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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9章 采桑子(六)

“只是以为,蒋御史应该有更好的办法。”

“譬如?”

“杜琮的账册上记有一尊马踏飞燕,白玉为胎,身长五尺,若我记得不错,此物应为西域古国瑰宝,于正元一年失踪于进献路上。”

蒋先明几乎是在此人话音才落的刹那便立即有了些印象,他回身立即在那账册上翻了几页,果然在其中找到此物,他立时抬头:“阁下到底是何人?”

徐鹤雪并不答他,只道:“明明此物便是东风,蒋御史又何必舍近求远?”

蒋先明其实对这些金玉之物并没有多少印象,故而他也并不知晓账册中的马踏飞燕是什么来头,又有多么珍贵,经得此人提醒,他的确茅塞顿开。

“当日在瓦子里,蒋御史是去见什么人?”

忽的,蒋先明又听窗外之人发问,他立时警惕起来,“你如何得知?你一直在监视我?”

窗外人不答。

蒋先明等了片刻,却只听见极轻的一声冷笑。

“难道,”

蒋先明心中思绪百转,他面露愕然,“那日在瓦子里识破那胡人的,是你?”

事实上徐鹤雪从未亲眼在瓦子里看见过蒋先明,但此时,他却不动声色地将蒋先明的思绪引到此处,诱他交底:“在瓦子里等着苗太尉上钩的人,也未必不识得你,蒋御史倒也不必事事亲力亲为。”

蒋先明将信将疑,试探般,反问道:“阁下将账册交给我之前,是否已先看过?”

“十五年的账,共五千三百六十万贯。”

徐鹤雪淡声道。

蒋先明哑然,这数目是对的,所以当夜将账册交给他的人,真是此人?他沉吟片刻,道:“你既看过,想来也知道满裕钱庄,那日我也并非是专程去瓦子里寻人,而是去满裕钱庄的途中正遇那掌柜朝瓦子里去,我想知道他是去见什么人,便也没多想,便悄悄地跟去了。”

满裕钱庄的掌柜常不在京中,留在京中的人手也少有知道多少内情的,蒋先明原本是想去探探那才回京的掌柜的口风。

“此案尚不明朗便不能堂而皇之地去钱庄打草惊蛇,但经阁下提醒,我如今只需要查出那尊马踏飞燕在哪儿,便至少能够知道杜琮上面的其中一人,有了这一人,要知道其他几人应该也不难了。”

杜琮的钱财流转都在满裕钱庄,但像马踏飞燕此种珍贵之物,想必钱庄中人也并未接触,故而,便也不怕惊动了他们。

蒋先明手握风闻奏事之权,如今尽可派上用场。

徐鹤雪不言,他的目的已经达到,转身欲离,却听房内传来蒋先明的声音:“敢问阁下,为何要将账册交予我?为何不送去光宁府?”

闻声,徐鹤雪回头,灯盏的光影映于他死水般的眼睛,他静默地审视窗纱内隐约不清的那道身影。

今年已是新岁,是正元二十年。

正元四年,这间屋子的主人还是个二十余岁的年轻人,读圣贤书,立报国志,以文弱之躯远赴战事混乱的边城雍州任知州。

在蒋先明之前,已有三名知州的人头被胡人高悬于城墙之上。

而他入城为知州第一件事,便是成全历经惨烈战事后,死里逃生的边城百姓以极刑处置叛国罪臣的心愿。

官家的敕令只言死罪,而蒋先明从民愿,监斩凌迟。

徐鹤雪其实并不知此人以前长的是什么模样,因为那时在刑台之上,他双目已被胡人的金刀所伤,并不能视物。

他只能听得见此人的声音,有力,愤慨。

“世人皆知,”

徐鹤雪声线冷静,“你蒋御史最不愿辜负民意,他们视你为可达天听的喉舌。”

“仅此而已。”

炉上的茶水又翻沸了起来,帘子后传来几声女子的轻咳,徐鹤雪立时回神,他一手撑在桌案上,艰难地站起身,倒了一碗热茶走到内室里去。

“我是不是睡了很久?”倪素的鼻音有点重,接来他递的茶水抿了一口,干涩的嗓子才好受些。

“不算久。”

徐鹤雪摇头。

他接了她递回的茶碗,将其放在一旁的凳子上。

倪素揉了揉眼皮,她始终注视着他,即便他很多的时候都没有什么过多的神情,可她仍旧觉得昨夜与他砸雪团玩儿的那点开心,已经被他深重的心事消磨干净了。

“我睡着的时候,你坐在那里的时候,在想什么?”

她试图触碰他的心事。

徐鹤雪一顿,他回过身,猝不及防地对上她的双眼。

她一副病容,却趴在床沿,认真地关心起他。

徐鹤雪喉咙发紧,昨夜回来后,他又想起了一些从前的事,想起老师素来板着一张脸,喜怒不形于色。

可是,便是这样的老师,却在得知他进士及第的当夜,欣喜得难以安睡,更写下一首《子夜》,对他不吝赞许。

在那之前,徐鹤雪从不知老师心中原来如此看重他。

徐鹤雪回以《竹心》,以证己心。

那时,他是真的以为,自己能与老师同朝,在他的期许里做一个大齐的文官,做一个以竹为心的人。

记忆越是清晰,徐鹤雪就越是难捱。

老师已经是孤零零的一个人了,他很想让老师好好地活着,至少这后半生,再也不要因为任何事而颠沛流离,徒惹伤病。

他绝不能让蒋先明将老师再牵涉到杜琮的这一桩事中来。

这条路,他要自己走。

徐鹤雪放置于膝上的手蜷握住衣袍的边缘,他面对着这个姑娘关切的眼神,良久,哑声道:

“倪素,我想老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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