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此想着,长公主越看对崔寄梦越是满意,拿出自己带的一堆骑装,一件件在她身上比对:“你们这些个娇滴滴的小姑娘,穿显眼些才不会被误伤!”
被长公主一通装扮后,待崔寄梦回到偏殿时,采月都看呆了,不敢相信这是她家小姐,直到崔寄梦从行囊中掏出一本老黄历开始认真翻看,采月这才确信,又开始操心:“小姐,别太信黄历,小心些啊!”
看完黄历后,崔寄梦翻出珍藏已久的宝贝,妥善收入袖中暗兜里,莞尔道:“采月姐姐放心,我会照顾好自己的。”
围场马厩边上。
谢泠屿因那日被兄长撞见,有些难以为颜,便和谢泠舟双双沉默着,正转头,见兄长倏地抬眼,凝眸定定看着前方。
他顺着谢泠舟视线回身,亦愣在原地,望着一身红色骑装的少女,不敢置信地揉了揉眼:“表……妹?”
崔寄梦被看得略有些不自在,赧然笑了笑,谢泠屿自知无礼,却舍不得错开视线,讪道:“表妹穿红真好看。”
红衣容易过艳,但崔寄梦生得秀致,性子又温和内敛,一双眼眸澄澈,配上这身利落的红色骑装,非但不张扬,反有种明媚又易碎的感觉。
像凉风细雨中的芍药花。
他有些期待大婚之日道来,届时她一身嫁衣定比现在还要好看。
旋即想起方才兄长定定望去的那一眼,谢泠屿心里有些不是滋味,回身看到谢泠舟正垂眸拂去衣袖上的一点尘埃。
谢泠舟神色很淡,一身东方既白的骑装,宽肩窄腰,清冷矜贵之余,添了几分利落和英气。
是他的错觉?兄长最近穿衣是越发讲究了,好像是有意的。
难不成……他要勾引谁?
他本想确认兄长是否也被自己未婚妻子吸引住了目光,可这一回头,反被兄长吸引住了,不禁脱口:“兄长也好看。”
也……
这个字让被并提的两人之间好似产生了联系,谢泠舟觉之甚妙:“二弟过誉。”
几人到了马厩,角落里有一排小马驹,是专为姑娘家准备的,谢泠屿走过去,欣喜道:“那小白马正适合表妹!”
崔寄梦看着小马驹瘦小的身板,有些不忍心,随手指向另一匹成年白马:“我怕压坏它,还是这匹吧。”
谢泠屿面露尴尬,低声解释道:“表妹,这是兄长的坐骑。”
崔寄梦并不知道,听到二表兄如此说,忙把手缩了回去。
“不必,就这匹吧。”谢泠舟清冷的声音从一侧传过来,“此马温驯,更适合女子,此处别的马均是专供男子狩猎所用烈马,表妹骑着不妥。”
谢泠屿见表妹弱不禁风,亦担心出岔子,便也接受了兄长的好意:“多谢兄长忍痛割爱。”
谢泠舟淡淡瞥他一眼,继而垂下眸,神情意味不明。
几人牵着马到了一处宽广的原野上,此处地势平坦,适合骑马漫步,往前几里则有一大片林子,林中遍布弱小的飞禽走兽,贵族子弟多在前方狩猎,再往前深入就进了山,山里飞禽走兽多,易有猛兽出没,敢往山里去的大多是血气方刚的武将。
“表妹,我教你骑马吧!”谢泠屿兴冲冲道,想借此机会多和表妹亲近。
随即被谢迎鸢无情嗤笑:“只怕某人是醉翁之意不在马。”
谢泠屿回瞪妹妹一眼,用眼神暗示她别惹事,再一回头要继续讨好崔寄梦,却再次愣住了:“表……表妹?”
崔寄梦坐在马上,看二表兄呆呆的神情,颇忍俊不禁,话里也带着笑意:“不劳烦二表兄了,我会骑马。”
她调转马头,正好撞上谢泠舟的视线,不知为何,她竟觉得方才她与二表兄说笑的时候,大表兄有些……不悦?
但只那一瞬,此刻他略一颔首,看向她和马,似乎相当满意。
这是何意?崔寄梦一头雾水。
几人骑马在原野上漫步。
一少年郎策马过来,朝谢泠屿喊道:“谢二!他们猎大猫去了,你来不?”
谢泠屿当即跃跃欲试,可他既想去猎大猫,又舍不得表妹。
两面为难之际,只听谢泠舟淡声发话:“二弟去吧,我跟着她们。”
谢泠屿放下心来,再三谢过兄长,御马朝那少年奔去:“等等我啊!”
崔寄梦回过神时,二表兄已策马远去,四下张望,表姐也早已走远。
只剩大表兄和一直跟随他们的两名护卫,谢泠舟安抚崔寄梦道:“稍晚时,我要离开一会,他们二人会跟着你,有事尽管差遣。”
他拿出一块令牌,交给那名女护卫:“这是长公主殿下的令牌,若有人为难姑娘,尽可搬出母亲的名头,护好姑娘。”
两名护卫应了下来,崔寄梦颇讶异地看着大表兄,他还从长公主殿下那里要来了一块令牌让她能“狐假虎威”。
好像一早就为她打算好了。
谢泠舟对上她不解的眼,温声问:“怎么了,是有何困惑?”
崔寄梦怯怯地点头,自从上次在琴室他就阿娘的事安慰了她,以及在藏书阁被他撞见后,他非但没有责怪她反而替她着想,崔寄梦就对谢泠舟就生出一种对长辈一般的信赖,她把内心堆积的疑惑问了出来:“大表兄,在来别宫的路上,你是不是看出我和二舅母之间的气氛不大对?”
“是。”谢泠舟淡道,这些日子他派人盯着王氏,自然把这些日子王氏的怨怼听了个大概,这才知道王氏对崔寄梦冷淡的缘由,只是这万万不能告诉她。
表妹纯质,若知道自己舅舅对母亲存在超出兄妹之情的畸恋,只怕难以承受。
因不知道她是否觉出端倪,谢泠舟试探道:“为何会突然问起此事,是婶母对你说了什么?”
“这倒没有。”崔寄梦微微摇了摇头,又偏了偏脑袋,思索片刻:“只是我不明白,为何婶母会突然对我这般冷淡,若说是因为玉朱儿攀咬爹爹的事,可我突然想起那日散去时,婶母还宽慰我别多想,次日却变了脸,是我哪里做得不够好么?”
她一心纠结王氏的事,竟未留意到自己下意识随他一道叫王氏婶母,谢泠舟笑了笑,低头看着崔寄梦。
少女骑在他的马上,一身红衣衬得面颊更是雪白,长发用一顶精巧的金冠梳起,秀气又不乏利落,正微仰着脸充满信赖地看他。
二弟说得对,她穿红很好看。
可他不愿除他之外的人见到她穿红衣的模样,尤其是凤披霞冠的时候。
他决定适度歪曲事实。
“表妹一直都做得很好,不必总是把问题归咎于自己,在我看来,应当是因为婶母有更中意的儿媳人选。”
崔寄梦的脸色灰败了些,垂下头:“是是王家三姑娘么?婶母,啊不,舅母时常提起她,原是如此……”
按大表兄说的,二舅母当是更愿让王飞雁嫁入二房。那她该怎么办?
谢泠舟趁机问她:“倘若婶母更喜欢王三姑娘,表妹还要嫁入二房么?”
他问出了她内心的困惑,崔寄梦懵懵地望着他,眼皮上的小痣也停滞了,整个人陷入了茫然:“可是我还能如何?”
她对京中世家弟子一无所知,辞春宴那次让她对他们产生了恐惧,她实在难以想象嫁入别家会面临怎样的日子。
见她茫然,谢泠舟心中微动,沉下心来慢慢伸出诱饵试探:“二房不合适,或许可以考虑大房。”
大房?
崔寄梦琢磨了好一会,才知道大表兄的意思,似乎是让她……嫁给他?
虽说他们在梦里亲密无间,但现实里,她实在难以想象,自己和大表兄亲近的模样。
她望着他不容亵渎的那张脸,脸色更白了,连连摆手道:“这……这怎么行,表兄莫开我玩笑。”
谢泠舟将她细微的表情都收入眼底,无声叹息,他只不过稍加试探,她就这般抵触,直接强取只怕不成。
只能慢慢瓦解掉她的戒心。
便温声劝她:“总之不必刻意讨好二婶,更不必因为她而伤神,倘若二弟不合适,你大可嫁给我。”
原来他是在给她撑腰,崔寄梦充满感激望着他,轻声道:“多谢表兄。”
后来谢泠舟被宫里的人叫走了,崔寄梦在护卫的陪同下骑着马漫无目的闲逛。
有护卫跟着,她不必担心迷路,可一想到他临走前那番话,又是一阵惘然。
心情烦乱,正好四下又无人,她不必顾及太多,索性一扬马鞭,往那边原野奔去了。
身后云鹰和那名女护卫愣住了,两相对望一眼,皆从彼此眼中看到了不敢置信,这么弱不禁风的女郎,方才还被他们主子弄得羞答答的,可怜得跟个小白兔一样,怎么这会换了个人似的?
两人眼里都有些兴奋,期待公子得知后的神情,匆匆打马追上。
崔寄梦好久未骑过马了,守孝的前两年,阿辞哥哥在崔家的时候,时不时会带着她骑马去祭拜祖母,在哥哥跟前,她不会有闺秀包袱,玩得格外畅快。
这次也一样,身后只有两位护卫,不会挑剔她的礼节,崔寄梦索性放开了跑,策马到一处林子里,相比就是众人围猎的地方,她怕撞见人,赶紧调转马头往回走。
“飞雁!这不是那个谁么?”一个清脆的声音在身侧说道。
崔寄梦一听到这个名字,方才畅快些许的心情霎时沉闷起来,她想装作没看见,但那姑娘已骑马到了跟前。
她认得这姑娘,她是王家其他房的,叫王凝,常跟在王飞雁身后。
王凝比王飞雁还大一岁,但是论辈分确实王飞雁的侄女,对王飞雁唯命是从,知道王飞雁不喜崔寄梦,便投其所好,对崔寄梦一扬下巴:“这不是谢家表姑娘么?你怎么也穿红衣,是不是看到我小姑姑穿红好看,就东施效颦?”
崔寄梦不欲惹是生非,礼节性朝二人颔首便要御马离去,却被王凝堵住了路。
身后的女护卫正要搬出长公主和谢泠舟的名头,但王飞雁先行喊住王凝,让她离崔寄梦远一些:“蠢货,给我回来,少惹事!还有,别叫我姑姑。”
王凝被训得失了主心骨,乖乖往后撤回去:“姑姑,我是替你打抱不平……”
王飞雁不悦地深吸一口气,咬牙切齿道:“别、叫、我、姑、姑!”
说完不再搭理王凝,径自打马朝崔寄梦过来,挑了挑秀眉。
崔寄梦心下不妙,虽然有大表兄的人跟着,但想起那日辞春宴上王飞雁咄咄逼人的架势,不由自主拉着缰绳调转马头。
王飞雁察觉到她的意图,一扬马鞭追了上前:“哎,你别走啊!”
*
黄昏时分,众人满载而归,兵士在朝华台下清点猎物。
朝华殿内,长公主百无聊赖地把玩着一条崭新的马鞭:“猜都不用猜,肯定是飞雁这丫头拔得头筹。”
皇帝亦深以为然,对王贵妃笑道:“你这妹妹真有几分女将军的飒爽,可惜生成了女儿身,不能上阵杀敌。”
提起这位比自己小了十多岁的妹妹,王贵妃纵溺地笑:“她呀从小被宠坏了,野惯了,也没个正形,只怕是嫁不出去了。”
长公主略一挑眉,想起自己儿子那些事:“其实我倒觉得,飞雁英姿飒爽,定有不少小郎君倾心,若能嫁位俊俏的小将军当位将军夫人可再好不过了。”
众人为了迎合长公主,皆顺着说笑,随即笑容变得尴尬,谁人不知王三姑娘心悦于谢家二郎,可谢小将军自幼有婚约,碍于谢家人在场,都只是笑笑。
长公主却不顾忌这些,故作不经意,轻飘飘地叹息一声。
下首的王氏听了,心中意动,原来不止她一人认为飞雁和阿屿合适。
殿内说笑时,朝华台下猎物已清点完毕,内侍拿着单子上来,念完男子这边的战果,紧接着拿出另一张单子,看着最上面一行的名字,愣住了。
皇帝问:“今年是多少呐?”
内侍确认了一遍,有些不敢置信:“回陛下,是十……十二只。”
皇帝微讶:“往年飞雁只能猎到七八只,看来这丫头箭术大有进益啊。”
内侍面露尴尬,头越发低了:“回陛下,王姑娘今年猎得十只,拔得头筹的,另有他人。”
皇帝一听不是王飞雁,来了兴致,身子稍稍前倾,打断了内侍的话:"那是哪家姑娘,从前竟未听过?"
毫无缘由地,坐在皇帝下首的谢泠舟心中微动,又觉得是自己太过惦记崔寄梦了,什么事都能往她身上想。
内侍略迟疑:“是谢家表姑娘。”
此言一出,朝华台上众皇亲世族皆是讶异,有的是因不认识谢家表姑娘,而认识的是因不可置信。
那位谢家表姑娘纤纤弱质,瞧着连弓箭都拿不起来,竟还会打猎?
谢泠舟手倏地收紧,眉间微凝,抬眼望向内侍,眼底尽是不敢置信。
作者有话说:
男主:你还有多少惊喜是我不知道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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