昭蘅抬起头迎上李文简的目光,四目相对时,她在他的眼中看到了灼然笑意,也抿起唇笑得灿烂。
她屈起手指在他眼前晃了晃,被他这样看着,她的声音变得小小的:“你要是同意的话,我们就拉钩好了。”
“你真的想好了吗?”李文简歪着头问。
昭蘅仰头,睁着一双干净的眼睛,近乎懵懂地望着他:“想好了。”
“你知道嫁给我意味着什么吗?”李文简唇角轻轻翘起,清晨的阳光从瓦檐下扫下来,更衬出少年侧脸明晰的轮廓,纤长的睫毛微垂着,在洒下来明亮的天光里,眼睑下铺陈开了浓厚的阴影,更有几分昳丽的美感。
“知道。”昭蘅思量寸许,便道,“嫁给你就意味着要做你的妻子,给你做饭洗衣,生儿育女。”
以前在村子里的时候,许多夫妻都是这般,男子在外打猎种地,妇人在家中孕育后代,操持家务。虽然她见李婶她们都很辛苦,可对方是书琅哥哥,她愿意为他承受这样的辛苦。
李文简乍一听这话,便蹙了蹙眉。
“不对。”
昭蘅闻言惊讶:“什么不对?”
她想了想,又描补了几句:“我会种地,写字,还会采药打猎,你忙不过来的时候,我也可以帮你搭把手。”
书琅哥哥这么好,她也不舍得他像李叔他们那么辛苦,肯定是会帮他的。总归她要对他很好很好,像他对自己那样,让他做世上最幸福的郎君。
“我是说,嫁给我不是意味着要洗衣做饭,生儿育女。”李文简屈起食指在她鼻翼上轻轻刮了下,“嫁给我意味着,往后数十年,我们都是彼此最亲最爱的人,有什么好吃的要一起去吃,有什么好看的要一起去看,我们要一生一世永不分离。”
昭蘅原本耷拉着的唇角重新扬了起来,微微蹙着的眉心也散开了,面上堆满和煦春风,她抿了一下唇,手指亲昵地蹭了蹭他的手背:“我们不是早就说好了吗?去哪里都一起,你说的不会撇下我。”
“你也不能撇下我。”少年眼睛里透着琥珀色的色泽,定定地看着她,诱导她说出承诺。
少不更事的小姑娘就那么轻易地点了点头,郑重地说:“我也不会撇下你,我们去哪里都一起,一生一世不分离。”
小姑娘的眼睛看起来清凌凌的,那样认真的神情似乎在对神明起誓。
“好,那我们说好了,不分离,不变心。”少年弯起眼睛来,有点开心,将小手指头和她的紧紧勾缠在一起。
随即拇指指腹相按,那双温和的眸子底下藏着些狡黠得逞的笑意。
用过早膳后,一行人就继续启程,前往颍州。
李文简骑在马背上,一直淡然的眉宇间堆着几分喜色,出了城走了好远好远,他脸上的笑意越来越明显。
魏湛偏过头打量了他许久:“我们这次去颍州是逃命,又不是游山玩水,你倒这样高兴。”
李文简说:“你别以为我不知道你为什么不高兴。”
他意味深长地看向魏湛,抬手重重拍了拍魏湛的肩膀:“颍州在南边,雨水充沛,桃子比小桃村的更甜。”
魏湛扭动肩膀,说:“别弄得像我只惦记着口吃的一样好吗?你现在是开心,你阿爹阿娘还在离江水畔,若是攻不进京,也不知道这辈子我们还能不能回去。”
李文简哂笑,一转头看到昭蘅趴在马车窗沿上正在吃糕点,不由勒紧缰绳放缓步调,掏出丝绢为她擦了擦嘴,眼角眉梢尽是温暖欣喜的神采笑意。
“回不去也没什么。”李文简回到魏湛身边,大笑着说,“反正我不挑食,小桃村的桃子能吃,其他地方的桃子也能吃。”
“李书琅!”魏湛后槽牙咬碎,举起鞭子就去推李文简的肩头。
李文简侧身躲过,反倒在他马腹上重重一击,然后策马扬鞭,纵情狂奔;魏湛怒而追之;后面的少年郎们因起得太早,头一点一点地在打瞌睡,忽闻笑语,还以为他们发现了什么有趣的东西,立时振奋起了精神,催马跟上。
古道静谧,马蹄声嘈杂错乱,如巨石轰隆滚动,时而夹杂着少年的狂喜笑声。
安静柳也听到了他们打闹的笑声,将车帘掀起一角,看到尘沙中骑马奔驰的几道身影。
日光下的少年郎们恣意飞扬,像刚出了笼中的鸟儿,他探头瞧了几眼,也笑了。
“正是一生中最好的时候啊。”
他们一路走走停停,原本十来天的路程,走了快一个月才到,正是一年中最热的时候。但是到了新的地方,昭蘅并未受到酷暑和炎热影响,对哪里都充满了好奇。
李文简也不怎么管她,让牧归成天带着她和魏晚玉出去玩儿。偶尔有闲暇,他也会亲自带着她去看颍州的风土人情。
和京城不一样,颍州地处偏南,白天大太阳,晚上多雨,天儿一会凉一会儿热,来来回回的冷热交替。
一天昭蘅和魏晚玉到戏楼去听戏,回来的时候淋了雨,晚上就开始难受了,说起话来瓮声瓮气的,应该是受了热症。
以前在薛家村,每次不舒服,薛氏就给她熬一碗滚烫的姜茶,喝了之后随便睡一觉就会好。故而这次也没在意,喝了两盏姜茶自己也没当回事。
也许是人就是不能娇气,从前没什么依靠,有点小毛病很快就好了,现在有这么多人陪伴关心,反而没从前能摔能打,说话声音越来越哑。
薛氏有点担忧地说:“要不跟谢管事说一声,让他请个大夫给你看一看。”
昭蘅摇头说不要,明天书琅哥哥休旬,不用去老先生院里念书,他昨天就让牧归告诉她,今天打算带她去鹿门山上游玩。
要是他知道自己病了,肯定不会同意她出门。
她挽着薛氏的胳膊,轻轻晃了晃:“奶奶,我没事,用不了多久就会好的。”
薛氏知道她早就惦记着要出去玩儿,给她做了一锅梨膏糖,让她带在身上,嗓子不舒服了就吃一块。
昭蘅刚吃过早饭,停下筷子,就听到盈雀的声音在院外传来:“公子。”
她眼睛猛地亮了起来,匆匆扯了条帕子擦了擦嘴就跳下凳子往外面跑去。端方少年迎面入内的路上碰到奶奶,抬手与她做了一揖,眼角的余光瞥到雀跃而来的小姑娘,弯眉轻笑,唤了声她的名字:“阿蘅。”
昭蘅眨了眨明亮的圆眼,黑色的瞳孔中倒映的全是李文简的样子,她小跑着到他面前,伸出白皙的手指勾住了他,声音甜软:“书琅哥哥,你这么早就来了!”
李文简沐浴在太阳底下,眉眼被太阳的光照晒得微微眯起,揉了揉她的发:“小懒猫,我寅时就起来了。”
昭蘅抿着唇角,扯出浅浅淡淡的笑意。
同薛氏告别后,李文简牵着昭蘅的手往后院走去。
颍州地处南方,水系发达,他们暂居的宅院内有一弯内湖,和外界的河流相连,从内湖中可以直接乘船到府外。
久未住人的宅院,内湖驻船的地方荒废已久,长满了茂盛的植物丛,河道在茅草深处,几棵鲜红的野果子从河畔伸出挂满果子的枝条,火红的果子沉甸甸的坠在枝头,几乎快要垂入河中。
他们到的时候,魏湛几人早已到了。魏晚玉听到脚步声,拨开草丛朝昭蘅挥了挥手,她喜得加快步伐朝他们跑过去。
李奕承等了许久,逐渐没了耐心,抱怨了两句:“还好阿蘅年纪不大,要是长大了等她梳妆,说不定等到天黑也出不了门。”
话音方落,额头就挨了李文简重重一点。
李文简抱着昭蘅跳到船上,把她放下,就走到船头拿起船桨调试了几下。
李奕承一张小脸都皱了起来,跟只炸毛的猫一样,气鼓鼓地跟魏湛告状:“魏大哥,你看阿兄。我有什么说得不对吗?”
魏湛情不自禁揉了揉他的额头,说:“男儿嘛,就该有点男儿的心胸,等等姑娘家怎么了。喏,你多向小四郎学学……你看看人家。”
正在试桨的李文简闻言看过来,只见昭蘅正趴在船头和魏晚玉凑在一起看画册,安胥之怀里抱了一大把莲蓬,坐在她们身边,一边和她们看书,一边剥了莲子,魏晚玉一颗,昭蘅一颗……
李文简想到那人没心没肺,还曾惦记着要嫁给小四郎,脑瓜子顿时有些嗡嗡的。
“阿蘅。”他抿了抿唇,唤道。
昭蘅立时放下手里的画册,往船头走去,仰面看向摇橹的李文简,娇声娇气:“怎么了?”
“你看我的口袋里有什么?”李文简侧过身,将袖口转向她。
昭蘅伸到他的袖子里,指尖触碰到一个凉凉的铁盒,拿出来一看,原来是一盒什锦糖。
“方锦记的糖?”昭蘅意外地惊喜,“我在槐树街看到有店在卖,可是好贵。”
李文简情不自禁地摸摸她冰凉柔顺的发丝:“徐大夫说你的牙不好,不能吃太多,每天只能吃两颗。”
“只有这一盒吗?我省着吃!”昭蘅挑了颗梨子味儿的塞到嘴里,跟只小猫似的坐在他膝边,软声说。
“吃完了再给你买。”李文简一边划船,一遍说。
“可是这里离京城很远。”昭蘅掰着手指,“每块儿糖都比京城的卖得贵多了。”从前在京城时寻常的小零嘴,到了这里变得昂贵无比,她现在又不能靠帮人写功课赚钱,实在捉襟见肘。
李文简忍俊不禁:“没关系,再贵也给你买。”
“真的吗?”她抬起小脸,弯眉轻笑,“那你不许骗我。”
李文简点头:“这是当然。”
几盒糖罢了,她要多少不能给她呢。他希望她能拥有世上最美好的东西。
得到承诺的昭蘅高兴地勾住了他的手腕,想到怀里还塞了个莲蓬,剥了两粒,顺手递到李文简唇畔:“书琅哥哥尝一尝,这是小四郎新采的莲子。”
李文简张嘴将那颗饱满青涩的小果子吃入口中,昭蘅仰头看着他,只见他牙齿咬了一口,脸色却一直淡淡的。
昭蘅问他:“好吃吗?”小四郎不知从哪里找来的新鲜莲蓬,脆生生的可好吃的。
李文简随即眉头轻轻皱了下:“不好吃。”
昭蘅闻言讶然:“怎么会?”她剥了颗塞进自己嘴里,觉得味道很清甜,怎么会酸呢?
她重新剥了一颗递到他唇边,紧张兮兮地盯着他:“这颗呢?”
“还是酸的。”李文简摇头,薄唇紧抿,一脸酸得不想说话的表情。
这时魏湛过来,见昭蘅正在喂李文简吃莲蓬,咧了咧嘴嫌弃地看向李文简:“你手断了?要人喂吃的。”
李文简眯着眼睛笑,没理他。
昭蘅看到魏湛腰间系着酒葫芦,知道他们又要喝酒,就把糖揣进怀里往船尾继续找魏晚玉看画册去了。
到了船尾,魏晚玉不满地挽着她的胳膊抱怨:“怎么书琅哥哥老是缠着你?”害得她们想好好玩会儿都不行。
昭蘅说:“没有啊,他给我买糖了。”
说着,她大方地掏出怀里的什锦糖,揭开盖子,给他们一人分了几颗。
倚靠在船头的李文简,手里捏着酒壶,眼角的余光瞥到昭蘅正喜滋滋地给安胥之分糖,他眉心微微蹙了下,不经意地往船沿歪了几分,小木舟猛地晃动,激起水花砸到安胥之身上,他张新德那几颗糖都被打湿了。
他愤怒地看向李文简:“琅叔!”
罪魁祸首扯出一抹笑,语气轻飘飘:“对不住,没看见。”
安胥之敢怒不敢言,狼狈地抬手抹了抹脸上的水渍,愤愤然地转过脸不搭理他。昭蘅唇角抿着笑,递上帕子给他擦水。
李文简抬起头来,目光落在安胥之对着昭蘅傻笑的脸上,喉结不自觉滚动,这个小四郎,都重来一世了,还跟阿蘅这么亲近,应该想办法,尽早将宁宛致从梅州弄回来才是。
只可惜如今天下正乱着,宁宛致的爹爱女如命,她才六岁,宁将军肯定舍不得将她独自养在别处。他暗暗算了下,上一世宁宛致是在八年之后回的京。
八年,他还要这么防着小四郎八年。
绿色的芡实叶大片地浮在水面上,几乎绵延到了看不见的远方,将绿水清波全然掩住,只在船只破水的时候露出清澈的河流。小船儿摇摇晃晃,沿着河道缓缓出了府,李奕承趴在船舷,伸手去拨动水面上漂浮的芡实。
他抓了一把上来,剥开底下的硬刺,竟然发现里面有满满的果实,他脱下外衫,跳到水中。昭蘅瞪圆了眼睛,中途看他很久没浮起来,正准备叫人,他忽然就冒出一个脑袋来,举着一条大青鱼叫李文简:“阿兄!”
李文简转眸看过去,也朝他笑了笑:“多抓几条,等会儿我们去岸上烤鱼吃。”
李奕承高兴坏了,又高兴地一头扎进水里。
可把安胥之给羡慕坏了,他也不跟着昭蘅和魏晚玉看画册了,蹲在船沿看着李奕承在水里扑腾来扑腾去,两只眼睛都泛着光。
时而可怜巴巴地看向李文简,时而无比艳羡地望着水里。
李奕承游到船边,趴在船沿上,头发湿漉漉地贴在脑袋上,活像个水草精,他蛊惑安胥之说:“小四郎,快下来玩儿啊。”
安胥之觑了眼李文简的脸色,他早两年的时候下水差点溺水,从那以后李文简便不许他轻易下去。
李文简在和魏湛喝酒,瞥见安胥之可怜巴巴的目光,他叹了口气,朝河面抬了抬下巴。
安胥之高兴地脱下外衫,“扑通”一声,跟着李奕承跳进水里。
河面上溅起一团团白色的浪花,落到船上,打湿了魏晚玉的鞋子。她圆乎乎的小脸顿时鼓了起来,不甘示弱地掬了把水泼在他身上。
李奕承玩心大,立时拍动水面,溅出更大的水花,这下连昭蘅也未能幸免。她走过去帮忙,两只小手在水里不停地划拉,可她们两条瘦胳膊,哪敌得过安胥之和李奕承。
不一会儿就浑身湿哒哒。
魏湛看不下去了,抄起船桨在水里拼命搅动,掀起大浪,打得河里那两人到处乱窜。
大仇得报的魏晚玉和昭蘅看着他们狼狈乱窜的样子咯咯笑个不停。
他们俩在水里逃得很远,又游了一会儿就回到传上来,这下老实多了,乖乖地捉了好多的鱼,送回船上的鱼篓里。正是水草丰茂鱼儿肥沃的时候,没一会儿,他们就抓了满满一篓。
李奕承坐在船头上拧衣摆上的水,一边拧一边叨叨:“魏大哥偏心,只帮着她们俩。”
魏湛打量了一眼水鬼一样的李奕承,嘴角勾着笑,不动声色地将手里的酒壶递过去。李奕承耷拉着嘴角,没有接。
“男子汉大丈夫学不会喝酒,成何体统。”魏湛嫌弃地说。
日光如金,荡着河道两岸偶尔划过的树影,在李文简脸上浮动。他微微眯着眼,看向不远处正噘着嘴拧衣服上水渍的少年,莫名想起一些前世的事情。
子韧少时饮酒浑身就会长红疹,故而前世他们在一起时,每次子韧只有喝茶看他们喝酒的份。
可是后来子韧归京后,他惊奇地发现他学会了喝酒。浮玉告诉他,魏湛才死的那段时日,他每日酗酒,醉得人事不省。每天醒了喝,喝了醉,醉了睡,数度反复,身上长满红疹也不理会。
之后在边关数年,为了抵御北狄游兵,他大大小小受伤无数,又靠烈酒缓解身上的疼痛。就这样,一个滴酒不沾的少年硬生生染上了酗酒的恶习。
看着眼前这个仍在恼怒的少年,李文简笑了笑,抬手把酒囊凑在唇边,深深地饮了口。
“好了,别担心。”李文简笑着靠回船舷上去,“既来之则安之,不会喝酒就不喝酒嘛,大不了以后找个厉害的娘子,处处帮你挡酒好了。”
“阿兄!”李奕承哭笑不得地叫了一声。
魏湛在一旁笑得前俯后仰。
*
这日游玩回来之后,昭蘅就病了一场,她本来就害了热症,晒了太阳湿了衣裳,温度一高一低,晚上吃饭都没有力气爬起来,薛氏一摸她的额头,烫得被吓了一跳。知道李文简最近课业很忙,薛氏也没有惊动他,禀告谢管事请了大夫来,给她开了药吃。
第二天魏晚玉又过来找昭蘅一起去玩儿,结果惊奇地发现她生病了没什么精神的样子,顿时慌了,不顾薛氏的阻拦跑去找李文简了。
屋外艳阳高照,院子里的树被风吹得沙沙作响。
早上刚下过雨的地面被太阳一晒就干了,枝头的蝉聒噪地叫着。
昭蘅被叽叽喳喳的蝉鸣声吵醒,慢悠悠地睁开眼,忽然一只冰凉的手贴在她的额头上,令她体内翻涌的燥热缓解了些许。
“要喝水吗?”一道清凌的声音传来。
抬起头发现是李文简,她喉咙干得厉害,一开口声音都是沙沙的:“要。”
李文简起身走到案前,提起水壶给她倒了一碗温水,再走回床边,轻手轻脚扶起她,将碗递送到她唇边。
昭蘅太渴了,她烧得有些发昏,就着他的手,乖乖地把一碗水喝完。
“还渴吗?”李文简看着空荡荡的水碗,问她。
她一双琥珀色的眼睛望着他,摇了摇头说:“我不想喝了。”
“那你再眯一会儿,盈雀在给你熬药,吃了药之后再吃饭。”李文简声线低柔,温声对她说。
昭蘅听到他的声音,心口像是有暖流淙淙淌过。
“嗯,我都听你的。”
服地闭上了眼睛,又听到李文简在说:“最近天气大,你中午不许和晚玉一起出去了。”
昭蘅眼皮子耷拉了些许:“我知道了。”
看她温顺乖巧的样子,李文简不由心上微暖,他抬手揉了揉她的额发:“早晚凉快的时候,你们可以出去骑马、看水田。”
“对不起。”昭蘅掀了掀眼皮子觑了眼他的神情,“我是不是又给你添麻烦了。”
“没有。”李文简怕她饿,递了一块不怎么撑肚子的绿豆糕到她嘴边,“先吃点东西垫垫肚子。”
昭蘅看着他,笑得眼睛弯弯,小脸贴着他的手背亲昵地蹭了蹭:“书琅哥哥,你真好。”
“我怎么好了?”李文简反问她。
昭蘅抿了抿唇,有些不好意思地说:“以前在村里的时候,李婶生病了,李叔总骂她没用。有一次她烧得站都站不稳,李叔还非让她去帮忙犁地,结果她晕倒在地里了。你从来不让我干活,还这么照顾我。”
“你、你是……”昭蘅的脸有点红,支吾了几句才说:“你是世上最好的夫君。”
李文简耳尖有点烫,他把手里的糕点往前递了递,说:“快吃吧,等你好起来了,我们一起去花灯会。”
昭蘅听了很是喜欢,柔柔一笑,说:“我以为你带我们出来真的是逃命呢,没想到是出来吃喝玩乐。”
她这几天病得原本养圆了的下巴又尖了几分,望向他的时候,眉宇间仍是小孩子特有的稚嫩。李文简问她:“好玩儿吗?”
昭蘅想都没想,说:“好玩儿。”
李文简说:“好玩儿咱们就多待一阵。”昭蘅不解地看着他,他说:“以后回京了,再要出来就很难了。”
那座宫城四四方方,进去了那里,就肩负起了对天下苍生的责任,哪能像现在一样有大把大把的时间出来游玩。
上一世他们在宫城里待了几十年,为苍生、为黎民,直到子渊十八岁辅政了才偶尔有空出宫,只到底也不敢走远了,最多在京畿晃几圈就又回去了。他们真正得以自由,是在子渊二十五岁那年,他禅位于他,退出前朝。
可子渊这臭小子委实过分,当了皇帝仍不肯放他自由,让小皇太孙天天来缠着阿蘅哭闹,舍不得阿翁和祖母。子渊为了报复他早早地就让他辅政,还把他们捆在京城带了几年皇太孙,才肯让他们离去。
那时他们都五十多岁了,才真正恢复“自由身”。
昭蘅有了兴趣,问:“为什么不能出来了?”李文简说:“以后我们会去一个富丽堂皇的地方,在那里做很重要的事情。”
“什么重要的事情?”昭蘅明亮的眼睛眨了眨。
李文简说:“让所有人都有饱饭吃,让天下没有纷争战乱的事情。”
昭蘅满脸错愕,她直愣愣地说:“不懂。”
“不懂也没有关系。”李文简微笑着,“以后你就会懂了。”
昭蘅生病了口味变得刁钻起来,总想吃稀奇古怪的东西。这天魏晚玉来找她玩儿,带了两个香瓜,她吃着寡淡得很,瘪瘪嘴说:“这瓜好像没味。”
魏晚玉乖巧地看着她问:“你想吃什么,我去给你找。”
昭蘅瘪了瘪嘴说:“想吃梨。”
魏晚玉愣了下:“这个季节没有梨,你想想别的。”
昭蘅又想了会儿,摇了摇头说:“那就算了,没什么想吃的了。”
魏晚玉转头就告诉李文简了。
昭蘅最近没什么胃口,连饭都吃不了多少,好不容易养起来的圆脸彻底清减下去,他正着急,听说她想吃梨,隔天带着魏湛跑到山上去,找了很久终于找到一棵野梨树。
山上气温低,梨子结得晚,果实还沉甸甸地坠在枝头。
魏湛爬到树上摘梨,一边摘一边说:“安叔要给你阿爹阿娘送个信,明天我就去军营了。”
“不在这里待了?”李文简问他。
这个梨跟城里的麻梨不一样,它是青色的,皮很薄,一看就是核小汁多的好梨,魏湛挑了一个在袖子上擦了擦,然后大大咬了口,说:“不待了,实在太无聊了,每天不是带孩子就是打鸟摘果子,实在太无趣。我这回去军营,就跟着他们去打仗,咱们京城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