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些往后她安身立命的本事,他当年就已经开始教她了。◎
三月的风还算不上温煦, 带着春分的潮湿,吹到夜里,薄薄起了层雾。
沈方易站在孤灯下抽烟。
蒋契走过去, 向沈方易借了个火, 朝车子里睡的安稳的人抬抬下巴,对沈方易说:“到底是年纪小,心事浅, 喝了点酒就睡了。”
沈方易也随他目光看去,车窗开了一条缝隙,隐约能看到她的睡颜, 他嘬了一口烟, 才缓声说到:“她要真心事浅, 没忧没虑就好了。”
也是。
蒋契抬了抬眉毛, 把目光收回来, 没继续这个话题, 自顾自地说,“昌京这天气也真奇怪,明明夜里潮湿得能起雾, 白天却又干燥地让人褪层皮。原以为冬天就够凄凉了, 连带着春天到了万物都是焉巴巴的”
沈方易一晒,“伤春悲秋的,这是怎么了?”
“我母上大人最近唠叨死了。”
“又是为了让你去董事会谋个一官半职的事?”
“可不是嘛, 硬逼着我去应酬,易哥你知道的, 我上面两个哥哥呢, 再怎么样, 这接班人的火炬也不能落到我头上。”
沈方易:“她老人家也是想给你谋个未来, 哥哥再能干,总归,不是同胞兄弟。”
“你看你看,你跟那些长辈的想法一模一样,我大哥虽然一直养在外面,但是能干又得我家老爷子赏识,国外的路子都是他去铺的,二哥虽然野心大了点,但对我出手大方,从前我犯下的什么乖张荒唐事,都是他们两个替我在老爷子那儿顶着的……”
沈方易轻飘飘地打断:“我若是有你这么一个安分守己毫无野心的弟弟,我也会对你出手大方的。”
“啧,我知道您是怎么想的,盼我争一争,也是为我好。可易哥,我烂泥扶不上墙,到底是技不如人,城府也不如人,虽然生在这名利场,却也自知在如你们一般尔虞我诈的明争暗斗中活不下来,还不如,就此退出,乐得自在。”
沈方易:“我听过浮光寺长期招弥勒喇嘛,你不如去试试。”
蒋契一愣,明白过来,气得直咳嗽。
沈方易在那儿笑。
蒋契咳的要命,好不容易稳下来,又呛他,“你别太得意了,我今天看到沈伯伯了。”
听到蒋契说到父亲,沈方易没什么神色变化,只是淡淡的说,“难为你母亲了,撺了这么大个局,都让我家老爷子出来给你虚张声势。”
“切,您在别人面前低调也就算了,在我面前就不装孙子了吧。对了——”蒋契想起一事,“沈伯伯旁敲侧击问起我,说你是不是带姑娘的回别院了。”
“嗯。”沈方易轻点头,“小粥住那。”
“啊?”蒋契有点吃惊,别院是沈方易的私宅,他们那个圈子里除非是摆在明面上的将成的婚姻关系,才会带人去自己私宅。私宅一般都找过风水先生勘察占卜,露水情缘什么的是最破财运和家势的,他们这个圈子,很信这一套,也难怪沈父旁敲侧击地从他这儿搞点消息。
“离她实习的地方近些,怎么了?”
蒋契沉默了一会。
“没、没什么。”蒋契最后还是摇摇头,把手里的星火往嘴里送,吊梢个眉,迟疑了一会,还是缓缓说道,“易哥──”
蒋契甚少吞吞吐吐,沈方易皱了皱眉头:“有话你就直说。”
“那什么、沈伯伯说,让我劝劝你,港城的几个集团都是备选,也要早点走动起来为好,既然要从里头选,总也得选个能说得到一起话的,毕竟一辈子的事。”
“花那些心力做什么。”沈方易漫不经心地说道,“选哪个不是选,随着他的意不就行了。”
沈方易说这话的时候,刚好一阵风过来,蒋契看到他手里的烟在风里迅速挣扎着燃烧,星火爬上他的手指,他揿灭烟火甩掉烟头,双手插兜站在那儿。
蒋契知道他心情不好了。
蒋契:“我多嘴了。”
他耸耸肩,故作轻松,像是宽慰到:“不过往后这日子还长着呢。”
没了手里的烟,沈方易孑然一身,站在风里,他眼神落在车子里因为酒意早已酣眠过去的陈粥,淡淡地说道:“是啊,往后的日子,还长着呢。”
*
陈粥觉得这日子说长不长,说短不短。
她加入这个拟上市的项目也有小半个月了,过了前期的预备阶段之后,项目开始进入了正轨,分给到她的任务也越来越多。
沈方易这几次回来,陈粥都光着脚坐在地板上,把电脑摊在沙发上,原先毛屡清晰的眉毛皱在一起,一副苦大仇深的样子,看都不看他。
他俯身解外套的时候,眼神飘过她电脑,看这孩子竟然在看证券法的法条,便打趣她:“哟,涉猎广泛。”
陈粥这才发现他回来了,嘴巴里轻哼一声,把身子偏了偏,远离沈方易点。
沈方易不满她这点远离他的小动作,从她身后把人捞过来,往沙发上带。
“沈方易——”怀里“小猫咪”多有不满,挣扎着往外逃,“我有正事呢。”
“今天不是休息吗,哪来什么正事。”他没松手。
“来了个雷厉风行的项目经理,看到我身上挂着的实习牌子,又听说我才大二,摆明了就是瞧不起我,她说,下个月我们要举行能力测试——
她凑近点,捏紧自己的拳头,在他面前扬了扬:“末位淘汰!”
她说的抑扬顿挫的,沈方易手指还停在她下巴上,在那儿习惯地找着她下巴上那块小嘟肉,“这样式的呢,这么过分呢。”
“沈方易!”她轻瞪一眼,不满他这敷衍她的态度,“我跟你说事呢。”
“我听着呢。”他笑着把她的头掰过来,“正在感同身受地生气呢。”
“我不想干了。”她鼓着腮帮子。
“那好啊。平日里课业多也就算了,周末休息日都早出晚归的,看着我都心疼,大好的年纪,玩就好了。”沈方易自然是第一个支持她的人。
“可是有实习工资呢。”她又惆怅到。
“哦?”沈方易挑眉,笑的略有深意,“是呢,好大一笔钱呢。”
“沈方易!”陈粥不满沈方易的话里有话,“你好烦哦,实习工资少是少,好歹是我靠自己脑袋里的知识赚到的钱,很了不起了好吗?”
“是的是的,我们小粥好聪明的脑袋呢。”沈方易顺着夸,“这么聪明的脑袋不干了,是他们没有福气。不干了,今个就不干了。”
他这样轻飘飘地说到。
“不!干下去!”她却突然反悔。
沈方易惊讶于陈粥对自己的洗脑能力,想再劝劝,话到嘴边却成了一哂:“您倒是很容易说服自己。”
“可是真的好难背啊,我最讨厌背东西了。”陈粥说完又带着哭腔,一脸沮丧,“沈方易,我记不住。”
“我瞧瞧。”他伸手拿过电脑,靠在他除了抱她还余出来的半个膝盖肘上,“这是在背可转债公开发行的条件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