意乱情迷的时候,陈靳被最后一点理智拉住。
他觉得他们还没有结婚,现在就这样做是在亵渎她。
严青枝却没有放手。
她对未来不能把握,能期待的只有当下。
他们耳鬓厮磨,唇齿相接,彼此完全付出。
严青枝在这种从未体验过的沉醉里摸着他额头的伤口,“还疼吗?”
“不疼了,”他捉住她的手咬一下,“你一喜欢我,我就都好了。”
严青枝抱住他的腰,把脸贴上去。
她听着他的心跳,小声说:“陈靳,我害怕……”
她知道她现在拥有的饱满和温暖不过是一场梦,所以很害怕梦醒之后的孤独和冷清。
“别怕!”他挑起她的下巴,吃走她的眼泪,“以前是你一个人走,从今以后我来陪你,好不好?”
严青枝没有说话,陈靳只当她默认。
他抱着她,再一次把她压进梦的最深处。
潘多拉的魔盒一旦打开,再难关闭。
他们像两个贪嘴的孩子,利用了一切可以利用的时间做/爱。
严青枝那个一室一厅的小房子成了他们爱的港湾。
他们彻夜寻欢,毫无节制,把每一天都当做一辈子来过。
累到极致就抱在一起说一些虚无缥缈的誓言来充饥,恢复体力。
他们躲开了俗世,躲开了人言,再也不想回到那个芜杂的人间。
这样的日子持续了不到一个月,陈靳的妈妈就来找了严青枝。
陈靳那个傻子竟然把他们欢爱时的醉语当了真,跑去向父母摊牌,宣称要娶她。
陈靳的妈妈跟她所处的地位一样,神一般高高在上,客气礼貌而又疏离。
她没有难为严青枝,只是很心平气和地跟她聊了聊天。
她说,“我和闹闹的爸爸是自由恋爱。我当初是跟封建大家族决裂以后才追求到了婚姻自由。”
“感同身受,我很佩服你的勇气。”
“我和闹闹的爸爸都不介意你的出身,你的工作,甚至你的那些传言。”
“可是,你回避得了你们之间的年龄差距吗?”
“你想一想,当你人老珠黄时,他却是血气方刚,正当最好年华,你拿什么满足他?”
“你们现在被爱情糊住了双眼,放眼望去,满世界锦绣。”
“到那个时候,柴米油盐加上你老去的年华,不就是一地鸡毛吗?”
“我今天来并不是想劝你们分手,只是给你一点也许不太成熟的建议。”
“与其到时候闹到两败俱伤,真的不如趁着现在戛然而止。”
“起码还能给你们的相遇留一点体面。”
“你觉得呢?”
那一天,等陈靳再来的时候,严青枝就特别主动。
陈靳很意外,“你今天这是怎么了?”
“没事,”她伏在他的身上轻轻喘/息,“就是太爱你了。”
后来,她拖着疲惫的身体做了一桌子的菜。
她一边吃,一边听陈靳兴高采烈地畅想他们的未来。
等他们吃完,她就拿出了一张化验单。
陈靳一看,高兴得几乎跳起来,“你怀孕了?”
“我要当爸爸了?”
“太好了!”
“这个小家伙来得简直太是时候了!”
“我现在就去打电话告诉我爸妈。”
陈靳拿着化验单就要出门,严青枝却叫住了他,“你不要去了,孩子不是你的。”
陈靳顿住,“枝枝,你说什么呢?”
严青枝告诉陈靳,孩子是肖正宇的。
这段时间,她不仅跟他在一起,还跟肖正宇也保持着不正当的关系。
可是,陈靳根本就不相信。
严青枝就又告诉他,她跟他交往也是为了刺激肖正宇。
现在肖正宇的老婆死了,她再也不用偷偷摸摸了,她要母凭子贵,入主肖家。
“你骗我的。”陈靳蹲下腰,抱住严青枝的腿,“枝枝你骗我的对不对?”
“没有。”严青枝很冷静。
她的手指温柔地拂过他的眉眼,“肖正宇是我的初恋,我之所以跟你玩,也不过是因为你的眉眼跟他有几分像。”
“我不相信!”陈靳要疯了,“一定是你听说了什么,故意要用这种方式离开我,对不对?”
“别傻了!“严青枝同情地摇了摇头,“我一开始就跟你说过的,我们没有未来。肖正宇才是我的归宿。”
陈靳依然不相信,“你之前不是这样说的。”
“傻孩子,”严青枝唇边挂起悲凉,“做/爱的时候说的话,就跟喝醉以后说的话一样,不能当真的。”
“严青枝!”陈靳一下站起来,拳头擦着她的头发,砸在她身后的墙壁上。
他的唇贴着她的耳朵,嗓音痛苦不堪,“枝枝,我求求你,不要这样玩我了,行不行?”
男人炽热的呼吸灼着她的耳朵,严青枝不为所动。
她轻轻一笑,“好在我们都没有吃亏。”
她望着前方的某处虚无,“你比肖正宇厉害,跟你做的时候,姐姐很快乐。”
很快,严青枝就以一个可耻的、迫不及待的、第三者的身份搬进了肖正宇的家。
陈靳来找过她好几次,最后一次还打伤了肖正宇。
肖正宇很大度,没有报警,只是通知了他的父母。
那次以后,陈靳就再也没有在严青枝的面前出现过。
再后来,他离开了明江,去往南方的一座城市发展。
再再后来,严青枝的儿子出生了。
那是一个很干净很漂亮的男孩子,眉眼像严青枝,嘴巴和鼻子都像陈靳。
她给他起名叫承光。
承,隐含了陈的读音。
那个叫陈靳的男人曾经给过她一束光。
现在那束光熄灭了,这个上天恩赐的孩子就成了新的、照耀她在这人间勇敢前行的光芒。
接下来的时间,严青枝把全部的身心都放在孩子和工作的上面。
她对陈靳唯一的关注仅仅只是:每天的天气预报播到他所在的城市时,那稍纵即逝的怔神。
时间一转就是四年,有一天中午,严青枝休班去幼儿园接小光,兑现她早就答应他的去海洋馆看企鹅的愿望。
当她骑着自行车带着小光经过一个路口时,遇到红灯,她停了下来。
小孩子突然就指着路边酒店的门口,奶声奶气地对她说:“妈妈,那个阿姨好漂亮。”
她循着孩子的手指望过去,看见酒店门口有人在举办婚礼。
婚礼很盛大,门口扎着很时髦的鲜花拱门。
新娘穿着摩登的白纱裙,头上戴着大朵的白色百合花,搭配着浪漫的满天星。
新娘年轻而漂亮,五官精致,一颦一笑,光彩夺目。
她笑吟吟地挽着身旁新郎的胳膊,在迎接宾客。
而那位新郎,就是陈靳。
尽管男人侧着身体,严青枝却还是一眼就认出了他。
他穿着深色的西装,白色的衬衫,打着暗红色的领带。
四年不见,他依然地身高腿长,英俊帅气。
只是肩膀比之前更宽阔,气度也更加沉稳,举手投足间都是成熟男人的从容和淡定,再不是四年前那个莽撞勇敢的男生了。
那一刻,严青枝形容不出自己心里的滋味,是失落,是悲伤,是释怀,好像还有一点欢喜。
她的男孩终于长大了,终于肯勇敢地迈入婚姻,承担起一个家庭的责任了。
这不正是她在肖家忍耐四年,日日期盼的吗?
前面的绿灯亮了,属于严青枝的道路向着前面铺展开来。
她抬一下头,把眼睛里的水汽倾回去,刚要踩上车子,陈靳却突然扭过头来。
男人的眸光深沉如海,压着太多的情绪在里面,多看一眼就会溺死在里面。
严青枝匆匆忙忙一低头,踩上车子就离开了。
那是在那一个梦里,严青枝跟陈靳的最后一次见面。
他拥着他娇美的新娘,她带着她乖巧的儿子。
红尘滚滚,白水已开。
一人一勺,不多不少。
他的人生还会拥有更多,而她,只要小光就够了。
严青枝回头看着自己的儿子。
他四岁了,长得很白,很漂亮,也很聪明,幼儿园的老师和小朋友都很喜欢他。
现在,陈靳已经结婚了。
新娘那么漂亮,据说又是他爸爸战友的独生女儿。
他们一定会长长久久,百年好合。
她的心事已了,是时候离开了。
四年前,当严青枝决定求肖正宇帮她时,就已经盘算好了。
等陈靳彻底放下他们的过去,她就回林云老家去。
林云绒毛厂的老厂长很欢迎她再回去。
到时候,她的积蓄足够在县直一小附近买一座小院。
平时她去绒毛厂上班,小光就去县直一小的附属育红班上学。
那里没有人知道她和小光的那些不好的传说,也不会有人再对他们指指点点。
严青枝盘算的很好,一切也都按照她的计划进行着。
只是,她没有算到,还有一个条件叫做意外。
那一天,当她发现自己熬夜写出来的试验报告不见了时,首先想到的就是肖家姐弟。
自从她搬进肖家,尽管她跟肖正宇根本就不住一个房间,这对姐弟依然对她抱有很深的敌意。
平时,他们一个出主意,一个实行,狼狈为奸,总是给她捣乱。
通常情况下,只要不伤害到小光,严青枝是能忍则忍。
毕竟,她现在是在别人的屋檐下,又利用了他们的爸爸。
严青枝以为这一次她的报告又被他们藏在了三楼露台那棵大树的鸟巢里。
外面下着雨,她很担心自己呕心沥血的报告被淋湿,拖鞋都没来得及换就跑去了露台。
可是,这一次,鸟巢里并没有她的报告。
她刚要从露台的围跺上面下来,脚下一滑,就掉了下去。
下面是刚刚被园丁修剪过的玫瑰园。
那些玫瑰还是明清辉在世时亲手种下的。
因为玫瑰生了病,园丁把它们都割了去。
锋利的木茬就那样明晃晃地在雨里耸立着。
她就摔在了那些木茬上。
玫瑰木,刺穿了她的心脏。
她的血流出来,鲜艳如玫瑰绽放。
在她陷入昏迷的那一刻,她看见她的孩子趴在三楼露台上,伸着小手,哭着喊妈妈……
虽然知道那不过是一场梦,严青枝的心却像是真的被刺穿一样痛。
那个孩子叫妈妈的声音一直萦绕在耳边,久久不散。
严青枝不能释怀。
她的梦是醒了,那个被她起名叫做小光的孩子呢?
一个只有四岁,无父无母,无亲无故的孩子,在那样的一个世界里,将会怎样生存下去?
二月的春风还是有些凉,严青枝的眼睛被吹得生疼。
她望着默默流淌的大凌河,想着关于那个孩子的一切,身后突然就传来了妈妈的叫声,“枝枝啊,别看书了,回家吃饭了。”
这是来自这个世界的呼唤,真实而又温暖。
“知道了妈,我这就来了。”
严青枝擦掉眼泪站起了身。
她要回家了。
她要把刚才的那个梦讲给妈妈听。
严青枝收好她的书本,又看了一眼大凌河,刚要迈步,一缕风从她的耳边刮过,带来一声低沉暗哑的,“枝枝……”
严青枝的后背突然发凉。
她想起梦里的那个场景,男人的拳头砸在墙壁上,他低头叫她,“枝枝……”
严青枝悚然一惊,猛地一回头,就看见冰雪融化的大凌河上,一个奄奄一息的男人趴在一块浮冰上,正随着河水往下游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