昭蘅站在人群里,遥遥望着李文简,看到他的唇畔浮上一个微笑。
带着槐花香气的夜风抚过昭蘅的侧脸,她攥着李南栖的手缓缓松开,也朝他露出一抹笑意。
阿箬真被举起摔了个后空翻,只觉得浑身的血全都涌进了脑子里,眼前阵阵发黑,耳朵里嗡嗡乱鸣。
这瘦秧子怎么力气怎么大?
他躺在地上大口大口地喘气,十分不解。
宫人上前把阿箬真扶去偏殿休息。
魏婉玉看着这个丢人现眼的家伙,心中暗恨,殿下方才怎么不直接摔死他!
今天晚上她看了他好多次,他那下流的眼神一直在昭蘅身上游荡。
她起身跟着去了偏殿。
趁宫人取药的功夫,她走到阿箬真面前,问道:“你今晚上是不是去找她了?”
方才宴席上,她看到昭蘅前脚出去,阿箬真后脚就跟了出去。
阿箬真正心烦,原本想在昭蘅面前下下李文简的面子,反倒把自己的面子狠狠踩到脚下。他用热帕子捂着肿胀的后脑勺,道:“滚出去。”
魏婉玉冷哼一声:“我跟你说了多少次了,一定要按捺住,事成之前千万不能走漏半点风声。”
“不是你说的昭训就是牛马贱妾,有什么好怕的?就算是我亲自去向你们的皇帝陛下要,他也不会拒绝我!”阿箬真不满道。
牛马贱妾确实不足挂齿,可是殿下极其爱惜东西。
他的东西,即便是一张纸、一支笔,他都极其爱护。
更别说一个活生生的人。
出于对她的责任,若是她不愿意,他绝不会同意让阿箬真带走她。
魏婉玉的打算是趁下个月阖宫移居夏宫时,想办法趁乱将她神不知鬼不觉弄出宫。
绝对不能让殿下知道。
“蠢货,你不要轻举妄动,你根本不了解太子是什么样的人,还以为他会任你予取予求,做你的春秋大梦。”魏婉玉看到这个蛮夫,便一肚子窝火。
自己当初怎么被鬼打了头,竟然去招惹他。
想到李文简曾经苦口婆心的规劝,她就悔不当初。怎么就那么作呢?又是绝食,又是割腕,非要逼他立马低头。
自己都不珍爱自己,他又怎么看得起自己?
阿箬真欲反驳,脑子后的疼痛又传来,他顿时痛得龇牙咧嘴,自己好像真的低估他了。
“要是你打草惊蛇,到时候竹篮打水一场空,可别怪我没提醒你。”魏婉玉冷哼一声,又提起裙摆走了。
李文简赢了摔跤,昭蘅长舒了口气,有一种如释重负之感。
又慢慢坐回凳子上。
宴席快散了,人三三两两去了园子里,园内今晚要放烟火,还有孔明灯。若是往常,昭蘅还想去看看热闹,只是此时她心里被其他事情牵绊,提不起兴趣。
李南栖和宁宛致正闹着要去看孔明灯,飞羽穿过人群朝他们走过来:“昭训,殿下让您回东宫了。”
李南栖问:“为什么?”
“殿下说昭训今日的功课还没做。”飞羽道。
宁宛致不满:“国子监端午还放假呢!凭什么不给婶婶放!”
“殿下还说,若是宁姑娘和八公主不让走,也可一并带回东宫进学。”飞羽板着脸道。
宁宛致怜悯的眼光望向昭蘅,急忙撒开她的手,生怕被波及似的。
昭蘅起身,随着飞羽回东宫。
叶朝阳站在熹云园中的流丹阁上,远远看着昭蘅穿过抄手游廊,随飞羽往园外去了。
她一愣,继而皱眉,半柱香之前,太子刚从那道门出了园。
昭蘅心事太重,出了熹云园,低着头直直往前走。
飞羽提着宫灯在身后,默默为她掌灯,也不出声。
走出老远,路旁寒鸦飞过,惊回她的思绪。
她愕然转身,看到身后人影晃动。
她的心轻轻地颤了那么一下,连着身体都仿佛有刹那的僵硬,她回身朝那道人影走去,福身道:“殿下怎么在这里?”
李文简站在长长的宫墙下等待了一会儿。
他的身影虽然被高墙的阴影覆盖,但还不是那么难以辨认,她刚才低头径直走过,连飞羽从斜巷离开都没发现。
“在想什么?宫宴上一直魂不守舍。”李文简问她。
“没、没有。”
天色太暗,头顶虽有朦胧月色,可是他实在难以辨认这一刻她的表情是什么。
李文简抬起手,在她额头上摸了一把,又问:“是不是着凉了?”
昭蘅能听到的只有自己那如鼓擂的心跳。
“可能是太累了,回去歇息一会儿就好了。”昭蘅抬眼忘了李文简一眼,又默默收回视线,半垂下眼睑。
“走吧。”李文简道。
昭蘅愣了下,她以为殿下正好经过这里,他是专门等自己吗?
她低着头跟在李文简身旁,往回走。
飞羽将人带到李文简跟前就不见了,无人掌灯,路上的宫灯也不甚明朗,昭蘅走得磕磕绊绊,好几次差点被石头绊倒。
李文简忽然驻足。
昭蘅抬眸:“殿下?”
李文简将手臂递到她跟前:“看不清路就拽着。”
路实在太黑,昭蘅没有拒绝他的好意,便伸手拽住了他宽大的外裳袖袍。
李文简静默地垂下了眼帘,唇畔笑意微漾。
昭蘅以为殿下要带她回东宫练字,走着走着却发现方向不对,想问殿下要带她去哪儿,回头一想,去哪里都无所谓,便不问了,只安安静静牵着他的袖子跟上他的步伐。
李文简带她步上一个长长的阶梯,上面像是个观景台。
“到了。”李文简说。
昭蘅于是慢慢放开了自己的手指,那一角衣袖被她抓得有些皱了,垂落下去。
她问:“这是哪儿?”
李文简没说话,他脱下身上的外袍,抖开铺在观景台的边沿。
“过来坐。”
昭蘅望向他的目光有隐约雾气,依言走到他身边,垂着眸,在他身旁坐下,清明的眸子里浮现几不可见的讶异。
“轰隆”一声,熹云园内放起烟花。
绚烂的火光刹那间冲上中天,撞破黑暗。
而火光之下,从宫中蜿蜒流过的内湖中,漂浮着无数的花灯,还有很多孔明灯从地上飘起,慢慢腾向空中。
像是金树林立的森林中的万千萤火,浮动着粼粼波光。
昭蘅屈膝,手肘放在膝盖上,手托着腮望向宫阙间流动的万千灯火。
斜里李文简忽然伸手递给她一样东西:“给你。”
借着火光,她认出那是阿箬真的传家之宝玛瑙串。
她没有接。
李文简道:“给你的端午回礼。”
昭蘅微怔,目光移向他的腰间,看到自己绣的艾草香包,她的脸唰的一下红了,继而低声:“我不要这个脏东西。”
“那你要什么?”李文简问。
“非得要吗?”
“嗯。”他肯定地说:“必须要。”
昭蘅扭头看了他片刻:“那我要殿下的冠珠。”
李文简抬手,从发冠上取下那枚硕大的东珠,递给昭蘅,用带着笑意的声音说:“你不识货,他的这串玛瑙可以换一斛我的冠珠。”
“那我也不要。”昭蘅接过他的冠珠,拿在掌心赏玩,看到珠光温润,一如他的华彩:“脏。”
李文简笑笑,猛地扯断系着玛瑙珠子的串绳,珠子活泼得很,有几颗滚开了。他站起身,抓着剩余的珠子走到水池边,蹲下身,瞄准水面扔出一颗,血红的玛瑙珠在水面上压出一连串漂亮的水漂。
“会打水漂吗?”
李文简蹲在池边,回眸问。
水光映着他的脸,漆黑的眸底蕴着浓稠笑意。
“不会。”昭蘅摇头。
“过来。”
这下没有犹豫,很快地朝他走去。半蹲在他旁边,李文简分给她一把珠子,讲解打水漂的要点。她试着打了几次,没有成功,眉宇间有些失望。
“我教你。”李文简略弯腰,手臂绕过她的腰身,几乎环抱着她,去握她的手。昭蘅后撤撞上他的胸膛,眼神闪烁如揉碎的星光。
“专心。”李文简附耳轻声道,带有酒意的温热气息洒在她的脖颈。
奇怪,同样是酒气,她觉得阿箬真呼出的恶臭难忍,殿下身上的却如兰桂香气。
昭蘅耳边绯红,回过神来,立刻聚神于手腕。
李文简讲了打水漂的要点,带着她的手腕发力,珠子从她的指尖弹射而出,在水面上蹦跶了好几下,才扑通入水。
“成功了!”昭蘅眼角忍不住流淌出雀跃,回头对他笑。
李文简看着她,似乎被她的笑意感染,也牵动唇角。
他盯着昭蘅的眼睛:“心情好些了吗?”
作者有话说:
阿箬真:你高贵,你了不起,你拿我的传家宝哄老婆!
李狗子:打架,我行你不行。哄老婆,我行你不行。那啥,我行你还是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