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缨也觉赞同,“毕竟是新案子,不知今日来城外搜查的,可能找到李芳蕤的下落。”
谢星阑今日走访旧案三家,便将城外搜查的活儿交给了谢咏和冯萧,他抬眸看了一眼天色,“等回京之后便可知晓了。”
到城门口时正值暮色初临,一行人穿过黑幽幽的门洞,入目是星星点点的阑珊灯火,因时辰已晚,众人直奔安宁坊的简府而去。
直等到戌时过半,众人才到了简府前,谢坚上前叫门,开门的小厮一见来的是金吾卫,先面色恭敬地引他们进门,而后才令另外一人快步去通禀。
简启明升任吏部尚书已有四年之久,府中阔达矜贵,又处处可见匠心雅意,引路的小厮一边走一边道:“这会儿府中有客,我们老爷在书房,还请大人和县主在前院稍后片刻。”
听府中有客,谢星阑和秦缨也不意外,毕竟简启明身处高位,每日宾客来访自是不少,他二人如此想着,可人还未走到前厅,谢星阑先面色微变,只见前厅廊下站着三位年轻公子,当首的一人不是别人,正是与谢星阑有旧仇的杜子勤。
杜子勤也第一时间看到了他,他眉头一扬,“哟,这是哪位贵客?龙翊卫钦察使深夜拜访吏部尚书府是为哪般?”
“子勤,休得无礼。”
秦缨见这杜子勤如此放肆,只以为今夜少不了一场争端,可没想到他话音刚落,一旁的白袍公子便轻声开了口,她定睛看过去,只觉得此人面熟。
白袍男子语声温润,说话却十分管用,杜子勤见他出声,立刻便乖得像收了爪子的猫儿一般,嗫喏两声,面上再无挑衅之意。
谢星阑剑眉微蹙,“没想到你们回来了。”
谢星阑口中的“你们”,正是杜子勤身边的两人,白袍的是杜子勤的亲哥哥,定北侯世子杜子勉,还有一个蓝袍男子,乃是简芳菲的兄长简清和,他二人相伴游学已经有半年之久,如今中秋将近,终于回了京城。
杜子勉弯唇道:“半年不见,谢钦使与往日大不一样。”
简清和也道:“回来不过两日,倒是听说了不少你……和云阳县主的事迹,这么晚了,你们是来找我父亲?”
简芳菲是崔婉案的涉案人之一,她所见一切,简清和自然也知道了,相对杜子勤的无礼,杜子勉和简清和就显得和善多了,谢星阑淡声道:“为了一桩旧案。”
简清和去看杜子勤,杜子勤疑惑道:“怎么是旧案?不是说是宣平郡王府的小姐出事了吗?”
谢星阑面无表情,“金吾卫公务,无可奉告。”
杜子勤轻嘶一声,又要做怒,先前去通禀的小厮快步而来,“谢大人,县主,老爷在书房等着二位,请随小人这边走——”
在书房见到简启明之时,他面上意外还未消散,距离上次忠远伯府公审已经过了半月,他没想到谢星阑和秦缨会在此时来府上拜访。
待他二人落座,简启明便微笑道:“近日城中之事我听闻了几分,不过没想到你们会来,可是有什么需要我帮忙之处?”
谢星阑道:“简大人应该知道,这次的案子是宣平郡王府大小姐出了事,不过简大人大抵想不到,这案子和十年前京城出现过的莲花杀人案有十分相似之处,并且我们看了旧案的卷宗,发现当年的案子乃是错判的冤案。”
简启明面上笑意渐渐淡了,“十年之前?”
“不错,不知简大人记不记得,十年前京城内有一凶手,连着奸杀了三位红衣姑娘,且还毁了这三位姑娘的容貌,当时负责此案的京兆尹,正是简大人。”
简启明眼皮一跳,显然还对此案微有印象,“何以证明是错判?”
他如此一问,秦缨开了口,待她将卷宗上的数处疑点道来,简启明眉眼间便浮上了凝重之色,“当年审定此案之时,部分疑点,我们也曾注意到,但当年的案子是郭捕头牵头,他去审问凶手之后,凶手有了解释,这才最终定案。”
谢星阑便道:“所以简大人的意思是,这案子是郭仲耘之过?”
简启明微微狭眸,“郭仲耘是具体负责之人,我有监审之权,自然也有过失,上至三法司亦难辞其咎,不过……真如你们所言,金文延是顶罪吗?”
见简启明也所知甚少,谢星阑眼底也带上了审视,“金文延的证词太多疏漏,就算不是顶罪,也至少是个帮凶,简大人不记得当年案子别的疑点?”
简启明摇头,再开口时,语声有些凉薄,“当年案子发生之时,我已得了迁任吏部侍郎的口谕,虽未正式下诏,可心思已并非全部放在京畿衙门,这案子定案之后看着也并无大错,我便未曾深究。”
从简府离开之时,简启明亲自将二人送出了府门,临走之时他又道:“案子所有卷宗都在刑部和大理寺,你们有任何怀疑,去找卷宗便是。”
谢星阑应了一声,与秦缨一起离开了简府。
走出简府前的长街,秦缨道:“简启明要么不知情,要么便藏着掖着,如今郭仲耘不在京中,一切罪过都可往郭仲耘身上推,而当年三法司审定下来,竟无一处重新核验查探,若当年的案子是哪处郡王府侯爵府的案子,不知他们会否如此?”
谢星阑凉声道:“这世道便是如此,此番也是因郡王府大小姐出了事,若只是寻常百姓,岳灵修和崔慕之也不会那般快找到你。”
秦缨叹了口气,“可惜今日所获甚少。”
简启明当年因即将升迁之缘故,对此案并不上心,秦缨看见他这态度,再联想到三法司,只觉心底压了一块重石一般,自然更想早日取得线索,相比之下,谢星阑便要泰然许多,他在马背上道:“毕竟过了十年,要找到线索着实不易。”
秦缨只觉脑海中思绪纷乱,“十年……已经过了十年,为何还会出现一模一样的命案?”
秦缨自顾自轻喃,幽微的疑问被凉风轻拂,便散入了漭漭夜色之中,谢星阑并无答案,但他目光利如寒刃,像能劈开夜幕深处的重重迷雾一般。
回到侯府之时,秦缨尚且还好,白鸳却觉自己快累散了架,秦璋一听她们今日跑了那么远的路,也心疼坏了,忙令仆从多送些汤水给秦缨进补,待用完晚膳,秦缨与秦璋说了旧案存疑,秦璋竟也记得那件血案,想到凶手的手段那般残忍,连忙将沈珞叫进来几番叮嘱。
待回到清梧院之时,秦缨才觉出几分疲惫来,她进耳房更衣沐浴,待出来之时,便听见白鸳在数落一个叫白梨的小丫头。
“跟你说过多少回了,这小衣要用凉水洗。亦不能久泡,你看看这都成什么样了,县主如今脾气好,你们反倒懒怠了不少,可是要我罚你们?”
秦缨一边擦着湿发,一边坐在铜镜之前,白鸳说得对,她如今彻底“没了脾气”,因此这院子她都交给了白鸳打理,如此下人们反倒没觉得她如何古怪。
白梨红着脸小声解释,白鸳不快道:“又找借口,定然是你洗着洗着贪玩,然后忘记了还有衣裳在盆里,等记起来之时,早泡了半日了,你看看皱成这样,县主如何才能套上身?刚做的新衣就被你糟蹋了……”
秦缨擦湿发的手一顿,连忙转身去看她们,只见白鸳手中拿着的,正是她前几日新做的小衣,而此刻,那玉白绣着兰纹的小衣皱成一团,再没半点形状。
秦缨眼底闪过一丝明光,“蹭”地站了起来!
同一时刻的将军府中,去城外搜查李芳蕤行踪的谢咏才刚刚归来,他面色凝重地步入书房,见礼之后,将一封证供交给了谢星阑。
他又道:“公子,您看,这是今日在距离相国寺二十来里路的白石沟驿馆找到的线索,这驿馆常囤杂货,附近的村民和半山上的两个庵堂都找他们采买日常所需,这是那驿丞的证词……”
笺纸上写了近百字,谢星阑一目十行看过去,还未看完便骤然坐直了身子,“怎会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