心甘情愿说他好话,倒也是有本事……”
宫中太监虽然整天与王宫贵族打交道,但月俸也只能勉强维持他们在雍都的生活。
兆公公的府宅位于京郊面积虽然不大,却修葺一新。
这并不是凭他自己的财力,便能完成的事。
不只是兆公公的府宅。
宋君然也是这几日,心血来潮、故地重游时才知道。
自己撤了位于雍都的医馆后,那里又被谢不逢重新盘了下来。
谢不逢并未动医馆里的一草一木。
而是小心维护,让它保留着从前的模样。
宋君然更知道……谢不逢在利用皇权,宣传文清辞在涟和的所作所为,并潜移默化地令世人接受这一切。
在这双世上最有力的手的推动下。
现在已有不少人开始好奇师弟的那一套理论。
这的确是师弟最渴望之事。
与文清辞有关的事,向来都被谢不逢放在心上。
身为皇帝的他,在尽一切可能,挽留着文清辞。
但同时又不敢与他说,唯恐惊扰到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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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么不说话,药怎么样?”
“是不是出什么问题了?”
见文清辞一直对着煮好的汤药发呆,半晌什么也不说,送药过来的年轻太医,不禁有些忐忑。
话音落下之后,他终于忍不住伸出手去,轻轻拍了拍文清辞的肩膀。
“……嗯?”
文清辞终于回过了神。
碍于帷帽遮挡,太医看不清文清辞的眼神。
他只好再问:“你一直盯着汤药不说话,可是今日的药没煎好?”
“不是,只是走神……想到了别的事情而已。”说话间,文清辞将药从食盒中取出,放到一边的托盘上。
衣袖随着他的动作缓缓滑落。
下一秒,文清辞与那个年轻太医一道看见:他的指尖,泛着浅红。
“咳咳。”文清辞轻咳两声,将手指藏入袖中。
“好,药没事我就放心了,”停顿片刻,年轻太医一边整理空掉的食盒,一边意味深长地对他说:“你最近这段时间,似乎总是容易走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