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陛下还派了几个心腹大臣去淮州,跟那些闹得正凶的淮州仕子打擂台。其中就有那位六科出身、现如今已是商部侍郎的花渐遇,还有上次科举掀起风波的女探花。”
巡抚陈谦摇摇头:“可惜族里这里献上来的秀女一个都没入陛下的眼,不是说陛下过去曾极为宠爱前任探花吗,怎么这次一点反应都没有。”
他低声道:“我听内务府的消息说,陛下连看没看那些秀女图册,就被贵妃娘娘给夺走了,不许陛下纳妃……”
钱璐震惊之下,眉头越皱越紧:“竟然还有这等事?区区一个平民出身的女子竟这般厉害,把陛下迷得晕头转向,简直是祸国妖妃!”
“咱们淮州世家多年来一直保持与皇家联姻,再英明的帝王也架不住枕头风,我等世家才能长盛不衰,可现在,别说皇后的宝座了,竟然连个妃子都送不进去!”
两人注意到梅季一直低着头没有说话,讶异道:“梅大人是不是还知道些什么?”
梅季左右看了看,谨慎地道:“前任右丞相梅如海,乃是我的叔父,他从前在位时,为了打探皇帝的喜好和习惯,在宫里安插了不少眼线。”
“虽然大部分都被陛下清除了,但是还有剩下几个有些牵连的,在一些不起眼的宫苑里做事。”
“关于那位贵妃娘娘,确实有些捕风捉影的传闻,不过陛下捂得掩饰,对这位贵妃十分宝贝,就连伺候的宫人也是由陛下指派的,到现在也没有实证。”
钱、陈二人更为惊讶:“究竟什么传闻?”
梅季却摇摇头:“既然暂时还没捏住把柄,还是不说的好。”
钱陈二人对视一眼,都颇为兴奋,既然“暂时”没有把柄,也就是说,要不了多久就会有了。
※※※
转眼已是夏末,酷暑的日头笼罩大地。
自朝廷委派钦差去淮州清田,已经过去了一个多月,相较于去年荆州有皇帝坐镇,清丈田亩查的顺风顺水,根本没有几个官员或者士绅大户敢出头反抗,这次淮州却是阻力不断。
一个多月来,淮州地方官员自查,只不痛不痒地报上了十几亩至上百亩不等的隐田,追缴的欠税加起来甚至还不到一千两银子。
连户部尚书瑾亲王都气得发笑,作为全国粮税大头,士绅官吏最多的淮州,只有这么点隐田,说出去谁信啊?
真当陛下还是过去那个可以随便糊弄的懦弱昏君吗?
既然钦差办事不利,负责总揽清田政策的喻行舟,二话不说,冷着脸上奏换了一个钦差。
这次的新任钦差年纪轻轻只有三十来岁,一上台就打算对淮州重拳出击,短短半个月,就连续上了数道奏折,查实淮州数个地方官贪腐成风,徇私舞弊,包庇亲眷侵占民田成千上万亩。
其中甚至不乏牵连出一些朝廷大员。眼看着好几个知府、参政被下狱问罪,朝中一时风声鹤唳,淮州系大量官员人人自危。
再这样下去,还不知要牵连多少人,有多少人头落地,又有多少举家流放。
就在朝廷政令和淮州利益集团之间的矛盾日益尖锐,暗潮汹涌之际,突然传来一则惊天大案,搅得朝野震惊,皇帝震怒。
御书房里。
萧青冥面无表情地俯视着跪着的一众大臣,捏着手里一份摊开的密报,冷冷道:
“朝廷派下去的钦差,一行十几人,在淮州首府淮宁府驿馆,竟一夜之间被一把火烧得精光,尸体都没有找到?”
“淮州还真是不把朝廷放在眼里啊,刺史和淮宁府知府,是不想活了,是吗?”
几个淮州系大臣满头冷汗,战战兢兢不敢说话。
萧青冥冷锐的目光扫向办案的官员,冷笑道:“这把火烧得真干净啊,什么证据也没查到?朝廷养着你们,还不如养只猪!”
刑部尚书和大理寺卿更是趴在地上,把脑袋埋得低低的,大气也不敢喘。
但凡涉及田亩粮税和世家,还有那些官员的官途和身家性命,这种事,历朝历代发生的只多不少。
什么火烧钦差,火烧粮仓,不下狠手,难道还坐等朝廷钦差上门,全家满门抄斩吗?
见陈谦和钱璐都被皇帝骂的不看吱声,梅季咬牙抬头道:“陛下,此事干系重大,淮州清田一事阻力太大,淮州不但负担这全国近半数粮税,而且科举读书人一半出自淮州。”
“臣提议,不如从长计议,缓缓图之……”
一旁的瑾亲王和怀王,还有吏部尚书厉秋雨,以及一众天子近臣们,都拿一副怜悯的眼神看着他们。
这些人只怕是还没被陛下整治过,还没体会过什么叫雷霆雨露皆是君恩。
这些年,陛下所有的政令,哪一次因为阻力大就“暂缓执行”过?
那些深知皇帝厉害的大臣们在心里纷纷摇头,一旦把皇帝惹怒了,别说从长计议了,怕不是要马上计议,狠狠计议!
“陛下。”冷眼旁观许久的喻行舟终于出声道,“此事还是交给臣来办吧。”
他坐在太师椅上,放下茶盏,慢条斯理道:“越是阻力大,越要从重从严,杀鸡儆猴才是,否则的话,只怕有些宵小之辈,还以为朝廷还是几年前那个懦弱无能的朝廷呢。”
摄政大人一番杀气腾腾的话,落在几个淮州官员耳边,不啻于一道惊雷,听的人心惊胆战。
这位狠角色要亲自出手,他们淮州还能有几个好日子过啊……
※※※
深夜,凤鸣宫。
宫外一条冷僻的小道一角,一个披着头蓬的太监瞧着四下无人,压低嗓音再三确认:“这种事可不能乱说,你真的看清了?”
他面前一个小宫女抖抖索索埋着头,声音细如蚊呐:“奴婢昨夜起夜,碰巧走到凤鸣宫附近,看附近无人,本打算蹲在花丛里方便一下,没想到……”
“竟然看见一个男子模样的身影,悄悄从凤鸣宫出去,那人仿佛是摄、摄政大人,我曾见过他,应当不会认错。”
“其实,自从贵妃娘娘入宫以来,凤鸣宫一直都很古怪,贵妃深居简出,从来不在白天出现,也有不少似是而非的传言。”
“只不过这个宫的宫人口风很紧,打探不出什么来,若非我不小心刚好撞见,谁敢多说什么。”
太监厉声道:“这可是要掉脑袋的事,你别忘了你在淮州的家人,都在咱家手里,你要是一个字说谎,全家都要死!”
小宫女噗通一下跪下来:“奴婢发誓绝对没有半句虚言!”
“这几天你要盯着凤鸣宫,不要叫宫里人起疑心,懂吗?一旦有消息立刻来报!”
这个惊天大秘密辗转传到了督查室梅季耳朵里,他立刻叫来钱璐和陈谦两人商议。
两人震惊后,俱是大喜:“没想到啊,原来你曾说的把柄,竟然是这么大一个把柄!贵妃竟然疑似私通当朝摄政?!”
“我说怎么奇怪,那日御史弹劾贵妃,陛下还没开口呢,反而是喻行舟大怒,把人狠狠骂了一顿。原来是因为有奸情!”
“妙啊,这要是戳穿了,陛下还会护着一个给他戴绿帽子的贵妃,和一个宠信的权臣吗?”
“闹出这种丑闻,我看喻行舟还如何能追查淮州的事,说不定皇帝盛怒之下,直接砍了他的脑袋呢!”
※※※
御书房。
彼时,萧青冥正在和瑾亲王几人商议淮州一事,书盛忽而急匆匆小跑进来,附在他耳边耳语几句。
“陛下,不好了,宫外不知怎么竟然传出一些不三不四的流言,说什么贵妃娘娘行为不检……”
萧青冥手里朱笔一顿,眯了眯眼:“哦?”
书盛生怕惹恼了陛下,急急道:“陛下切勿烦扰,红衣卫指挥使莫大人已经带人去彻查此事了。不过,还有一件事……”
书盛支支吾吾,面色涨得通红,简直不该如何是好。
“陛下,这件事您听了千万莫要生气,伤了龙体,可能只是一些碎嘴子捕风捉影,兴风作浪,当不得数。”
萧青冥放下笔,不知想到了什么,冷笑道:“直管说。”
书盛朝身后太监使个眼神,便在此刻,一个小宫女被人带进来,连头也不敢抬,跪倒在地,结结巴巴道:“陛、陛下,奴婢要、告发喻贵妃——与摄政大人私通!”
此言一出,满场皆惊!
瑾亲王和怀王震惊地瞪大双眼,其他大臣们深恨自己怎么就生了一双耳朵,居然听到了这种宫闱丑闻,会不会被陛下灭口啊?
整个殿内,唯独萧青冥这个当事人,支着脸颊,一脸淡定,甚至还有些好笑:“哦?你可知,污蔑贵妃和摄政,是要掉脑袋的,你有什么证据?”
小宫女鼓起勇气道:“奴婢方才瞧见摄政大人进了宫,却没有来御书房的方向。凤鸣宫大门紧闭,必有猫腻!”
书盛扬声道:“你好大的狗胆,竟敢窥视贵妃寝宫?!”
宫女害怕极了,但还是梗着脖子道:“奴婢也只是为了陛下声望着想。陛下若是不信,去凤鸣宫一看便知。”
殿中几个淮州官员彼此对视一眼,按捺下笑意,他们花了大价钱,耗费了无数心思,凭借着世家的能量,这才弄了好几个不起眼的眼线,远远监视着凤鸣宫的动静。
这位贵妃和摄政大人也是真能藏,半个月了,才终于被抓到了一回。
哼哼,后宫人多眼杂,若想人不知,除非己莫为!只要他们这回能一举扳倒贵妃和摄政,淮州的困境立刻就能解除。
萧青冥若有若无地勾了勾嘴角:“起驾,去凤鸣宫。”
※※※
凤鸣宫里,喻行舟正愉快地换了一身宽松的衣服,继续孵他的宝贝蛋。
原本他是不需要天还没黑就偷偷溜来后宫的,只是最近孵蛋孵得太开心,实在不忍心跟他的宝贝分离。
若是陛下在,又要抢他的蛋塞在自己肚子上玩,眼下趁着萧青冥在御书房议事,喻行舟这才按耐不住跑回来玩他的蛋。
“几个月了,果然大了不少……”
就在喻行舟摸着浑圆的肚子左搓搓右搓搓的时候,一个心腹女官匆匆跑来,忧心忡忡将外面发生的“大事”简单说了一遍。
喻行舟非但不见丝毫慌张之色,反而忍不住笑了一声:“这些跳梁小丑,竟然忍到现在才动手,就这么点胆子,也配跟‘本宫’作对?”
他嘴里念叨着这个本应不该有的自称,只觉十分顺耳,还想多念几声。
正在此刻,殿外殿门打开,倏而响起太监的唱喏声:“陛下驾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