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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生祭》下

最初的那么一瞬间,谢朗甚至还在想巴颂的眼睛怎么了。

可是紧接着,那熟悉的、被黎江也亲吻的感觉就突然地袭击了他。

是的,对他来说,那是被袭击般的感觉——

荧幕里突地传来凄厉的惨叫,而黎江也却悄悄撬开了他的嘴唇……谢朗忍不住含住了黎江也柔软的舌头。

和黎江也接吻,有时连心口都会悄悄发麻。

他对这件事不得不带着一点警惕。

“巴颂,”

谢朗微微侧过头,却因此不小心用眼角的余光瞥到了大荧幕上大片大片刺眼的血红色,忍不住放开了黎江也:“你看下,是不是……”

“……”

黎江也在今天以前从没想到,自己竟然会被谢朗对看恐怖片的专注精神给搞抓狂。

但他总归没办法拒绝谢朗的任何要求,于是还是转过头,尽职地继续给谢朗讲:“邦雅父亲把他舌头拔了。”

“嗯。”谢朗于是低头有些心不在焉地吃了口爆米花。

其实只有这一次他是看到了的,因此才觉得心惊。

他坐在黑暗的影厅里,脑子里却没有了巴颂,只是忽然想起刚刚下意识含住黎江也舌头的感觉,那么柔软、湿热又多情。

电影的确是进入了最后的时刻,巴颂的眼睛被剜掉、被拔去了舌头,跪在地上不成人形却只能发出不成句子的嘶吼的样子,实在让人不适。

泰恐中那种以眼还眼的复仇,以及不留余地的残暴在这部电影里表露无疑,黎江也虽然不怕这些,但也还是看得胆战心惊,几乎只剩最后一步了吧——

巴颂要怎么死?

作为罪魁祸首的巴颂,用“走,一起,玩”的手语骗取了邦雅信任的巴颂,对邦雅命运置之不理的巴颂。

邦雅的父亲一步步走向巴颂,他浑身浴血、握着砍刀,那一瞬间,他近乎有种非人的恐怖。

而就在这时,一阵银铃声忽然响了起来。

在这遍地都是鲜血的地狱之中,银铃声明明那么悦耳轻盈,可对于巴颂来说,却仿佛遭遇到了什么无比鬼魅的事。

他明明已经瞎了,可仍然摸索着连滚带爬想要逃离,结果一头撞在了石头上,又哀嚎着倒在地上。

而邦雅的父亲本来已经顿住脚步转头梭巡声音的来源,可因为不能容忍巴颂逃走,又迈开脚步要去抓巴颂。

可每每他要挪步时,银铃就会诡异地响了起来,像是要叫住他似的。

“邦雅。”

父亲终于回过头看着树丛中,只见一只断了尾的小羊探出头来,它的角上赫然挂着那只银铃,羊的眼睛全然漆黑,黑到有种诡秘的感觉,就这样凝视着父亲。

“邦雅……是你吗,邦雅……”

父亲跌跌撞撞地想要向小羊走去,可每走一步,小羊就后退一步,他们就这样一前一后慢慢靠近了夜色中漆黑如深潭的河边,再退一步就要跌入河中——

父亲忽然顿住了脚步,他仿佛在那一瞬间明白了什么。

一双布满红血丝的眼睛里从疑惑慢慢化为愤懑,但最终却又化为了悲伤,泪水从眼中涌出,夹在眼角深深的皱纹里,那过于剧烈的悲痛使他发出了一声野兽般的嘶吼。

“邦雅!”父亲仿佛看不见眼前的河水一样,猛地向前扑去,只听扑通一声,像是一块石头掉进去一般沉闷,邦雅的父亲被吞噬在黑色的河流里。

黎江也不由怔住了。

而谢朗这时却并没有等待黎江也给他讲解,而是沉默地看着大荧幕,上面的光反射在他的脸上,能看到他薄薄的嘴唇抿得很紧,像是陷入了沉思。

巴颂似乎隐约听出了发生什么,他摸索着从地上爬了起来,颤颤巍巍地想要离开,可他刚迈出一步,整个身子就都僵住了——

“铃……”

他转过头。

所有人都看到了,但只有巴颂看不到。

是羊,断尾了的羊跟在他身后。

那是一个无比阴冷的画面。

这只羊、还有银铃声,会永远跟着他,始终用那双全然纯黑的羊眼漠然地凝视着他。

电影的最后一个画面是巴颂的脸,那两个血洞空荡荡地对着屏幕,只有嘴角在激烈地抽搐着,那是一个仿佛感知到了某种极致的恐怖降临的表情。

因为那一瞬间,他听到了很轻很轻的声音在耳边响起:

走,一起,玩。

影厅里的灯忽然打开了,但没什么人交谈,前排的几对情侣纷纷迅速地起身退场,似乎有点难以忍受这个渗人又突兀的结局。

黎江也是最后一个起身的,深夜场的影院连工作人员都不知所踪。

他和谢朗一起走出影厅,外面是长长的、打着白炽光的走廊,直通向停车场,有种阴冷的感觉。

“邦雅没杀他。”黎江也最开始像是在喃喃自语,可说到一半却又忍不住抬起头看向谢朗,小声说:“不是因为她不恨她,不是的。朗哥,你能明白吗?是因为邦雅相信,这世界上最恐怖的惩罚,不是死亡,是这样永远一个人恐惧又孤独地活着。”

真正残忍的复仇不是畅快淋漓地虐杀。

是无间地狱,是永远没有彼岸。

不知道为什么,黎江也是那么明白那种真切的恐惧,他甚至有些急切地想要和谢朗解释清楚。

谢朗会明白吗?谢朗会像其他那些人一样觉得不知所云吗?

“……明白。”

谢朗回答:“她要巴颂像她一样。”

他真的明白。

黎江也的眼圈不知道为什么悄悄地红了:“朗哥,你说,是邦雅带走了爸爸吗?可是巫师不是说,如果中途停止,父亲就要承受比这六个人加起来还要可怕的降头而死去?”

这一次谢朗沉默了很久,久到黎江也以为他不会回答了的时候,他才低声说:“我觉得,邦雅死去的那一刻,父亲就已经中了比那六个人的死法加起来还要可怕的降头——他失去邦雅了。”

“他永远失去邦雅了。”

谢朗低声又重复了一遍。

黎江也咀嚼着谢朗的回答。

他以前从来没这么想过,但是这一瞬间他觉得,除去那些鲜血、虐杀、恨还有死亡,其实看恐怖片就像照一面镜子,人只会从里面照见自己心里最恐惧的东西——

从小到大,他都最怕孤独。所以他总是躲在人群里,交很多朋友,对每个人都很好。

可谢朗却照见了和他不一样的恐惧,谢朗最怕的是失去吗?

“朗哥,你……”

就在黎江也抬起头的那一瞬间,心里却抽痛了起来。

他想起了大哥三年前决定出国的时候谢朗失魂落魄的模样,谢朗说“失去”的时候,是不是也想到了黎衍成?

那瞬间的痛苦让黎江也忽然有种难以抑制的冲动。

他站在原地,伸手紧紧攥住了向前走的谢朗的手掌。

“嗯?”

谢朗顿住了脚步,回过头的时候眼睛里闪过一丝疑惑,他显然被黎江也的动作弄得有些不自在。

但惨白的白炽灯照在黎江也身上,修长白皙的颈子裹在那宽松的大领口毛衣里,更显得男孩身材单薄,像是枝在寒风中微微打颤的花。

“是不是冷了?”

但谢朗才刚一开口,就已经被黎江也一把推在了车门上。

这次真的是袭击一般的亲吻。

深夜里的停车场连车子都没停几辆,自然也没看到什么人影,可那敞开的公共场合比封闭的电影院对谢朗来说致命得多。

因为是袭击,谢朗不得不拿出一种对抗般的防守态度,他因为没有后退的身位,只能试图侧开头避开:“小也,放开。”

“我不要。”

黎江也狠狠地用牙齿去啃咬谢朗紧闭着、抗拒着的嘴唇,他知道不应该的。

可他对谢朗有太强烈的占有欲——强烈到近乎僭越了身为一个趁虚而入的替身的本分,这占有欲无时无刻不一口口地啃咬着他的灵魂。

他不要放开,他想要谢朗,想要属于他的谢朗。

黎江也几乎是整个人压了上来,他的确是在打颤,可当然不是出于寒冷,因为那紧紧贴在谢朗身上的肉体有种近乎火热的温度。

是的,那一瞬间,谢朗脑中想到的词是肉体。

是黎江也那具在月光下充满肉欲的身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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