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现在在这图书馆里,没必要用。
站着没一会儿,头上果然亮起了硕大的光球,如此近距离看,宫理不得不承认……真|他|妈大,真|他|妈亮。
这光球对她来说确实有点好处,借着光亮,她甚至能看清上层的书架,宫理攀上高高的书架,腿撑在书架之间,随手翻看书册。她已经不认为这场考核会在48小时后自动结束了。
她不如现在这里龟缩一阵子,然后想办法直接逃离夜城。
再不行,等到了后期厮杀阶段,她手里三枚pass牌也值钱了,只要不被人弄死,说不定能这局游戏里给自己换辆车换套房。
平树对这些书没什么兴趣,他已经把肚子里掏出来的两个小板凳摆上,架了个电子激光烤架,把扭扭管挤出来压成片,说是能烤扭扭饼干。
他手里还有个小的光能发电机,借着图书馆的灯光和宫理头上的光球,已经给热水壶供电,冲了两杯速溶汤了。
宫理被香味勾的准备跳下来跟他一起吃饭,平树也抬头叫她,他眯了眯眼睛,指向光球上方:“那是……一团绒雾吗?!”
宫理也抬头。
在光球上方,似乎有一团小小的绒雾孤零零的盘旋,它似乎没有太大的杀伤力,对光芒也不算太过贪婪,就像一只好奇的小飞虫绕着灯泡打转。
很快,宫理的光球时间到了消失了,那绒雾怅然若失的在原地盘旋,姿态就像是在问“我那么大一个光球呢?”
它并没有袭击宫理的打算,甚至可能没有发现她,盘旋了一圈就无精打采的像是个水母般,朝另外一个方向漂浮过去。
宫理反倒好奇起来了。
它要去哪儿?
她从书架上跳下来,轻巧落地,拿起平树烤架上几个扭扭饼干,塞进嘴里,跟上了这小团绒雾。
它转着圈,漂浮向了一个角落,宫理率先看到了暖融融的黄光,满地的书册。拐过去,一张长桌,一把椅子,摞在旁边如同半壁城堡般的书册。桌上是绿色玻璃台灯,摆着书册笔记本相框收音机等等,椅子上则有个碎花布缝制的软垫,椅背上搭着羊绒的毯子。
宫理愣住。
看起来就像是一个爱书者的温暖小天地。那团绒雾来到这里,只是绕着台灯稍微停留了一阵子,就又飘向远处。
宫理碰了碰桌上的红色彩陶马克杯,里头的可可已经冷了,上头泛着一层白霜。收音机还有着刺刺拉拉的噪音。
她几乎想象到一个身材瘦弱的女孩,端着热可可,裹着毯子呼着热气,在这里安安静静的看书。
平树拿起了相框,给她看了一眼。
是一家四口的合影。
十七八岁的姐姐抱着五六岁的弟弟,姐姐似乎有些病弱,弟弟则有种雌雄莫辩的女孩子气,睫毛纤长,若不是剪了寸头,看起来就像个漂亮丫头。背后还有抱着他俩的父母,穿着打扮看起来颇体面。
宫理拿起了桌上的本子。
是工作日记。
一支笔搭在最后一页,这一页上的痕迹已经不是字,是笔尖在纸上无意识的颤抖与乱画了。往前翻了几页,到处都是错字、涂改与撕掉的痕迹。
但一直翻到工作日记的最前头,却是条理清晰、字迹娟秀。
日记主人是一个年轻女性。她称自己的能力叫【四壁为家】,她的精神可以融入一个物理存在的环境,并控制、感知这个环境。
曾经她将自己的精神融入家里的小房子,四合的墙壁是她的臂弯,炉灶与灯光是她的心跳,她只要窝在家中看书,便可以用意识燃起炉灶、温暖床铺、清洁窗户。
女孩在长大后,找到了一份她极其喜爱的工作,就是做方体分部的图书管理员。
没人知道分部到底有多少个图书馆,她只知道自己是很大一片重要资料区的唯一管理员,她可以靠将精神与这里融合,用意识整理书籍、调整书架的位置或控制灯光。
那些布满文字的书页是她皮肤的纹理,被人翻阅后的翘边与褶皱是她身体的划痕……有人指尖蹭过书指读,如同指甲摩挲着她的背呢喃。她也渐渐察觉到,方体的场馆本身,似乎也是“活着”的,她附着在图书馆内的意识,跟整座分部的意识有了接触。
她称作这分部的白色方石建筑的意识,为room。
旁人看她这个图书管理员枯坐在一处,不言不语,但她的意识就像个小女孩,脑袋靠在这座庞大的方体分部的膝头,听room的意识,讲述着分部内各处发生的事情。
不需要言语或进食,她能安静的坐在图书馆中值班几个月,几乎没有什么存在感。
天灾就是在她一次长值班期间发生的。
夜城在此之间,全名叫“不夜城”。
七十多年前,一片直径约五十公里的圆形区域发生了天灾。只要进入这片区域,就会发现东侧永远悬挂着一轮刚刚升起的红日。这轮不落的太阳说是天灾,更像是一种取之不竭的资源。
这里很快成为了光能发电机聚集地,后来为了维护这些发电机,电力公司的分部驻扎在这里,紧接着家属、摊贩、流浪者日渐聚集,这里形成了城市。
不夜城规模不算太大,他们的电能通过地下电缆直接输送到其他城市的,城市内用电都是免费的,但城市里也没有多少照明设备——因为不需要,甚至因为这永不下落的太阳,他们也几乎没有四季。
七十多年的阳光普照之后,这座城市的太阳突然消失了。
城市陷入了彻底的黑暗中,哪怕想要用储存的少量电能给为数不多的照明设备供电,也维持不了多久。有些人想离开,发现从城市往外走,黑暗似乎毫无尽头,像是某个结界将城市彻底拢住。
向外求救无门,本地的能力者和方体分部似乎也想不出好的对策。
人们只能暂时在黑暗中生存,想办法节省光源,甚至用荧光在家里做些标记,就这么黑暗中生活。
很快的,分部就接到信报,说个别长期没有接触紫外线的人,似乎变异成了一团黑色绒雾,在城市里飘荡。
不想变成绒雾的恐惧让人们家家户户点亮灯烛,需要紫外线来防止变异的讯息也在谣传中变成有光就行。点了灯,却发现长久的黑暗中,自己的许多家人、朋友,早就面上长满黑绒,面目全非——
很快,人们又发现这些绒雾,喜光趋光,谁要是在光亮中与它们接触,就会被杀死并化作同类!大范围的点灯,自然引来了许多漂浮在城市中的绒雾,变异瞬间就在整座城市里崩盘扩散,不论是点起紫外线灯或待在黑暗中,似乎等待大部分人的都只有一个结局——变成绒雾。
城市几乎就在几日内,变作死城,只有大片绒雾在城市中飘荡。
被人们寄予厚望的方体分部,却完全封闭,分部本就不多的成员都按照组织规定的b级天灾应急处理预案,而后以某种方式离开了夜城。
一些重要的收容物、资料,被留在了方体分部内。他们用特殊结界封存资料馆,对于一些极其棘手的收容物或□□者,甚至直接在它们的收容间内填充大量水泥,彻底封在水泥块中。
这个图书管理员女孩,来不及将意识从图书馆中脱离,就被紧急逃离的其他方体成员关在这里。她和浩瀚书海一起,被困在重重结界之内。
等待她的只有死亡。
或者是饿死。或者是因为长期接触不到紫外线而变成绒雾。
看到在书架上方漂浮的那团温顺的绒雾,宫理有理由怀疑,那就是她。
在她死前,这座分部的意识——也就是room,还能将一些外部发生的事情告诉她,包括外头那些哭嚎的人们。
宫理明白了……怪不得,方体外头聚集了那么多绒雾。
天灾降临后,无数百姓奔到方体在夜城的分部,敲着门请求帮助。但他们不知道方体早已人去楼空。最终所有人都变成了绒雾,还有一丝意识残留着,让它们继续靠近在方体的分部周围,盘旋着、期盼着……像是信徒们头抵着哭墙的石砖,在啜泣祷告着。
她也在工作日记中,也写满了对父母和弟弟的担心。但女孩心里也猜得到,估计父母与弟弟也早已化作一团绒雾,在黑暗的城市中无意识的游荡着。
宫理手却一顿。
女孩在日记中写了一行:
“我跟阿灯说过room跟我讲的故事。阿灯还说想让我带一本新的绘本给他,但看来不可能了。多希望最后能把我们一家人都关在这图书馆里,我们一起看书,一起相拥,一起……”
阿灯。
是说甘灯?
宫理猛地翻到工作日记的封皮,右下角写了小小的两个字。
甘烁。
会有这么巧的事情?这个图书管理员,是甘灯的姐姐!
不,逻辑反了。
或许说分部内有无数的图书馆,她会来到这一处,就因为她在登记处写下了“甘灯”的名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