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收主要是收的红薯、玉米、黄米、高粱等杂粮。
黎荞家的红薯、玉米种的晚, 此时距离成熟还有些远,所以秋收和他家没关系。
他家如同往常那般每日做点心。
只是现在做点心的人变成了陶竹、黎大山、黎春桃。
黎荞每日只做肉松,余下的点心他就不亲手做了, 他的主要任务是读书。
四书这四本书的字数其实不算多,字数最少的《大学》有两千多字,最多的《孟子》不到四万字。
若不是文言文,那以黎荞此时的记忆力来说——十八岁,还是异能者, 那很容易就能将这四本书背得滚瓜烂熟。
奈何这四本书是文言文,想要背的快, 不能只靠死记硬背, 得在理解的基础上去背,这样才能快速记忆。
所以,黎荞花了几日功夫, 把这四本书都读熟了之后, 他又牵着牛车去了县城。
这一次,他是去买四书的注释书的。
原身是个渣渣, 他又担心书铺的伙计为了业绩胡乱推荐,因此他径直去找了庄文,让庄文给他推荐相关的书籍。
庄文读了三十年书, 虽然没考上秀才, 但这种最最最基础的工具书, 对他而言小菜一碟,他闭着眼睛都能说出十几本。
不过, 知道黎荞此时就开始继续读书了, 庄文很惊喜, 他先把黎荞所需的书籍名字全写了下来, 不仅有四书的,还有五经和三史三传的。
写完了,他这才和黎荞说起了早就盘算好的事:
他希望今后能和黎荞多交流、多探讨,好共同进步。
黎荞有什么不懂的,可以来找他,他尽力解答。
黎荞若是有什么读书的特殊技巧,他也希望黎荞不吝赐教。
当然,黎荞收费也行。
反正只要黎荞肯分享,那他做什么都可以。
读了三十年书却是一事无成,家人不曾给他任何压力,未责备过他一句,但家人愈是理解,他心里的负担就愈重,每每夜深人静,他都煎熬得辗转反侧,难以入眠。
“老弟啊,你可要帮哥哥一把,哥哥这辈子都会记住你的大恩的。”
想到这虚度的三十年光阴,庄文红了眼睛。
黎荞:“……”
好家伙。
庄文怎会认为他有特殊的学习技巧?
“文哥,我从前读书时是个什么模样,全村的人都知道。我现在等于是从头开始。”
“从头开始才好呢,你做点心就是从头开始,短短时间内不仅还清了赌债,还娶了夫郎,有牛车有新房,前途一片大好哇。”
“现在你读书也是从头开始,我相信你一定也是前途一片大好。”
庄文如同村人那般,对黎荞很是自信。
年轻人嘛,脑子转的快,比他这个都要当爷爷的人厉害。
“……那文哥你说一说,你在科举一途有什么困境。”黎荞懒得辩解,索性直接问了。
“这个……”庄文顿时一脸惭愧。
其实他十年前就过了童生试的前两关,最后这一关院试,三年两试,他已经考了六次了。
除去第一次院试太过紧张以至于发挥失常,再除去第二次身子不好染了风寒,余下的四次,次次都是败在策论上。
墨义和帖经,这种考基本功的试题,他完全没问题。
诗词歌赋,不出挑,但也没过错。
问题只出在了策论上。
“前两次,私塾的陈夫子说我的文章看着花团锦簇,实际上空无一物。”
“于是我就下狠功夫,想言之有物。但最近这两次。”
庄文说着叹气。
这两次,新皇登基,朝中每发生一件大事,新皇必定要写一篇文章发表一番见解。
一年下来,多的高达二十多篇。
少的也有十几篇。
策论的题,都是围绕着新皇的这些文章出,所以他想考上秀才,就得研读新皇的这些文章,揣摩新皇的心思。
但新皇登基短短几年,所写文章已经高达百篇,他年纪大了,脑子不如小年轻好使,研读这些文章时,他总觉得力不从心,犹如无头苍蝇,胡乱冲撞,抓不住重点。
再加上他写文章偏好堆砌辞藻,于是现在写出来的文章就有些四不像,还不如从前写的好。
说到最后,庄文又叹气:“今年圣上已经作了十三篇文章,在明年院试之前,怕是还能再多十三篇。招架不住啊!”
黎荞:“……”
好家伙,当今圣上这么爱写小作文?
更可怕的是,策论从这些小作文中出题……
别说是庄文一脸绝望,他光是听一听也要绝望了。
“……文哥,我不懂,科举考试不该是从四书五经中出题么?”他忍不住问。
“从前是这样的,但圣上说四书五经考了太多次,每一句话都被反复论证过,没有新意,于是策论就他所著文章中出题了。”
“原来如此。”黎荞恍然。
原身是个学渣,连最基本的书籍都没背完,所以对于这些真题一无所知。
“文哥,之前两次考试的策论题是什么?你还记得么?”他问。
“当然记得。我去拿给你。”
庄文说着起身去翻身后的大书架。
每次考完,他回来后都会把题目记下来,特别是策论题,这是他的弱项,虽然已经考过了,但他依旧时常翻出来揣摩。
很快,他把新帝登基后的两次真题找了出来。
黎荞接了过去,先是粗粗翻看了一下前面的墨义和帖经,然后略过诗词歌赋,直接去翻最后边的策论。
他原本以为策论的题目是摘取当今圣上小作文里的一句话,出乎他意料的是,题目是抽取小作文的中心内容,然后以询问的方式,让考生给出答案。
比如说第一次的题目,之前沿海某府遭了台风,不仅百姓种的庄稼被毁,家园也被毁,于是圣上就写了篇文章,感叹民生之多艰。
然后第二年策论的题目便是若考生遭遇了台风,该如何自救,当地官府结合自身的实际情况,又该如何做。
……
问官府该如何,这说得过去,但问考生自身该如何自救,这也太偏门了。
平城这地方又没有台风!
科举考试题诶,可以冷门,但不能邪门啊。
只是考秀才而已,又不是殿试,一个秀才需要知道那么多吗?
秀才又不能当官,知不知道又有什么关系,秀才只需要好好背书,满肚子文章,基本功扎实不就成了么。
现在出这样的题,这要求也太难了。
再比如说第二次的策论题。
前年春,西北某府发生了旱灾,有迷信的村人绑了一妙龄姑娘想要献给一大仙求雨,结果姑娘不从,撞柱而死,这姑娘的竹马为了给姑娘报仇,一夜之间杀了相关的上百村人,震动朝野。
当今圣上就此事写了篇文章,然后策论题便是若考生在场,那该怎么制止这一惨剧,当地官府又该怎么做。
……
又是考生该如何。
这和黎荞印象中正经严肃的科举试题相去甚远。
当今圣上走的是这个路子?
那怪不得这科举不好考。
黎荞沉思了片刻,然后对庄文道:“文哥,我是这样想的,但不知对不对,我说出来,咱们探讨一番。”
“这两道策论题,说到底都是圣上关心百姓,想寻出能为百姓解决问题的好官,而不是只知道读书不能解决实际问题的书呆子。”
这题目虽然偏到邪门。
但能看出来,圣上想寻能解决事情之人。
简单来说,就是从应试教育变成了素质教育。
而天下大事,能公开写到试卷上让天下读书人自由发挥去解题的,无非就是国计民生。
“文哥,其实一百来篇文章也不算多,把每篇文章的中心内容提取出来,再联系四书五经的义理,这样就可以以不变应万变。”
“出题人就算是想玩新花样,但万变不离其宗,最终还是要和四书五经联系上,和国计民生联系上。你说是不是?”
“啊???”
庄文有些愣,黎荞此话对他而言倒是有些新鲜。
他从前研读圣上的那些文章时,都是背完一篇就背下一篇,倒是没注意过这百篇文章中心内容是否有相似的。
他没有进行过归纳总结……
“至于考生面对这些天灾人祸时该如何做,这得有生活阅历,有实践经验累积,这不是一日能解决的,得慢慢来。”
“但因为天灾人祸数千年来都是那几样,所以不用怕,把每种灾祸的解决方法都写下来,和圣上的文章一一对应,这样肯定不会错。你说是不是?”
“额……听上去是这样的。”
庄文愣愣点头。
黎荞见此,笑了笑:“这只是我粗浅的见解,不一定对。”
“可我目前没发现有不对的地方。”庄文拧眉,一边思索一边道:“待会我翻一翻圣上的文章,好好归纳总结一下。”
最近这两次的题目让他大脑发麻,如黎荞所说的,过于随意了。
和他从前考过的那种从四书五经中抽取一句话然后进行论述的方式一点都不一样。
因此,这两次看到考题之后,他都是大脑先麻一下,未提笔,心里就已经生了怯。
现在黎荞这一番言语,像是在他脑子里点了一盏油灯,不说照亮前路,但也算是指出了一个方向,让他知道他应该往哪个方向努力。
也让他心里对科举考试的怯意少了些。
之前一想到明年的院试他又会碰上奇奇怪怪的问题,那他立马就开始浑身无力。
现在听了黎荞此话,他没从前那么怕了。
他从椅子上起身,两步来到黎荞跟前,对黎荞弯腰作揖:“我真不知道该如何谢你才好,你提一个要求吧,不然我这当哥哥的总觉得亏欠你了。”
黎荞赶紧闪身,不受他这一礼:“文哥,你这话就客气了,我也没干什么,况且,我这法子不一定有用。”
“就算真的有用,那之前庄家救过我,这是我应该做的。”
“庄家借你的银子,你早还清了。而且,是我爹借给你的,又不是我借的,一码归一码。”
庄文是真的想要谢黎荞,神色挺严肃。
黎荞见此,只能让他确认这法子真的有用了再说谢不谢的。
庄文想了想,同意。
也是。
现在说这些还太早。
不过,黎荞此前没接触过真题,现在只是拿着真题翻了翻,脑子里就立马有解题思路了。
以黎荞这聪明劲,怕是比他还先考上秀才。
“你何时来县城读书?”他问黎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