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风呼啸, 满城飞雪。
金御史和黄中书煮茶论“道”。
金大人说:“陛下最近怎么忽然疯了?”
黄中书神神在在的:“哪里是忽然?陛下不是一直很疯吗?”
金大人:“……”说的好像也是。
年纪大一些的老臣们都知?道,陛下虽然表面上看起来是个正常的皇帝,表现得也很正常, 但一涉及先皇后, 这个正常就完全不正常了。
黄中书:“不过陛下打算一直这么闹下去?他年轻体壮,若是一味沉迷僧道之术,说不准以后会?做出什?么糊涂事情, 到时候江山毁在陛下手上可怎么办?”
金大人哼了一声?:“你想多了,你以为陛下这段时间为什?么忽然重视起太子了?他早有预谋罢了!”
和他们俩想法一样的人不在少数。
他们觉得陛下疯是正常的,但是不会?疯得这么突然, 肯定有什?么原因,或者说目的在里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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宫里每年都有年宴,姜肆今年是跟着姜家父母进宫的。
大齐开放自由?一些, 也不大拘束男女客,只?用一道浅浅的屏风隔着两边。
菜上齐,酒喝到半酣,大人们都面面相?觑——陛下怎么还没?来?
往常这个时候连天都聊完了。
多少有些惴惴不安,忍不住偷偷去看高?座的太子。
薛檀捧着酒杯, 眉目疏朗, 笑?得淡然,半点不见异色。
场中歌舞杳杳,场外忽然响起梵音。
薛檀面色不改,温声?说:“父皇今早说要和僧侣论佛理, 想必也快论完了,咱们去接一接他。”
姜肆混在人群里跟着走, 总觉得心神不宁。
那天她不愿意薛准那么做,偏偏薛准一意孤行, 过后也不没?有和她交代自己会?如何做,所?以姜肆总害怕薛准会?犯傻。
这种感觉在此刻达到了巅峰。
安置僧道们的院子在临近万佛塔的位置,从?大殿走过去时间略久,人人都在吞咽冷风,缩手缩脚地往前走,一到万佛塔,忽然浑身一热。
他们抬头一看,就见道旁燃着冲天的火光。
也不知?是什?么时候,这里搭起来一个高?台,高?台之上纸幡林立,台下摆了一个巨大的火盆,里头烧着纸钱,那滚烫的热意就是由?此而来。
宫中向来禁烟火,但谁叫这么做的是陛下?
大臣们问?薛檀:“陛下这是……”
薛檀摇头说不知?道,然后叫人去找小沙弥。
半晌,小沙弥过来:“师父说今晚正是良辰吉日,陛下必定得偿所?愿。”
得偿所?愿?什?么愿?
大臣们一脸懵逼地看着僧人们念经。
可见三方论道,最终还是僧侣略胜一筹。
姜肆站在底下,抬头去看高?台,在那上面,薛准闭目坐着,跟着僧人们一起念经,看起来很是诚心。
但她知?道,薛准根本不信神佛。
万佛塔磐音鸣鸣,应和着僧侣们的经声?,竟让人恍惚觉得,似有神性。
可姜肆只?是去看薛檀,得到了他摇头安抚的眼神。
僧侣们念经的声?音愈发?高?昂,连带着底下茫然站着的人群也跟着紧张起来。
忽然,薛准从?高?台之上站起。
他一步步地往下走,一边走,一边将自己头顶的旒冠摘下。
金银宝石坠撞,叮当轻响,这顶象征着帝王至高?权力的冠冕被他随手放到路过的台阶之上。
众臣愕然。
却?听见经声?忽停,万佛塔钟声?震鸣。
他们离得太近,钟声?回荡,响彻心扉。
开始只?是缓步走着的薛准忽然多了一丝急迫,他提着自己的衣角,从?高?台上奔跑而下,转瞬就到了地面,沿途路过好些大臣,他们怕冲撞了帝王,急忙让开。
无人敢拦,薛准长驱直入,直直地奔到了姜肆身边,然后迷茫地看着她,转瞬又换成惊喜的表情。
“姒姒!”
他一把将她抱住。
姜重配合地露出尴尬的表情。
姜肆:“……”
她的无语凝噎落在别人眼里,就是单纯的茫然失措。
有些老臣起初的时候根本没?怎么在意姜家这位刚搬过来的姑娘,他们心里装着朝政,不过多个姑娘罢了,谁在乎呢?
可这会?儿出了这档子事,姜肆便?成了目光的中心,所?有人的目光剐蹭在她身上,多少带点恍惚和隐晦的恍然。
但凡是见过先皇后的,都能看得出来,这姑娘和先皇后很像。
模样有些像,气质更加像。
像到让人会?觉得是先皇后站在他们面前。
心里头胡乱琢磨的时候,他们就听见薛檀和小沙弥说:“成了吗?”
小沙弥念阿弥陀佛:“陛下的诚心感动上天,师父说,经声?和钟声?一停,陛下若是能及时找到娘娘,那就说明成了。”
这话说得太含糊,在大家心里自动转换。
宫里头一共就俩娘娘,一个还活着,一个已经死了。
那这个所?谓的成,只?能是死了的那个。
陛下说觉得娘娘在地下冷是骗人的,他是想复活先皇后?
成了?
还是没?成?
谁也不敢说话。
说成了吧,这天底下还没?过这样稀奇的事情。
说不成……呃,陛下好像觉得成了。
这个念头一出来,所?有人都闭嘴了。
他们的想法其实根本不重要,重要的是陛下是怎么想的。
而陛下已经殷殷切切地拉着姜家姑娘的手,恨不得黏人家身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