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了夜,京中四处街巷彩灯华照,自各处繁闹酒楼中传来食客们的笑闹之声。
玉姝戴着及膝帷帽,一袭深蓝锦裙行于摩肩接踵的人流之中。
依着崔二午间给的城中图纸,绕过这条闹巷,再走几段路便是城西码头处。
一行人的出动是在引人注目,因此绿芙与崔二将逐一出现在码头与她接应。
离开京城,她便可以回到江左。
只要能回家,阿姐便会护着自己了。
玉姝垂睫,紧紧随着人流而行,仿佛被人流裹住,便似有一件极韧的盔甲般,那端极锐极锋的箭矢便不会再刺向她。
而城中瞭望台上,一道高阔身影挺立此间,目光紧随着人流中那道娇小身形而转。
他不禁弯了唇角,不知该骂她谨慎,还是蠢笨。
想要避人眼目,竟只是换了衣裳颜色,她到底年纪太小,不知自己如何乔装都能引人注目。
及至亥时正分。
玉姝终于行至城西码头处,天穹沉为一张密黑捕网,玉姝微微仰脖,一轮镰月被乌云藏了半边。
码头一片阒然无声,隐约可闻浪水涌动的细微水声。
她安静站于林间树下,目光沉静地凝着码头那端动静,他们约好的亥时两刻相见,此时已近一刻,再稍等些……
浓睫轻扇,玉姝暗吁一口气,心中沉石依旧压着,惶意并未就此消散,冥冥之中,她总觉身周一股寒意围绕。
这份愁绪紧紧绞着她的心口。
遽地,身后一只有力的手猛然握住她纤软腰肢,玉姝目露恐惧,用力去挣腰间手臂,心跳骤快如擂。
“不要……”玉姝将指甲掐入那只手背,指腹摩挲过那人满是粗茧的皮肤。
男人低声吃痛,手间力度自也卸了几分。
玉姝趁此机会猛地朝前方跑,裙裾过长,绣鞋踩过潮湿泥地,忽的一瞬间,玉姝膝弯往下一坠,扑通跌倒。
她惶愕回首看去,清粼粼的月色照出黑暗中走来的人影,一张血肉溃烂的脸展于玉姝清凌凌的眼瞳之中。
徐竣弓着腰背,一步一步走向她。
原本尚算清俊的脸,此刻半面都是腐肉,十分骇人,他恶狠狠地看向匍匐于泥地中的女郎,渡口夜风吹拂开她帷帽半卷细纱,露出一张姣美莹润的脸。
浓睫如蝶翼般颤动,一双清凌水波的眼此刻满是恐惧地望向他。
徐竣倏然一笑,面上腐肉似也在蠕动般。
“玉娘子,你让我好找啊。”
玉姝掌心已被泥地碎石划破,她颤巍巍地曲膝缓慢挪身,一双湿漉漉的眼睫紧紧地盯着他。
“你想跑去哪里?江左吗?”徐竣慢悠悠地说,“你可知晓,朝廷已派重兵前往江左,去捉你的长姐,玉琳琅。”
他轻声慢语地陈述,一双眼珠骨碌碌地转,继续道:“哦对了,玉琳琅豢养私兵的事,你还不晓得吧?你们玉氏就要完了。”
玉姝心口猛窒,檀口微翕,眼瞳映着徐竣那张脸,正朝她越来越近……
豢养私兵?
朝廷派兵前往江左?
一件件猛地砸向她,使她一口气都已吐不出来。
“你胡说……我阿姐决计不会如此行事!你是谁?!怎么敢如此编排我玉家清白!”
泪光在月色下潋滟,玉姝死咬着唇,睨向徐竣。
“原来少主竟已不认得我了?”徐竣冷笑,“那日马球场上,我对少主可是——一见倾心呢,可惜,我找了你数日,竟也怎么都寻不着你?你到底是被谁藏起来了呢?”
徐竣猛地俯身而下,长指扼住玉姝衣襟,猛地拨开,露出一片皙白,他的眸底渐渐变得贪痴,目光在她湿莹的脸上梭巡。
皮肤被他猛地一处触,玉姝此刻只觉满心悲怆,眼前全是沉黑深渊,再望不见天光。
朱唇渐白,玉姝泪水簌簌淌过脸颊,指甲抓紧衣祍,齿间溢出模糊不清的几个字。
徐竣听不清,欲俯身细听之时,玉姝突地掀眸,奋力抬臂将帷帽扯下一把砸向徐竣脸上腐肉。
寂无密林中,顿响男子哀痛叫吼之声,玉姝趁着他痛时,忍痛起身,一刻不敢停地跌撞跑离这片泥地。
跑出密林,渡口前方忽闪微茫篝火烟雾,玉姝眼瞳顿然闪过一丝希冀,只要前方有人……
只要前方有人,她至少不用死于此人手中。
思及此,她的脚步越渐快了,膝上一层深色洇染开,带着几分血腥气息,一路艰难地,玉姝终是到了篝火燃燃处。
她此刻眸光顿住,心口不断滞住,眼前竟是京郊大营……
悲怆凉意席卷浑身血液。
她哀然凝睇大营,眼前自主勾勒出那人锋锐轮廓。
身后脚步越来越近,越来越近……
千钧一发之际,玉姝阖动睫羽,目色坚定地走向大营,嗓音嘶哑地朝内求救:“军爷!小女玉氏求见大将军……”
驻守营地的一众将士纷纷侧首循声望去,温栋梁坐在一侧此刻也抬眼看去,一双滚圆眼眸觑过浑身泥污的女郎,扯了扯唇,轻叹起身,恢复脸上狠肃,凛向玉姝。
“军营重地,来者就地斩杀,小娘子还不速速退下!”
陡然瞧见这张熟悉面孔,玉姝心间微微一定,她赌对了,萧淮止定然也在营帐之中……
她再来不及顾暇旁的,心一横,跑至军营大门处,耳边顿响齐刷刷的铮鸣之声,一道道锐器将她围堵,玉姝浑身紧绷,吐息凌乱,她略一侧首,便见篝火外的暗影中,似有一道极恶的眼正死死将她锁着。
玉姝牙关发紧,朝着温栋梁的方位清灵嗓音拔高,道:“玉姝求见大将军!”
营地骤然陷入沉静之中。
临着温栋梁的一方宽阔营帐内此刻透着暖黄烛光,里间一道黑影突然拉长,男人起身立于帘后,沉声冷笑,“不是跑了么,又舍得回来了?”
是他的声音,玉姝十分确定。
玉姝屏息,湿淋眼眸垂下,她心中再知晓不过萧淮止这般语气,是想如何,她只得艰涩答:“是臣女的错,求……将军救臣女。”
那端并未立即作答,整片天地都陷入冗长的沉默里,玉姝心底急得发慌,手心湿汗不断。
终于,那人不紧不慢地掀开帘帐,烛焰勾画着他深邃五官,此刻他黑眸转动,慢慢打量着满身泥垢的她。
如同一柄闸刀贴在她的脖喉上,凌迟着她。
半晌后,才听萧淮止嗤声说:“玉姝,你凭什么认为孤会救一个背叛者?”
作者有话说:
裴如青:跑了正好,别管她了!
萧淮止:恩,让豺狼虎豹吓唬她回来,此计甚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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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一本古言甜文《春枝藏雪》老婆们点点收藏捏~
cp:端方兄长x勾人妹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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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明枝是长安城里才名远播的绝姝美人。
琴棋书画堪称一绝,又有兄长官至中枢,可谓是风光无限,及笄之后,更有无数高门显贵的郎君踏破了李府大门。
明枝挑挑拣拣,竟谁也不要。
她这般姿容才学的贵女,挑拣点也是应该的。
可谁又能想到,夜里,这位高门淑女竟会换上绫罗舞裙踏入正院书房。
高门淑女的端庄模样,顷刻便成了磨人妖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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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理寺少卿李成洵,少年已入中枢,清贵如檐上白雪。
一生克己复礼,从不允许自己行差踏错半步。
唯有两件破矩之事。
一是大邺十四年,他从凉州那场皑皑白雪中,带回了明枝;
二是此刻,明枝躺在了他的床帷之内。
世人哪里知道,所谓的李家贵女,是他李成洵一时恻隐从勾栏里救回来的。
凉州城簌雪纷飞,衣衫褴褛的女孩一头撞进少年怀中,扑得二人都痛。
她捂住红肿额角,睁着澄澈无暇的眼睛,泪汪汪地唤他一声:“哥哥……”
十六岁的少年怎能不动几分恻隐之心呢。
后来也是这样一双眼睛,美眸流盼地坐在他的膝头,“哥哥,我好想你。”
自持端方的李少卿,红了耳根,湿了脖颈。
可是谁家的妹妹,敢觊觎自己的兄长;谁家的兄长,又会情难自抑地吻上妹妹的唇。
自己养的祖宗,他该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