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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章

更何况目前参演该舞剧的全是精锐舞者,更不乏青年艺术家,可以说是近两年最强大的舞剧班底了。

机会难得到好像老天爷也看到了她的苦,便一下撒了好多颗甜蜜的糖。

老段让她下午三点要到学校负一楼的音乐大厅详谈。

要出门的时候,逢夏站在镜子前面挑选衣服,手几乎是本能动作地选到一件短袖t。

她盯着看了几秒,果断地挪开手,重新选择了一件红色的碎花吊带裙。

贴身,腰线和胸型的曲线都展示得淋漓尽致。

两条纤细的红色带子挂在圆润泛粉的肩头和深凹的锁骨小池边,粉白的皮肤画布上是最浓烈鲜艳的红。

从凡尘里盛开的富贵花。

今天开始的她。

想穿什么,天王老子都管不着。

逢夏出门的时候林意眠还在练琴,没特意打扰,发微信说有事先走了。

下午时分的阳光最是毒辣,她却一反常态慢慢悠悠地走着,晒着太阳,也不觉得热。

大概是微电影最先在学校宣传上线的缘故,遇上来要合照的人比往常都要多些。

如果来要微信的是女孩儿,她也会同意加微信。

华希总说她这样对进娱乐圈不好,逢夏都是左耳进右耳出,只不过是做个娱乐艺人,加个微信和加个微博又有什么差。

逢夏是提前走的,到达的时候才两点多,今天还是周日,校园安静不少。

a大多为艺术学院,音乐厅常常承接各种表演或者大型活动,学校专门挪了三层来坐单独展厅,和音乐演奏会的规模无异。

逢夏来的时候还担心太早没有人给她开音乐厅的门,正巧黑墨起笔的入户门落出一道微敞开的罅隙。

没关。

像音乐厅这样的贵重地方都是专人看守的,估计是陈彦老师那边提前打过招呼。

逢夏轻轻推开门走进去,四周空旷且黑如硕大的幕布,只有遥遥的中央舞台边绕着一圈明黄色的小灯。

窗户没关紧,路过的风窸窸窣窣敲打着窗沿。

数不清到底有多少排的座位空余,环绕深陷的半圆建筑设计像将人如蛹包裹。

太暗,看不清。

逢夏打开手电筒照明,找到第一排显眼的位置坐下,好让陈彦进来的时候能在第一眼看到她。

等迈开步子她才发现音乐厅的音效是真的好,玛丽珍鞋跟叩击地面的声音都能听的一清二楚。

安静得她都下意识地轻手轻脚。

方才屏着呼吸小心翼翼地坐稳,手机铃声像小炸弹一样的叮铃铃地响起来。

逢夏手忙脚乱划开接电话。

“喂?”

“狐狸,你到音乐厅了?”林意眠的声音从听筒里传来。

“到了,但还早。”

“那我问你个事儿,跟顾泽西怎么回事儿?怎么连张尧都来问我你是不是真的单身了?”林意眠稍顿,“这两天其实顾泽西也发消息给我了,但他没说清,就说要找你。我看你烦我就没告诉你。”

逢夏笑起来:“嗯,分了。”

“哦——”林意眠拖着长音,随即兴奋道,“分的好啊,让垃圾男人滚啊。不对,你不是跟他闹别扭的那种分吧?”

“别过两天就又复合了。”

逢夏说得认真:

“没可能了,我和顾泽西是真分手了……”

她的话音刚落。

“砰——”

好像是右手边的黑暗里发出来的声音,像是叩动的动静。

不大,但在这个静谧的氛围里显得异常突兀。

逢夏激灵站起身,往声音的方向照过去。

窗沿边卷进来一道猛烈的劲风,将大半个烟灰色的窗帘都吹得飞扬。

灼阳趁着空荡肆意挥洒进这个黑暗而密闭的空间。

在那阵偶然的光里。

地面覆下黑沉而立体的的阴翳。

男人优雅靠在椅背上,漫天翩跹的金色落在他一丝不皱乱的白衬衣上,双腿交叠。

漂亮修长的手指叩着边上的琴盒。

“砰、砰、砰”的声响快主导得和她的心脏共振。

稍顿,他徐徐偏头。

漆黑幽暗的眸光睨过,径直朝她而来。

对上视线。

似乎。

直白又不加任何掩饰侵略感。

逢夏不自觉地攥紧几分手里的物件,指节泛出些许白。

烟灰色的长帘归于平静。

那阵风却像仍旧留存那般,在这个逼仄如鱼缸的地方掀起跌宕的风浪。

刚刚她对话的内容。

他好像,听见了。

/

室内重新沉入黑面,窗帘最后摇摆的弧度也渐渐恢复成平直长线。

偌大的空间好像在此刻变成用手能丈量出的鱼缸,狭小、逼仄、漆黑。

安静到连听筒里的声音好像都清清楚楚。

“喂?狐狸,你怎么了?”

“你说你和顾泽西真什么了?”

“……”

电话里的声音唤得逢夏记起松开力道,回过神来,她轻捂住声筒一侧,急速道:

“我晚点再打给你。”

话毕,便快速挂断电话。

最后一点动静的来源也被掐灭。

没有再来的猛烈长风,音乐厅已经变成刚进来时那般沉暗。

只是刚来时觉得地方大得自在,现在却截然相反。

逢夏没开手电筒照过去,低垂着眼估量着四周,已经看不出对方现在在做什么了。

暗乎乎的一片,他如果刚才不出声,她是真看不出有人在。

男人没有在叩着琴盒,过道的距离像天堑隔绝出的两方天地。

须臾,才听见他清润的音色。

在漫长的黑色里显得如大提琴般低响起的磁:

“眼睛。”

“要开灯了。”

没有丝毫犹豫,逢夏下意识跟着他的声音做,抬手遮挡住眼睛,手指间的缝隙里看出去。

男人背对着,端方玉立的身型破开这片暗沉沉的影。

环绕的半圆形像被推倒的多米诺骨牌接二连三的迎接光色,亮堂起来。

她放下手,眨了眨眼睛适应。

再睁眼时,宋疏迟已然站回自己的琴盒前,实木和丝绒制的琴盒,黑金色的花纹繁复而大气,穹顶亮起的光点都偏爱地流转于他的琴盒面。

逢夏想起学校里广为流传的那句话。

宋少爷一曲更胜千金。

他的琴是斯特拉迪瓦里的古董名琴,他的那把更是在国际上闻名遐迩,木质透出如宝石般沉稳透的红调,音质浑厚也明亮,琴的灵魂就像是最为优雅的绅士。

想起第一次见他拉《der erlkonig》凌冽而耀眼的画面。

这样顶级得只活在历史见闻上的琴,光是放在那儿都觉得让人不敢相近。

偏偏在他那双漂亮的手上,清凌凌泻出的每个音符,都让人为之屏息。

不压音色,不被琴掌控。

只觉他生来该用这样高雅难得的器乐。

逢夏只觉遗憾地叹气。

只有在他的演奏里,她才明白什么叫做“小提琴是天才演奏家玩的游戏”。

室内片刻静谧。

女孩儿看过来的目光停在他的手上。

粉白肤色上那抹热烈的红,微微低着头,乌黑卷起的长发在纤瘦凸起的锁骨间轻摇慢晃。

宋疏迟余光扫过,又不动声色地移开。

“刚才,不想偷听你讲电话。”

逢夏抬起头看他,反应过来他说的是刚才发出声音那件事。

她眼尾上扬,笑着说谢谢。

“太暗了,不好看到人。”

过道的距离。

男人不疾不徐地关上琴盒,细微的声响消失。

逢夏想起前两天那个闷热头晕的下午,从随身小包里拿出充电递过去。

“这个谢谢,那天也谢谢送我去医务室。”

稍顿。

察觉到男人声音里带着清浅的笑,问:

“刚见面就有这么多句谢谢吗。”

他的笑很轻。

却像蛊惑那般沉沉浮在耳侧。

她耳尖泛起点红,好像他都见证了她近来每个窘迫促狭的时段。

“那谢还是该谢的……我请你吃饭吧。”

逢夏说完才觉得自己这话说得不太妥当。

谁不知道宋疏迟是家世最为优越矜贵少爷,隔着如凡尘到银河的这段数也数不清的宇宙长河。

她这样微薄不足轻重的谢,估计他都不能看入眼的半分。

而且……好像在搭讪。

逢夏想着改掉措辞,和刚才隔着一个过道的位置不同。

宋疏迟太高,即便她是站在比他高一阶台阶的位置,也彻底地被裹挟在他带来的阴影下。

她仰着头才勉强能的触及他的视线。

这样的居高临下和角度,她似乎像被轻而易举掌控的小宠物,起伏心绪如何全部不由自主。

有些局促。

她正要开口时,对面声线响起。

天生上扬的桃花眼勾着浅浅弧度,轻描淡写:

“好。”

“……”

逢夏怔愣几秒,如同在回答互相打招呼时“你好”那般客气的语气。

他礼貌的回答像极成年人之间默契礼仪里的熟知的客套话。

不等她仔细分辨。

他的目光已越过她,重新回到琴盒的位置,未再开口。

淡然到似乎比那阵消逝的风更难以捕捉。

她神色稍顿。

都有些怀疑自己是不是听错。

来不及细问,音乐厅的大门吱呀被拓开,逢夏看见常年在宣传册出现的陈彦老师款款迈步而进,中年依旧挺拔身姿,毫无大腹便便,神色威严不可侵。

身后还跟着位女孩儿慢步走进室内。

陈彦声音豪迈。

“阿迟怎么来这么早?”

等打招呼完,半晌才看到她,和刚才热切的问候声截然不同,锐利的审视和判断打量,威压感直直逼迫:

“你就是逢夏?”

逢夏点点头。

没闪躲,径直迎上陈彦打量的目光。

他要一直看看,她便一直不闪躲。

只是姜还是老的辣,那样锐利的视线,如刃高悬,将人剖析得一干二净。

幸不过几秒,逢夏好像隐约看见前面的人少稍移半步距离。

视线范围从陈彦老师审慎探究的目光变成男人宽阔的肩颈,白衬衣不染纤尘,仰起头,能看见他后颈冷白的肤色和沉黑的短发。

线条笔直挺阔,清隽至极。

“陈老师,谱。”

他说话的声音总是很温和。

衬得简单的字眼都浪漫了几分。

“拿好喽。”陈彦递给他,“你也给人留点面,季老头儿好歹也混了五十几年拉琴的,让你改个曲谱,每次都画得红通通一片,那叫给他憋得呀。”

逢夏悄悄看着宋疏迟的表情。

他似乎不大在意,视线侧睇,慢条斯理地问着:

“可以悠着点改。”

“那他能不走音吗?”

“……那你还是随便改吧。”陈彦有些嫌弃起来,连连摆手,“他那琴技和你放在一起,你们俩拉的都不像是一个曲子。”

陈彦不放心地又嘱咐。

“记得千万别按你的水平改,到时候校庆表演再让人出丑喽。”

宋疏迟在翻看谱子,没抬头,声色礼貌笑:

“您放心,一直没按我的要求改过。”

“……”

逢夏听得有些想忍不住笑意。

若不是知道宋疏迟性格儒雅,这话听起来就像完全腹黑的温柔刀。

刀刀致命这是。

僵持的氛围被打破。

陈彦老师终是没在用刚才那样的眼神看她,转回来,只是始终是点评的态度。

“你这姑娘不错,胆大气质好,身上的伤也够多,跟我预想的一样符合角色,就是——你好像不怎么上镜啊。”

逢夏从宋疏迟身后探头,只露出一双清透弯弯的眼睛,笑起来,音色轻灵:

“您是说我就是真人比电视好看吗?”

“正巧您的是舞剧,选我的话效果多好呀。”

“……”

见过选角被挑剔吓懵的,没见过被批评后还敢变着法儿自荐的。

选角的古怪的,被选角的也古怪。

场上大抵都被她说蒙了,突然静默起来。

逢夏不大在意,笑着耐心的等陈彦老师的回复。

她深知自己有什么优势,并不会扭捏自谦,她想要的就会自己去努力争取,也从不会为自己的野心而感到羞耻。

这是她自小就信奉的道理。

只是。

好像是她的错觉一般,她身前在改谱的人,忽笑了声。

低低的。

像含着些饶有兴趣的玩味。

她下意识想挪开到身边去看,便听见陈彦反应过来的爽朗笑声。

“你就不怕我不选你?”

逢夏像拿着免死金牌,乖巧摇着头:

“不怕的,老……段老师说我免试。”

陈彦这才朗声笑起来,满意道:

“嘚,你段老师还真没骗我啊,你这皮丫头果真就适合我这剧目。”

“过来,我跟你聊聊剧目。”

逢夏诶了声,松懒地迈开步子下台走到陈彦面前。

见他对着身边的女孩儿打了个手势,她便去找宋疏迟了。

逢夏见过她几次。

是学生会的副主席,叫方欣。

据说也是艺术世家出身的大小姐,温温柔柔,米白的纱裙和吊带,乌黑浓密的直长发飘摇,举手投足总有几分江南温婉女子的气韵。

陈彦给她一份资料,亲自在讲解关于她要扮演的角色。

逢夏快速翻阅着,舞剧和歌舞剧、音乐剧等不同,舞剧单纯以舞蹈来感受故事和剧情,而现代舞,更侧重舞蹈演员的个人风格和对角色的表演。

只有充分理解,才能展现角色。

她共情力强,对角色领悟是独一份的快,大概听几句就能摸索出人物心路历程和陈彦讨论起来。

陈彦满意得连连夸赞,对她的态度又好上几分。正逢手机来电,示意她先接着看,走到边上去接电话。

这电话等得有些久,逢夏已大概翻阅完,存着几个问题等等会向问陈彦解惑。

音乐厅的空调和灯的线路是连在一起的,没有特地调试的话就会一同打开。

她的位置正好是风口,从刚才商讨资料到现在已过了大半个小时。

十六度的冷气连连从头顶下泻。

她只穿了吊带裙,冷得有些在发颤。

不知道具体位置在那,也不方便蓦地出声打扰。

逢夏抿着唇,试图找点什么来转移注意力。

她稍侧着眼,眼神不由自主被不远处所吸引。

方欣不知道在和宋疏迟说什么,她站在他身侧,角度是略显恭敬地俯着身,面上笑得很温婉。

身边人却没什么反应。

男人有些散漫地靠着椅背,手抵下颌偏头,另一只手闲散地转着笔。

敛着眼,漫不经心地批阅一叠黑白相间的五线谱。

似乎老是看到不满意的地方,转而拿起黑色的钢笔圈写,下笔的力道很凌厉,好像要划破纸面的声响。

眼睫覆下一层浓密的阴翳,懒怠的眸光仅不偏不倚地落到纸间,未对身旁人有毫厘停留。

猜不透现在的心情是如何。

似乎总是如此,他眼底的情绪沉如不见底的深潭,晦暗淡漠。

总叫人琢磨不透。

“——阿迟,你先把手里另外那文件拿给夏夏看。”

在门口打电话的老陈突然高声道。

这触不及防的一声引得对面的视线都往她这里看,宋疏迟徐徐侧目,她探寻的目光正巧被抓个现行。

轻咳了声掩饰尴尬。

不过几秒,对方的阴影如笼覆盖着她,冷冽的雪松气息也随之摇曳侵袭而来。

冷白的手拿着要给她的文件。

刚刚被抓包,逢夏没敢仔细看,匆匆接过。

她的动作有些快,拿文件的时候被冻僵的指腹不小心触碰到他的手背。

冷硬的骨骼触感停在指尖。

对方灼热的温度似乎侵略包裹着她的指纹四处攀爬交错,占据过每一根手指的脉络。

意外的接触让逢夏本能抬眼。

他浓黑的眉似乎还轻轻皱了一下。

她惶惶错开对方的眼神,提前一步开口想结束这个乌龙。

“……谢谢。”

能感觉得到。

男人的视线仍停留在她身上半秒,略带审视思忖的。

她第一次觉得这半秒好像更胜过光年成为最漫长的计量单位。

好在这焦灼的半秒之后并未发生什么。

宋疏迟大概已走回位置上。

逢夏攥着那页文件,没再抬头看过去。

只是阻挡不住对面的声音。

“会长,要遥控器做什么?”

一阵连续几声“滴滴滴”的机械电子音传来。

逢夏没听见他的回答,视线从对面镜子的呈现略过。

宋疏迟人还是同刚才那般散漫坐姿,只是白衬衫改挽到小臂处,从手臂侧面明显凸起跳动着的青色纹路,缓缓没入衬衫重叠起的折皱里。

冷白又极具爆发力的手。

他的声音好像越过头顶已经变暖的冷风,遥遥飘到她的耳际。

完全意料之外。

男人垂着眼,温和道:

“冷。”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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