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盼儿其实很想问“你们为什么会在这儿”,但此时显然不是适合闲聊的时候。
先前与那些纸兵的战斗已经消耗了她太多力气,体内本就不多的灵力几乎被抽干,经脉丹田都在隐隐作痛,浑身上下那些大大小小的伤口更是疼得她说不出话。
奇安的情况也比她好不到哪去。
一身白净的皮毛上血迹斑斑,甚至还有不少地方都结成了血块,有他自己的,也有别人的,颜色深浅不一,看起来触目惊心。
明黛从云时手中将人给接了过来。
“还能坚持得住吗?我先带你们去房间里上药。”
李盼儿咬牙点头。
“去……我弟弟那……”
李景舟从小习武,少不得摔跤受伤,身边最不缺的就是各种名贵药材。后来他引气入体、开始修炼,李父更是不知从何处寻来了许多灵药,几乎堆满了他的库房。
最初刚知道所有真相的时候,李盼儿也曾伤心欲绝,觉得父母偏心、重男轻女,但现在想来,李景舟其实也挺可怜的。
毕竟他直到死也不知道,他从小敬仰的父亲其实一点儿也不爱他。
既然女儿可以是用来交换利益的筹码,那么儿子也可以是他李冀用来“操控”自我命运的替身、是他实现梦想的木偶;必要的时候,甚至就连相濡以沫这么多年的妻子也可以成为他向上攀登的垫脚石。
归根结底,他只爱他自己。
……
因为今日李府之事,整个启玄镇都乱成了一锅粥,短时间内估计很难平静下来。
云时心细,留在前院帮忙,徐岷玉则跟着他们一起去了后院。明黛抱着李盼儿,奇安慢吞吞地跟在她身边,徐岷玉则拿着他的小铁剑在前面开路。
在李盼儿的指引下,他们很快便找到了李景舟的房间。
但由于那屋里的尸臭味是实在是太重,别说了几个小徒弟了,就连明黛自己也有些受不了。
于是她毫不客气地扫光了所有灵药,转头又带着小徒弟们回到了李盼儿自己的院子里。
到处都是红灯笼、红窗花,放眼望去喜气洋洋的,但细看之下却又莫名地冷清空洞,让人不由得心头发闷。
进了房间后,放眼望去同样也是大片大片的红,但最引人注目的,还是地上散落的那些链条和四处张贴的黄色符纸——上面没有灵力波动,却足以看出这个家曾经有多令人窒息。
这回,连一向跳脱的徐岷玉也难得沉默下来。
“那是我母亲去民间一座有名的道观里求来的。”见众人都在看那符纸,李盼儿不由得哑着声音多说了两句。
这些天来,她想尽各种办法逃离,忙活了这么久,兜兜转转又回到这个房间里,一时间,她竟然也说不上来是种什么样的心情,只觉得一切仿佛都变得很遥远。
当初李盼儿离家出走的时候并没有同任何人提起。
包括她后来一时心软、和家人恢复联络以后,也一直没有提起她离开的原因,只说自己已经拜入剑宗,摈弃香脂与罗裙,成了一名成天只会打打杀杀的剑修。
在李氏看来,她的乖女儿这三年间之所以性情大变,多半都是受了什么邪祟侵袭。所以她特意跋山涉水去那远近闻名的道观住了几日,求来了这些驱邪用的符。
之后李父便传信到青山峰,说是李氏病重、恐怕时日不多,让她赶紧回家。
李盼儿心急如焚,却因为修为不够、不能御剑,只能老老实实地赶路、近乎不眠不休地奔波了大半个月,最后好不容易到了家,迎接她的却是这一屋子的驱邪符和一身冰冷的喜服。
徐岷玉听到一半,闷声不吭地扑过去把所有符纸都扯了,丢在地上狠狠踩了几脚。
奇安见状拿尾巴偷偷拍他,示意他动静小点——同样是离家在外,他想得比较远,毕竟这东西就算再不好,也是二师姐母亲留下的,他怕师姐看见了又胡思乱想,所以想让徐岷玉低调一些。
却不想徐岷玉误以为他也生气,于是又狠狠踩了几脚,算是帮他把气也出了。
奇安:“……”
好在明黛挡住了李盼儿的视线,并未让这师兄弟二人干扰到小姑娘。
她安慰道:“别想了,都过去了。”
李盼儿点点头,轻声说:“谢谢师叔,我没事的。”
话虽这么说,但她眼眸深处透露出的神情却明显有些疲惫和落寞。
说到底,也还只是个小姑娘而已。
明黛沉默片刻,没有直接开口。
她若无其事地让徐岷玉先带奇安去隔壁房间里等着,自己则留下来给李盼儿上药。
等两人都已经离开以后,她又才转过头来说:“想哭就哭吧,他们都出去了。”
李盼儿闻言愣了一下,好半晌才低声说:“……没事的,师叔,你放心吧,我真的没事。”
这话像是在说给明黛听,又像是在说给她自己听。
语气拘谨又客气。
于是明黛也没再多说什么。
有些事情,别人说再多安慰也没用,只能等她自己去消化。
处理伤口的过程并不轻松,有些伤口深得甚至可以看见骨头,李盼儿疼得满头冷汗,却全程咬着牙一声没吭,心性坚韧地完全不像是一个才十二岁的小姑娘。
明黛很配合地假装什么也没发现。
直到上完了药之后,她又才认真说:“什么都别多想,先好好睡一觉,把精力养回来再说。来日方长。”
“你两个师弟都在隔壁,有什么事你就喊一声,他们都能听见。”
“……那师叔呢?”
“我一会儿还得去一趟前院。”
虽然李冀设下的阵法已经失效,但为了防止日后再生什么变故,还是再仔细检查一遍,彻底毁坏比较好。
在这方面,明黛一向比较谨慎。
李盼儿撑起精神应了一声“好”。
其实她心里还有许多问题想问,但短短一天之内经历了这么多事情,她确实也有些累了。
紧绷的弦一旦放松下来,取而代之的便是铺天盖地的疲惫。
这会儿忙也忙过了,药也上完了,上下眼皮不停打架,很快她便沉沉地睡了过去,只是一对好看的细眉仍旧无意识地紧皱着,也不知梦里究竟安不安稳。
明黛替她掖好被角,又守着她坐了一会儿,等她睡熟了以后才轻轻掩上门去了隔壁的房间。
相比起这头那似有似无的压抑,隔壁可就热闹多了。
徐岷玉这会儿正在自告奋勇地帮奇安清理伤口,看那小心翼翼的动作倒也有模有样。
但实际上他下手老是没轻没重的,弄得大虎一阵抽搐嘶气,最后忍无可忍,差点没转过头去给他一口。
徐岷玉也急了眼:“奇安你别乱动呀。你瞧,药粉都洒了!”
奇安:???
明黛看得头大:“……还是我来吧。”
她从徐岷玉手中接过药,转头又吩咐他去打盆热水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