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逢月颔首,嗓音清淡道:“别着急,带我去看看。”
不知道为什么,可能因为她语气太平稳,带有安抚的作用,赵先生原本焦躁的情绪缓解下来,亲自替她拉开车门。
等楚逢月上了车,他让司机回老房子。
“楚小姐……”这才半天不见,赵先生就好像苍老了几岁,浑身透露着疲倦不堪。
有很多话要说,到了嘴边又不知道该说什么,只剩下深深的无力感。
楚逢月给好大儿发消息,让他今晚早点休息,不要跑出去玩,自己有点事不回来。
同时也在想要不要给灰仙买个手机。
但是想想,好像也没必要。
一个念头,灰仙就可以从千里之外过来。
他擅长的就是传讯和运财,以前有人在堂口供奉灰仙,会让它们去盗墓,把地底下的金银财宝都运回家来。
现在不准干这事了,犯法的。
收起手机,见赵先生在旁边一脸愁容,她从车门旁边抽了瓶水,拧开瓶盖喝了一口,润润嗓子。
“你上午不是还在陵城吗,这么着急赶回来?”
赵先生叹气:“儿子给我发了信息,我的太太放心不下女儿,上午买了点她爱吃东西去看看情况。”
“进去不到两分钟就被吓出来了。”男人眼底带着痛苦和迷茫,想不通女儿不就是去参加了一个游艇晚宴吗?怎么回来就像变了个人。
他描述太太告诉他的情景:“屋内暗不见光,所有窗帘都拉了起来,也不开灯——”
“所有瓷器和玻璃制品都被砸碎了,到处是碎渣,没有能下脚的地方。”
“屋内墙上到处是恐怖的血手印,还有奇怪的图案,像是花纹……”
楚逢月追问:“什么样的花纹?”
“我不知道,我太太进去的时候开着手机灯,女儿逼她关掉,她没有看清楚。”
他在金城寺得到楚逢月的肯定答复,下午就乘坐好友的私人飞机回了陵城,急匆匆去看女儿情况。
刚进别墅,就听到了痛苦的哀嚎和怒吼,像是从地狱最深处发出的声音,女儿看到他,提了把刀出来。
赵先生当机立断跑了,回到家后怕的给楚逢月发消息。
他觉得现在别墅里那个不是他的女儿,而是什么鬼怪。
楚逢月若有所思,忽然问:“赵先生,方便把你女儿的生日告诉我吗?”
“当然。”赵先生不敢有任何隐瞒,“一九九三年,七月二十八,十点过十分。”
楚逢月伸手掐算,眉头紧皱:“八字全阴。”
每天任何时候都有人生日,所以八字全阴的人不少,还有八字全阳的。
八字全阴就是四柱的干支全部为阴,这种晚上最好还是少出去,容易沾上脏东西。
“对对对,算命先生也是这样说的,还说小莹性格有些阴执。”
怕她不知道,还补充了一句:“小莹就是我的女儿,赵莹。”
楚逢月早就在快递单信息上看到她的名字了,但还是点点头,同时在想墙上那些花纹是不是花瓶上的特殊图纹。
拍到花瓶的周进到底和这件事有没有关系?
这些暂时都是未解的谜题,赵先生又问——
“楚小姐,小莹变成这样和她的八字有关?”
“可能有一部分这方面的原因,”楚逢月没见到赵莹现在的状态,不敢把话说绝,她蹙眉道,自言自语道:“倒像是被什么缠上了。”
一个人突然性格大变,要么是受了天大的刺激,要么压根就不是原来那lj个人。
赵先生很着急,他让司机开快点,从机场到他家的行程原本要两个多小时,愣是一个半小时就到了。
楚逢月本来想提醒不要超速,看到不限速的标识,瞬间闭嘴。
想到陵城市区限速三十,再看看这,对比立马出来了。
赵家别墅是独栋,和左邻右舍隔了有几百米的距离。
“幸好是隔了这么远,不然每天摔砸东西的声音那么吵,小莹恐怕早就被警方带走了。”赵先生无奈苦笑。
楚逢月下车,打量眼前的别墅,随口道:“被警察带走倒是好了,警察局格局似火,可以消灭一切魑魅魍魉,去了那反而闹腾不起来。”
赵先生一时之间没反应过来,过了一阵,赶紧道:“那我想个罪名报警把她送进去可以吗?捅她哥哥算吗?不过她哥哥现在伤口已经痊愈了……”
楚逢月好半天没说出话来,揉了揉眉心,她有些想笑。
莫名觉得有些荒诞。
现在已经是晚上八九点了,看风水属于大忌,不过到了别墅前面,还是能感觉到煞气如潮涌。
赵先生站在门口,脚步有些踌躇。
见状,楚逢月说:“你在外面等我。”
脸上挣扎片刻,赵先生坚定摇头:“我要去看看,到底是谁害我的女儿!”
自己就一儿一女,对女儿的疼爱只多不少,就像下午,哪怕知道她上午的可怕举动,他还是想过来看看女儿怎么样了。
见他执着,楚逢月也不再过多言语,让他自己开门。
门被推开的那一刻,楚逢月的感觉只有两个字——
阴寒。
如果不知道的,还以为误进了某个地方。
今天天气好,天边挂着个月亮,客厅里有个人影,背对着他们坐在窗前,隔着白纱仰头看着外面。
赵先生下意识望向楚逢月。
女人脚步不急不缓,踩着满地的碎渣,发出“嘎吱”的响声。
声音惊动了窗前的人,她回头看,脸色被隐约透过薄纱漏进来的月亮映得惨白。
赵莹眼神空洞,形如枯槁。
楚逢月没有开灯,不紧不慢走到她面前,略微蹲下来,弯腰问:“你现在是清醒的吗?”
赵莹动作有些迟钝,僵硬地转动着脖子,抬头看她。
好一会儿,才点头,声音沙哑难听:“我……是赵莹。”
看到女儿这幅模样,赵先生心脏揪痛,几欲昏厥。
“小莹。”他一个健步冲上来,还没碰到女儿,就被横空伸出来的一条胳膊拦住。
“楚小姐?”赵先生疑惑不解。
他的女儿现在是正常的啊!
楚逢月平视她,语气平静:“你真的是赵莹吗?那为什么身后要藏着刀呢。”
赵莹脸色一变,原本茫然空洞的眼神变得狰狞——
“楚逢月,让你认出来了!”女孩的嗓音变得粗噶难听,赵先生吓了一跳,连连后退。
“竹川。”楚逢月点头,从容自在地和他打招呼:“不当人的感觉怎么样?每天躲在阴暗的角落里很难受吧。”
女孩明显愣了一下,它太久没听到自己的真名了。
“噢,我忘了,不是你不想当人,是你当不成人。”
女孩闻言暴起,面色凶狠。
白皙纤细的手指不知道什么时候卡在她喉咙上,不停收紧。
也不知道楚逢月哪来这么大劲,直接把人提起来撞在墙上,赵莹痛苦窒息,手里的水果刀掉在地上。
“你说你,不好好去投胎,宁愿在这当孤魂野……咦?”楚逢月讶异,好半天没说出话。
过了半分钟,女孩被掐得翻白眼了,她才稍微松了点劲,无语道:“你对赵竹音还真是真爱啊,竟然自愿被她练了阴蛊。”
被练成阴蛊,永不入轮回,只能以依附的形式和蛊主共存。
而练阴蛊的人——或者已经不能称之为人了,赵竹音恐怕比洛观的情况还差,半阴半阳,随时有可能被鬼差抓走。
“她躲到哪里去了?”楚逢月眼眸微眯,柔声询问。
“别痴心妄想了!我不会告诉你的。”赵莹挣扎不开,癫狂大笑,“楚逢月,你以为把南星赶走,就能安然无恙回南家当你的千金大小姐吗?用不了多久,南家就不复存在,而你——”
楚逢月收紧手劲,笑眯眯道:“谁告诉你我要回南家了?南家算什么东西啊。赵鹤能松口娶南星,也有赵竹音的功劳吧。”
“赵竹音需要南星的精血,而赵鹤正好趁机把人送过去。”女人自顾自道:“噢,赵竹音在赵家。”
听到这,女孩的瞳孔骤然收缩,直接晕了过去。
“楚小姐……!”赵先生在旁边干着急,这掐得可是他女儿啊!
楚逢月松开手,女孩顺着墙,瘫软地倒在地上。
她拿出手机通知玄学协会——
【赵竹音在赵家。】
同时也给赵书青发了条消息。
赵先生顾不上现在女儿身体里的到底是谁,立刻上前把女孩抱到沙发上,他担忧问道:“楚小姐,现在该怎么办?刚才那是什么东西?阴蛊?”
他只听过蛊,不知道什么阴蛊。
“没事了,不过这栋别墅最好是别住了。”楚逢月低头看着手机:“阴气太重,而且你们当初是直接买的房子,不是自己有地皮找人建的吧?”
“……对,”赵先生看了眼昏迷不醒的女儿,犹豫要不要打一二零,“这还有什么讲究吗?”
“这栋别墅下面是坟地,或者说是古代的公墓,阴气重。”楚逢月瞥了眼沙发上的女孩,“不用叫医生,直接带走去你们现在住的地方养两天就行了,最好是去寺庙或者道观请一个开过光的东西佩戴在身上。”
竹川之所以选择赵莹,除了她八字全阴,还有就是她家这环境太适合养阴蛊了。
它现在并没有什么能力,应该是被洛观那十二针伤狠了,所以只能吓唬吓唬赵家人,让他们不敢进来打扰他。
之所以放走竹川,是因为它现在完全是依附赵竹音存在,自己得不到阴气滋养,只能从蛊主身上吸收。
换言之,它现在对赵竹音来说就是负担,但是阴蛊已经练成,谁也别想解脱。
包括南星在内,她已经和赵竹音绑死了。
听到女儿没事了,赵先生如释重负,浑身像是被卸了力气。
他靠在沙发上,问:“那这栋别墅该怎么处理?空着就行吗?”
“请和尚或者道士过来做法事,要是你安眠许久又被人吵醒,会不动肝火吗?”
楚逢月把别墅的灯打开,看到满地狼籍和墙上的血手印以及图案,她拍下来发给玄学协会——
【程会长,如果能联系上村长,麻烦你问问这些图案是什么意思。】
那边回的很快:【好的,一定转达。】
楚逢月盯着墙上的图案,总觉得这些像是一个联络信号,但她确实是看不出来。
叹了口气,她决定自己出资资助村长一个手机以及手机卡,每个月话费她来缴就行。
当是支付灰仙的家教费了吧。
离开别墅,赵先生千恩万谢,非要她跟着一起回家休息一晚上再走。
楚逢月懂他的心思,无非是怕赵莹再有什么事,她在这有个保障,等确定没事了才能彻底安心。
赵先生心里是有疑虑的,这么轻松就解决了吗?看上去好像没有费什么事。
其实是因为竹川现在太弱,面对她直接被压制,毫无还手之力。
楚逢月对赵先生也有些改观。
普通人面对这些事恐怕早就晕过去了,他还能顾虑周全,显然不简单。
没有推辞,跑了一晚上确实有点累,楚逢月应了下来。
不过明天得早点回去,没有飞机买个高铁票都行。
免得某个小崽子又闹腾,而且他第一天上学,自己确实有点想参与。
别墅重新落锁,赵先生抱着女儿去了车上,把位置让给他们父女俩,楚逢月坐在前面。
司机正要开车的时候,前面来了一辆白色奥迪,挡住他们的去路。
“先生……”
“下去看看怎么回事。”赵先生脸上明显有些不满。
这里属于私人区域,不能乱停车,前面这人也不知道是干什么的,难道是来找茬的?
不应该啊,在戌城,他还是有几分面子的。
司机应声下去,他走到奥迪前面,弯腰敲车窗——
“你好,这是私人房屋区域,麻烦把车开走。”
车窗缓缓降下来,露出一双温柔清透的眼眸。
“我找赵先生。”
男人下车后,楚逢月终于得见他的真容,原本漫不经心的目光稍微一凝,纳闷:“他怎么来了?”
“楚小姐认识他?”赵先生还有些云里雾里,难道是来找她的吗?
司机跑回来,轻叩后车窗:“先生,这位温先生说有事想问你。”
“不……”
“他说他是玄学特殊部门的。”
赵先生的话从嗓子眼收了回去,他瞥了眼站在车前的人,问楚逢月:“楚小姐,我们要下去看看吗?是不是因为小莹的事来的?”
“看看吧。”楚逢月作势开车门,右脚踩在地面上,探出半个身子,嘴角勾起没什么温度的笑:“温部长,好久不见啊。”
要说这人也是缺德,当天在玄学协会全程没有表明身份,刻意降低存在感,让她误以为炎武才是主导人。
如果不是后来程会长告诉她,恐怕还真会被他瞒了过去。
所以对于他,印象并不是很好。
病秧子能坐到现在这个位置,肯定心机深沉,她不太喜欢跟这样的人打交道。
“楚小姐。”男人含笑看她,“你也在这里。”
“接了个活,不用和特殊部门报备吧?”楚逢月不咸不淡回了一句,“温部长来这有何贵干?一个阴蛊就能把你惊动了?”
话里话外都是你很闲。
温珩知道她是误会自己的来意了,但也没有着急解释,而是看向她旁边的赵先生。
男人温润无害道:“有一件事情需要赵先生配合求证,不知道您现在方便吗?”
赵先生下意识看向楚逢月,见俩人很熟……应该熟吧?所以稍微犹豫下就答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