眸中盛起的怒被黯然淹没, 秦瑾舟难以置信地怔住了。
大少爷顺风顺水二十几载,别说伤了,就连挨揍都不曾有, 毕竟是老爷子亲自养大, 矜贵的谁也不敢多碰。
谁料如今竟当头承了一个巴掌。
简微手小小个的, 即便眼下脾性上来,打出的力气也并不大。
秦瑾舟皮肉上丝毫不觉痛,可就是那心口, 跟被刀剜了个口子似得密密麻麻地发着疼。
简微自己也呆滞住了。
视线盯着那道往外冒血珠的红痕,她眼里划过一抹愧,想伸手去抚摸,几次轻抬手臂,对上他冷冰冰的视线,又默默地缩了回去。
彼此都没说话,气氛安静得犹如疾风骤雨前的压抑和沉闷。
简微缓缓低下了头,默默地将半挂在自己肩上的浴袍穿好,系好带子, 把自己裹得严严实实。
转过身背对着秦瑾舟,拧开了门把手。
浴袍的长衣摆从秦瑾舟的掌心划过。
只要他稍稍一收紧, 就能止住她的步伐。
但他却沉了眸光, 没有任何动作。
*
简微出去的时间有点久,陶桃从池子里上来, 穿上浴袍刚要去找人。
简微回来了,但情绪却不太对劲。
“微微,你眼睛怎么红啦?”
其实从更衣室出来后她就一直在极力压制了, 但现在这些情绪都是秦瑾舟给的, 要表现得若无其事可太难。
她抬手掩饰性地擦了擦眼圈, 随后扯了个漏洞百出的借口,“可能是刚才池水太热熏着了……”
不等陶桃应话,她又开口道:“我有点想喝酒,可以陪我吗?”
声音有点儿轻弱。
“可,可以啊。”陶桃愣怔一瞬,但就是再呆她现在也看出不对劲了。
而且微微要喝酒就是她情绪不对劲的信号。
陶桃立刻一脸紧张地握住她手臂,“微宝你老实说,是不是受委屈了?”
“没有,”
简微缓慢地摇头,在她关切的目光中,最终还是忍不住鼻子一酸。
她轻抬手,捂在了心口的位置,哑然开口:“我就是这里有点儿,喘不过气的闷……”
她自己也说不清楚。
明明这一趟是来解开误会的,矛盾和不快反而却像滚雪球一样越滚越大,大得都快把她整个人都埋进去了。
她一向要求自己心事不过夜,矛盾也要当天解。
可为什么一碰上秦瑾舟,这条铁律就没法实施了。
“没关系,你不想说可以不说,我陪你喝,咱们今晚一醉到底!!”
陶桃紧紧揽着她肩宽慰道。
两人在酒区定了各式各样的酒。
红的白的,果酒,连简微一向不爱喝的啤酒都叫了半打,让服务生送到房间。
电梯门开了,两人手挽着手走出去,来到房门口,一看门把手上多了个袋子。
陶桃取下袋子往里看了眼,一脸诧异,“好像是件新衣服,微微,这是谁放的呀?”
简微盯着袋子上面的logo出神。
山海园的衣帽间里,她有一大半的衣服都出自这个高奢品牌。
是谁放的已经毋庸置疑。
简微说,“入住度假村的欢迎礼物,你拿着吧。”
陶桃意外,“还有这种好事?可我怎么记得这个牌子挺贵的啊。”
简微拿出房卡开门,语气不变,“不贵。”
“这样吗……那估计是我记错了吧。”
陶桃不爱买奢牌,简微这样说她就信了,心安理得地把衣服收了进去。
*
宋时砚是在温泉馆二楼的清吧找到的人。
他走过去,正要开口,骤然一瞧大少爷脖颈那条长至下颌的抓痕,他顿时乐了,“哦豁,什么情况?”
他拉开旁边高脚椅坐下,对吧台服务生要了杯马天尼,辛辣沁爽的刺激感在舌尖打了个转,男人薄唇绽放出看热闹不嫌事儿大的笑,“怎么伤在那个位置,难道是哪儿窜出的小猫跑你身上挠的?”
他往四下看,没见着人,更乐了,“小猫还肇事逃逸了?”
秦瑾舟修长的指尖夹着根烟,自从身边多了个简微后,他已经很少抽烟,因为她不喜欢闻烟味。
氤氲白雾漂浮遮面,秦瑾舟眯了眯眼,嫌弃万分地睨了眼宋时砚,“喝你的酒,少说话。”
“这样的热闹平时不可多见,我乐呵你两句怎么了。”
宋时砚手搭上他肩,“要我说啊,人小姑娘毕竟年纪小,心性不定,玩儿可以,但当真起来受苦的还不是你自己,其实仔细想想,钟苒那种明事理又不越界的,处起来反而更自在。”
“喜欢又不能当饭吃,是吧?”
秦瑾舟将整支点燃却未抽一口的烟摁灭丢进烟灰缸里,仰头喝了口酒,冰凉液体入喉,烦闷情绪却不曾消散半分。
他语气凉凉开腔:“劝你话别说太满,小心遭打脸。”
宋时砚不信这套,他双手一摊,“反正我还年轻,你情我愿的玩儿总好过你们这打打杀杀的阵仗吧。”
秦瑾舟淡声打断他,“她没打我。”
宋时砚挑眉,“那你这?”
秦瑾舟皱着眉低叹,“自作自受。”
宋时砚啧了声,正想多说什么,秦瑾舟丢在台面的手机屏幕亮了。
宋时砚凑过去一看——简微来电。
“哟,这是主动给你打电话求和好?看来简大美女还挺识趣儿的。”
秦瑾舟拿起手机。
宋时砚:“开扩音开扩音!!”
秦瑾舟没理会他,只点了接听。
热闹看一半没结果比杀了他还难受,宋大少爷只好纡尊降贵把自己个耳朵凑过去听。
电话那头安静了好几秒,才慢悠悠地响起了声儿:“秦瑾舟……”
简微在喊他名字。
小姑娘一字一顿的,语气也比平时格外的软绵,拖着余音甚是婉转动听。
男人拧了一晚上的眉心瞬间得到了舒展。
宋时砚朝他比了个大拇指,可以啊,大美女主动撒娇求和好了,看来他有必要收回年纪小不懂事那话。
“秦瑾舟,”
简微又喊了句他的名字,然后像是打了个酒嗝般顿了两秒。
紧接着——“你就是个王、八、蛋。”
秦瑾舟:“……”
宋时砚:“……”
原来趁着酒劲骂人是这么爽的。
简微抢先一步把电话一挂,将手机抛物线一样丢回了床上。
屋子里开了暖气,她和陶桃坐在了柔软的地毯上。
矮茶几上已经横七竖八地躺着许多喝空了的果酒和啤酒。
简微仰着头,将手里的果酒一饮而尽,随后将瓶子发泄似地捏扁,一丢。
可惜酒喝太多也浇不灭愁,心里反而越来越堵。
简微垂下眼,抱着抱枕,将脸埋进去。
王八蛋,凭什么撕她衣服,一生气起来就那么蛮横霸道,道理都不讲。
他跟别的女人吃饭可以,她跟别的男人吃饭他就要生气。
他自己露个锁骨给别人看可以,她裹得严严实实的他还要生气。
双标达人,醋精转世,他不是王八蛋是什么。
“微微……来,继续喝!!”陶桃又给自己倒了大半杯的红酒,摇摇晃晃地举着杯子要来跟简微碰杯。
简微抬起头,“好……继续。”
她也开了罐新的果酒。
过了会儿,房间里忽然响起两道急促的门铃声。
陶桃迷茫地回过头,“嗯?是谁啊。”
简微也抬头往大门方向看了眼,像是想到了什么,她抿着唇没说话。
门铃还在接连不断地响。
“吵死啦……”陶桃跌跌撞撞起身,伸手揉着自己红晕的小脸,走过去,把门一开。
看到门外是一个陌生的男人,陶桃眨眨眼,随后又摇了摇头,一句半醉半醒的话丢了过去:“微微说不能给坏蛋进来。”
随后直接就把门一关。
门外的秦瑾舟:“……”
其实这道门根本拦不住他,太子爷只要一句话的事儿,酒店经理会亲自把副房卡送上来给他开门。
但里面不止有简微,而是两个女孩子。
秦瑾舟撑着腰在门外踱步两圈,沉思一瞬,拿出手机点开通讯录,找到许言隽的号码拨了出去。
“有空吗?过来帮我个忙?”
一个小时后,许言隽赶了过来。
房间门铃再次响起,伴随着一句沉稳儒雅的声音传了进去:“桃桃,是哥哥,给哥哥开个门。”
陶桃此刻已经醉了有九分,骤然听到一句熟悉的声音。
她脑袋沉沉地转过去看门口的方向。
“不是坏蛋,好像是我哥哥的声音,微微,嗝——我可以开门吗?”
简微握紧手里的玻璃杯,垂下眼没说话,她双颊同样润红,看起来像是也醉得不轻。
陶桃往门外嚎了句,“是哥哥吗,哥哥,只有你一个人在门外吗?”
许言隽看了眼身旁脸色越沉的秦瑾舟。
大律师忍着笑意握拳轻咳了声,捂着良心一本正经地胡诌:“对,只有哥哥一个人,桃桃乖,过来把门打开。”
这口气,就跟骗小白兔开门的大灰狼似的。???
“好……我来给哥哥开门。”
陶桃扶着椅子跌跌撞撞起身,走过去,把门给开了。
走廊的暖气没有房间里足,陶桃身上穿的还是泡温泉时的那件鹅黄色泳衣。
门外风一吹,她立刻瑟缩了下。
许言隽定定望着她,眼里闪过惊艳,接着立刻脱下身上的西服外套。
将她整个人罩住的同时顺势把人搂进怀里。
他环着她腰,指腹轻蹭她又红又烫的小脸,嗓音低哑了几分,“怎么又喝酒了?”
陶桃咕哝,“一点点而已嘛。”
“一点点也不可以,忘记上次怎么跟哥哥保证的了,嗯?”
陶桃迷迷糊糊回忆起来,小脸立刻变成痛苦面具地趴在许言隽胸膛,两条白嫩手臂紧紧抱着他腰撒娇,“哥哥不要罚我写检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