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眼里含着泪,可是那泪光却是倔强的:“我知道,和大哥的事业相比,我只是一个学生,我的这些成就微不足道,也永远没办法像大哥那样赚那么多钱、做大明星;我也知道,我就算真的替他认了,也没什么大不了的,顶天了也就是被学校记个过,就像大哥说得那样,这件事不能毁了我,但大概能毁了他——”
黎江也说到这里,声音已经哽咽了。
这个瓢泼大雨的夜晚,他毅然决然地和大哥决裂,他甚至拒绝了母亲的要求,吼出了自己隐忍了十多年的委屈。
对着他的至亲,他半步也没有退缩,没有人和他站在一起,所以他只有自己。
他有着一个战士的全部自觉,在谢朗沉默的时候,他其实已经知道自己正在进入无形之中的战场——
此时此刻,他就在和谢朗脑中的那个完美的大哥交战,这是他们兄弟从黎衍成回国以来,最残酷的一场战斗,不是你死,就是我亡。
可他开口说出来的,却全部都是黎衍成口中的那些辩词,没有一句话是他自己这边的辩词……仿佛,他竟然站在黎衍成那边在说服着谢朗。
“朗哥,我知道,如果考虑的是所有现实层面的利益,那大哥说得都没什么错。”
那一瞬间,黎江也的眼泪明明已经控制不住地在眼眶里打转,可却还是倔强地望着谢朗,一字一顿地说:“可如果……我就只是不想呢?”
如果,我就只是不想呢?
黎江也知道,是他自己把自己推到了悬崖边。
朗哥,如果这世界有一万条理由让我去认,而我只有一个理由:我不想。
你还会站在我这一边吗?
你会救我吗?
“小也……”
谢朗伸出手指,他想要擦拭黎江也那红红的眼角。
他的动作笨拙,可又带着一种令人心碎的呵护,像是怕弄伤了淋湿的小鸟的哪怕半根羽毛那么温柔——
这样的谢朗怎么会不救他呢。
黎江也觉得自己几乎要融化了。
他战栗着,有那么一瞬间,他就像刚才飞进谢朗的怀里时那样,全然地缴械了。
“我知道我很任性。”他呜咽着伸出手,握紧了谢朗的手指:“可我不想再做黎衍成的替身了,再也不想了。朗哥,我爱你,我为了让你喜欢我、让你把我当成他、这样才愿意和我做爱,所以这些年,我让自己越来越像黎衍成——可是做替身太痛了,朗哥,你能明白我的心吗?太痛了,不知道自己是谁,不知道自己算什么,太痛了,所以不想再做替身了,再也不想了,这一次,也不要让我去替他认了,好不好?”
他把他的心都掏出来给谢朗看了。
“小也。”
可谢朗的手指忽然顿住了:“不是替身。”
一道闪电徒然从车窗前划过。
那一瞬间,过于亮的光芒让他们清楚地看到了彼此。
谢朗的表情几乎是生硬的,像是突然被什么可怕的东西刺激到了。
“谢朗,你会救我吗?你会去劝小也吗?”
黎衍成最后再问他的时候,其实他依旧什么都没有回答。
或许是他的沉默让黎衍成感到了绝望,在他离开淮庭之前,黎衍成忽然变得平静了下来,然后,问了他一个问题:“谢朗,其实你和黎江也上床了,对吧?”
谢朗愣住了。
“我没别的意思,就是有点好奇。”
黎衍成看着他,淡淡地道:“我还以为你不会和任何人做的。”
他说到这里,忽然笑了笑。
那一瞬间他的笑容仿佛被烟雾萦绕,再次幽暗神秘得像是一尊神像,像是在问,却又不像是需要答案:“毕竟你可不太看得起、也不太喜欢那件事的,对吧?怎么变了呢?”
谢朗什么也没有再说,他转身离开了淮庭。
……
“我从来没想过要和衍成做爱。”
闪电的光,刺眼得像是天罚,将人内心深处的所有的罪恶全部劈开。
“从来没想过。”
谢朗一字一顿地说。
“什么?”黎江也有些茫然:“可你……”
可你明明喜欢黎衍成。
车窗上,大雨像水波一样向谜一样朝着四面八方散去。
谢朗的声音,听起来沙哑而晦涩:“我对衍成,我们之间……小也,我们的关系里没有那种东西。”
他说“那种东西”。
像在说什么令人憎厌的事务。
可那种东西。
那种关系,却是他们的……
明明大雨被隔绝车外,可黎江也却感觉耳边轰隆隆作响。
“什么意思?”他喃喃地问。
“我和衍成,我们的关系是崇高的、干净的。”谢朗的面孔重新隐没在了黑暗之中:“像柏拉图理想中的那样,没有那种东西。”
“朗哥……”
黎江也感觉天旋地转:“那……我们呢?”
他望着谢朗的眼睛,漆黑的、狭长的,像是永夜一般。
他忽然明白了。
他们之间有那种东西。
肮脏的,与崇高的一切定义为之相反的、谢朗所厌恶的——
而他却称之为做爱的事。
原来他从一开始,在以那样的方式去接近谢朗、去爱着谢朗的那一刻起,就已经注定了今天的结局。
那一瞬间,像是有闪电从黎江也身上生生劈过,将他开膛破肚。
替身不替身的,再也不重要了。
谢朗没有让他去认。
但谢朗直接动手杀死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