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要成为科学家,成为发明家!”
其他的几个小朋友也争先恐后:
“我要成为企业家”
“我要成为医生!”
……
小朋友们总是对自己长大后的未来充满伟大的期待。陈粥的思绪在孩童此起彼伏的畅想中不由地远离,回到那个教室里。
老师们在问着刚上一年级的他们,自己的梦想是什么。
每个人都渴望在这个世界上发光发热,成为伟大又让人尊敬的人。直到到了陈粥这儿,老师问,陈粥,你的梦想是什么?
陈粥望着自己脏兮兮的鞋子,攥着自己的拳头说,她的梦想,就是考第一。
孩子们愣住了,哄堂大笑。老师听到后,没想到这孩子这么务实,点点头,说她这也算是一个梦想。
其实只有她自己知道,她为什么要考第一。小镇不大,她只是为了让别人说起陈粥的时候,不再是那个小杂种,而是那个考第一的孩子;说起陈学闵的时候,不是那个冤大头,而是那个——考第一的孩子的爸爸。
她没想过当科学家,当舞蹈家,当企业家,当各种各样有身份又具体的人。
如今,她人生中的最后一场考试也考完了,从今往后,她要怎么跟别人证明呢,又要怎么去让人忘记呢。
……
“你呢?姐姐,你的梦想是什么?”
“对啊,姐姐,你现在实现了你的梦想了吗?”
小朋友没有发现她已经改变的神色,依旧充满希冀地望着她。
陈粥答不上来,看着自己散落在尘土里的白色鞋带,她轻声说:“我没想好——”
“怎么能没想好呢,我们老师说了,人不能没有梦想。”
陈粥张了张嘴,却发现自己不知道该说什么。
“怎么就没有梦想了。”远处传来一个慵懒的声音。
陈粥抬头,沈方易走了过来,他手里还拿着几个用散糖汁做的糖人。
“姐姐的梦想,就是当一个快乐的人。”他顺手把手上的糖人分了,“自作主张”地决定了她的梦想。
“当一个快乐的人,也是一种梦想吗?”小朋友舔着糖人,眨巴眨巴眼。
“嗯哼、当然。”沈方易靠在树旁,茬着腿,把最后剩下的一个糖人递给陈粥,“当一个快乐的人,是这个世界上最难实现的梦想。”
他笑着看着陈粥,深情眼里全是那天即将坠落在山林里的夕阳:
“怎么样,这个梦想,伟不伟大?”
*
他从村里唯一的修车铺子出来,在老街的街口看到人们在晒甘蔗糖,人们把剩余的那点糖汁赏赐给了孩子,支了个摊在那儿分。那甜渍渍糖画在小孩中间挺受欢迎的,他驻在那儿抽了根烟,心想这东西,估计那丫头挺爱吃。人是他带出来的,荒郊野外地发生这种事,估计小姑娘也要吓坏了,于是他就问那老板买了几串。
没成想走过来的时候,却看到她众星捧月般地被一群小孩围着,她讲起故事绘声绘色,连眉眼都灵动起来,眼珠子黑中透亮,挺有意思的。
不过在面对那帮孩子如此简单的一个问题的时候,他看到她肉眼可见地沮丧下去,像是一堆明明要迎风而起的火苗,突然之间暗淡下去,任凭生火的风再怎么努力,剥开后也只能见到一堆灰烬。
这又让他想起那句常常出现在他脑海中的话——十八九岁的人,一点生气都没有。
于是沈方易走了过去,他接起那要即将要落在地上的破碎的话题。
他看着陈粥拿着个糖呆呆地站在那儿,便朝她点点头,“车子修好了,走吧,送你回大理。”
陈粥看着对面的人,他眉眼透过来的光依旧似有似无,在一片黄昏尘嚣上彻身明朗。她在那迷茫的人生路口踌躇难安,迷失方向,却在那天的夕阳里听到他说,他说让她当一个快乐的人,把快乐当成是这个世界上,最伟大的梦想。
陈粥看着他身后即将坠落到山河下的暮光,在他敞开的白衬衫的折痕里翻滚,突然想到一句诗:
“写到水穷天杪,定非尘土间人。”
他定非尘土间人,也非她所能留的人。
虽然是这样,但她站在白云下的黄土石板上,站在腊肉熏烧的白族屋檐下,站在厚重哒哒马蹄声的茶马古道上,心口控制不住地翻涌,朝着他的背影喊:“沈方易、可以再晚一点走吗?”
“可以……可以陪我一起再看一会儿夕阳吗?”
对面的人显然是没有料到她会说这样的话,停下脚步,大约有几秒的沉默。
她这才发现她刚刚说的话有多么不合适。
沙漏里有限的时光即将落完,命运的馈赠来到了倒数的尽头,懂得感恩和珍惜的人绝对不会像她一样不满足的叫嚣着,还可以不可以再给我一点。
昂贵的礼物是需要代价的。
他要走了,她缩回手,想轻声说句抱歉,阻拦别人的行程真的很不礼貌。
对面的背影沉默了一会后,又转头朝她走过来。
黑色的皮鞋最后落在陈粥的眼前。
她抬头,只见他带着笑意,懒散地苛责她:
“年纪轻轻的,看什么夕阳。”
“日暮途穷,垂垂老矣。”
他再往前一步,微微弯下腰,像是迁就她的身高,眼里涤荡着日落时分长在半山腰上大片的墨红花:
“这样,我改个航班,明天带你去看朝阳,怎么样?”
作者有话说:
“写到水穷天杪,定非尘土间人。”——苏轼《失道三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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