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哥, 你说话啊，你别不吭声！”
小堂妹一直催促，厉江篱觉得头都大了，弯腰把猫放出来, 看小外甥追着小雪到处跑。
然后叹口气, 啊了声, “是又怎么样？你要去爆料，拿爆料费发家致富？”
“我怎么可能做这种事！”小堂妹一拍胸口, 信誓旦旦, “我可是晴晴的妈粉！怎么会出卖女鹅的隐私！”
厉江篱嘴角的笑一僵，震惊地看着她, “……你说什么？你是严老师的什么粉, 再说一遍？”
“我是晴晴的……”
小姑娘说到这里猛地反应了过来, 立刻后悔得抱头鼠窜，“啊啊啊哥我错了！我不是！我错了呜呜呜！”
她怎么能说漏嘴, 什么妈粉，划掉划掉！
她绝对没有给她哥当长辈的意思！！！
“这是怎么了？”舒主任奇怪地问道。
厉江篱都被气笑了, “你问她，臭丫头成年都没成, 就想着给人家当什么妈粉，自己都没操心明白, 就想着操心人家。”
舒主任一头雾水, “……她这是要给谁当妈？”
“严老师。”厉江篱一摊手，“她亲口说的，她是严老师的妈粉。”
舒主任一听, 忍不住啧了声, 转头冲里头抬高音量道：“白芷, 你给谁当妈粉都不准给你晴晴姐当妈粉啊，辈分乱了，难怪你哥要生气，你这不是想骑他头上拉……”
话没说完，就被厉江篱一口打断：“妈你别说胡话了，没睡醒没睡醒！”
说完低声道：“八字没一撇的事您少说，到时候小姑娘一得意，把话往她的粉丝群里一说，对严老师影响不好。”
舒主任一想也是，于是给他比划了一个嘴巴拉链的动作。
这时厉主任进来了，穿着白大褂，手里还拿着一件，招呼他：“江篱，今天你跟我门诊。”
厉江篱刚要走，就被亲妈扣住了，舒主任有些不满地对丈夫道：“是我和弟妹先叫菜菜来的，他还没帮我们剁排骨呢。”
“让小宋帮你们剁一下嘛。”厉主任跟她讲道理，“难得他有机会接触一下中医，不趁这会儿多看几个病例怎么行，舒主任你行行好，让你儿子多进步进步？”
舒主任很不愿意，支使侄女婿哪有支使亲儿子随意。
厉主任又劝了两句，最后说下午回去就顺道陪她去买金镯子，她得了好处，这才放人。
从后院往前头诊室走的时候，厉江篱被他爸搭着肩膀，语气殷切地道：“你可要好好学习，今天学费起码要一万五到两万。”
厉江篱：“……”
进了诊室，厉主任负责看病人，厉江篱负责录门诊病历和处方单。
来的第一个病人，是个头上戴着鸭舌帽，鼻梁上架着眼镜，下巴上长着一颗很明显的青春痘的小帅哥，二十岁，还在读大学。
问他哪里不舒服，他说最近半年多头发掉得很厉害，试了很多办法都没用，来看看中医有没有什么办法。
厉主任问他掉头发厉害是怎么个厉害法，他说：“我以前头发很多的，就洗头的时候掉几根吧，最近半年每天洗头掉一大把，有时候用手抓头发都没用力，手上就有落发了。”
“帽子拿开我看看。”厉主任温声道，“不要紧的，门都关上了，不会有别人看到的。”
小伙子回头看了眼诊室门口，这才把帽子摘了。
他低下头，厉主任站起来仔细看了一下，确认他头顶的旋那一块头皮暴露的面积确实有点多。
坐下后厉主任问他：“具体是什么时候开始这样的，还记得吗？”
“去年考完六级之后。”他说，因为他考研想报的那个老师要求很严格，必须在本科阶段就要过六级，所以他复习得很努力。
“平时我下午下课之后都会去跑步或者打羽毛球，那段时间都不去了，放学就去图书馆，刚好也快期末考了，还要背书。”
他苦笑道：“医生，不瞒你说，考完六级和期末考之后我真的觉得自己就像是脱了一层皮，接着我就发现自己掉发。”
本来他觉得是因为自己压力太大了，休息一段时间就好了，结果没想到根本没有好，该掉还是掉。
厉主任问他：“这段时间有没有去看过医生，吃过什么药？”
“看过啊，我去看了皮肤科，开了医药，吃了感觉没什么用，回家以后我又去看了中医，医生给开的都是什么补肝肾长头发的药，还用过防脱生发的洗发水，什么生发胶囊也吃过，都没用。”
厉主任一边听一边点头，问了几个问题，最后问他：“肠胃怎么样，大便正常么？”
小伙子摇头，说自己经常拉肚子。
“拉肚子是什么时候开始的？”
“掉头发的时候就有了，以前没有的。”
“是不是有时候还会眼花耳鸣，最近记忆力也没以前好了？”
“对对对，就是这样，医生你怎么知道的？”
怎么知道的？厉主任小哥哥地道：“当然是你的慢性腹泻告诉我的啊。”
“……啊？我掉头发跟拉肚子有关系吗？”
是啊，有关系吗？厉江篱好奇地想到，摸着下巴静静等着父亲的解答。
“当然有关系，我告诉你，你想治你的头发，就要先搞定你的拉肚子。”
厉主任温声解释道：“你慢性腹泻，说明你的脾胃比较虚弱，人吃下去的东西，要靠脾胃来消化，然后把水谷精微，也就是营养，输送到全身的各个器官，你现在脾胃虚弱，没有办法完成消化转运的本职工作，吃进去的东西都排泄出来了。”
“打个比方就是，脾胃是土地，头发是树木，你现在脾胃不足，等于是水土流失，都没有水土了，树木怎么长呢？”
“《黄帝内经》里说，‘清气在下，则生飧泄’，飧泄的意思就是拉肚子，你慢性腹泻这么久，说明你的清气一直在往下走，而正常健康的人，清气应该是向上的，你就刚好相反。”
“清气在下，阳气也就在下，在上面的就是病浊之气，它会影响你的七窍，眼睛就不好啦，听东西也就不清楚了，也影响到你的脑子。”
说到这里他扭头看厉江篱，问道：“所以他这个问题的治疗原则是什么？”
这个厉江篱还是能答得上来的，“升清降浊。”
“所以用哪个方子，你有没有头绪？”厉主任笑眯眯地继续考校。
厉江篱用食指挠了挠脸，摇摇头，“您问我西医治脱发用什么药，我还能说出几个来，问我中医，我还真想不起来。”
厉主任就笑话他：“家里那么多医书你都白看了，看完就忘，治疗脾胃泄泻，慢性久痢，李东垣《脾胃论》里的升阳益胃汤嘛。”
接着他又问厉江篱记不记得升阳益胃汤的组成，还给起了个头：“升阳益胃参术芪……”
厉江篱总算想起来了，把方歌背诵出来：“升阳益胃参术芪，黄连半夏草陈皮。苓泻防风羌独活，柴胡白芍姜枣随。”
“嗯，开吧。”厉主任点点头，笑眯眯地道，“你看，这才是健康的年轻人该有的样子，清阳在上，记忆力会很好的。”
厉江篱：“……”
开了方子，厉主任交代对方：“那些什么生发胶囊就不要吃了，没有用的，是药三分毒，吃多了肝肾负担重，好好休息，别焦虑，多运动，慢慢就好了。”
又交代记得按时找他会诊，“我不一定在这边，你可以工作日的时候到容医大一附院中医科找我。”
说完给了张名片，对方拿着药方和名片走了，厉主任回头问厉江篱：“我看看你病历写得怎么样了，有没有平时都把病历扔给学生写。”
“我那是外科病历，没这么复杂好吗，就算有点错漏，也很正常。”厉江篱赶紧提前替自己辩解。
“我花两万块请你来，你的工作质量总得对得起这个价格吧？”
厉主任弯腰过来看了眼屏幕，指出了好几个问题，这里不够明确啦，那里又漏了要点啦，得亏这是医馆的电子病历，病人的本子不是他来写。
“我这两万怕是花得不太值啊。”他笑着调侃道。
厉江篱听到父亲这么说，有些讪讪地抿抿唇，清了下嗓子，“……爸，病人来了。”
跟诊学习一直到中午将近一点才结束，厉江篱觉得自己的脑瓜嗡嗡的，塞满了诸如关门打狗、闭门留寇、给邪出路之类的词，再加脑海里反复来回播放各种方歌。
估计没哪个同事的周末会过得像他这么充实，让他差点忘了自己其实是个西医：）
“我说你也真是心急，不能慢慢学么，非得大周末把孩子提溜来跟诊，饭都不吃。”
叔祖母一边给厉江篱舀汤，一边絮絮地念叨他爸，又觉得他瘦了，嘱咐他多吃点。
午餐足够丰盛，满满一桌十二个菜，厉江篱碗里也满满一碗肉，红烧排骨糖醋肉白切鸡，大人恨不得把好吃的全塞给他，抱怨他回来得少。
堂姐厉辛夷捧着碗在一旁笑个不停，小朋友豆豆捧着碗在一旁震惊，觉得舅舅实在太能吃了。
小堂妹厉白芷倒是话多，一个劲地问他昨天为什么会和严晴舒一起吃饭，为什么会和剧组的人一块儿。
“据我所知，晴晴这部新剧不是医疗题材啊，虽然她的角色是个心理医生，可是跟你又没有关系，你为什么会在剧组出现？”
厉江篱敷衍地嗯了声：“是啊，为什么呢？”
“为什么呢？”小堂妹又问了一遍。
厉江篱一边努力啃排骨，一边继续敷衍她：“对啊，为什么呢？”
小姑娘反应过来了，一拍桌子：“厉……龙须菜！”
厉江篱闻声立刻转头看她，目光里透露出威胁之意。
她一秒服软：“哥，你别当复读机行不行？我真的很想知道，你就告诉我吧，求求了——”
说着举起三根手指：“我对天发誓，绝对不会告诉任何人，如果网上有人爆这个料，就是在座的其他人干的，与我无关！”
好家伙，发个誓还要把别人拉下水，这种行为立马遭受到所有人的声讨。
要看小堂妹都快自闭了，厉江篱才叹口气说道：“有什么为什么，当然是因为我和严老师熟，她知道我没去过剧组，就叫我去看看热闹，长长见识，这很难想到吗？”
“至于吃饭，我本来也要请她吃饭的，只不过后来偶遇了我干爸，他跟程导聊得还不错，最后决定请大家一起吃个饭，严老师他们也都算他后辈不是吗？”
小堂妹对他的解释信了大半，但还有点点怀疑，“……就这样？”
“不然呢？”厉江篱坦坦荡荡地回视她的目光。
才十六岁涉世未深的厉白芷同学就这么信了她哥，讨好地给他倒了杯水，央求道：“哥你能不能帮我跟晴晴要个签名照啊？求求了~哥~”
“别撒娇，撒娇对我没用。”厉江篱不为所动，直接讲条件，“让我看看你的成绩单，排全班前十我不仅帮你要个签名，还能帮你要个语音，要起床铃还是生日祝福你自己选，只一个条件，不准给别人，自己躺被窝里听听得了。”
小姑娘嗷嗷尖叫起来，激动到热泪盈眶：“天呐！我全班第三的成绩单终于有用了一回！”
厉江篱啃排骨的动作一顿，面露懊悔：“大意了，这回失策了。”
大家都忍不住笑起来，厉主任和妻子对视一眼，露出一个彼此心照不宣的笑。
能搞到私人祝福语音了呢，这俩孩子之间肯定不是称呼对方“严老师”这么生疏的吧？
吃完饭，厉江篱本来要帮忙洗碗，被婶婶赶出了厨房，他就拉了张椅子，坐在院子边的屋檐下玩手机。
这时才看到严晴舒早上发给他的信息，都已经过去好几个小时了。
【快递是我爸做的阿胶糕，听说我去你们剧组玩多亏了你照顾，让我给你送点尝尝，我拜托了快递小哥，你别介意[愉快]】
严晴舒这会儿正在午休，晚上要拍一个通宵的夜戏，她得抓紧时间睡会儿。
正迷迷糊糊的，听到手机叮的响了一下。
以为是剧组的消息，打开却看到厉江篱迟来很久的回复。
先道了谢，又说：【你今天好像很忙的样子呢。】
没有明着问他为什么这么久都不回信息，但字字句句都在问这个问题。
厉江篱笑笑，回复：【是挺忙的，今天和爸妈回爷爷奶奶家，被我爸拉去跟诊，快一点了才看完病人。】
厉江篱：【累趴了.jpg】
他表情包是一只瘫倒在地上的猫猫虫，看起来很可爱，严晴舒忍不住笑着哼了声。
严晴舒：【原谅你了.jpg】
她早上因为没有等到他回复而出现的一闪而过的失落感重新浮上心头，但此刻想想，似乎是没有必要的。
厉江篱问她收到快递没有，她说没有，他又交代一天吃一块就够了，要是吃了有上火的症状就别吃了，云云。
严晴舒看着这些文字，往被窝里缩了一下，心里涌出一股淡淡的甜。
同她说完这件事，他又说：【还有一件事想麻烦你。】
严晴舒：【嗯嗯，你说，能帮的我一定帮。】
厉江篱：【我小堂妹是你的粉丝，看了昨晚的娱乐新闻，认出我的声音来了，让我问你要个签名照。】
严晴舒：【？妹妹耳朵这么好使吗[惊吓]】
厉江篱：【我一时说大话，说如果她成绩在全班前十，除了签名我还能帮她向你要个语音，生日祝福或者起床铃之类，结果人家考了全班第三[裂开]】
妥妥的估计错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严晴舒笑得不行，回了句好，让他问问妹妹有没有特别喜欢的台词，不然她就随便录了。
厉江篱见她答应了，松口气：【大恩不言谢.jpg】
这年头表情包还是好使，一切都在表情包里了。
表情包刚发过去，严晴舒的回复就出现在屏幕上。
严晴舒：【那你也要起床铃吗[偷笑]】
厉江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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严晴舒这条信息让厉江篱瞬间陷入震惊。
或许对她这种万众瞩目的公众人物来说，起床铃只能算是一种粉丝福利，是一件很小很小的东西。
但对于厉江篱来说，意思却完全不同，似乎有些过于暧昧了。
因为他的对话立场可不是粉丝，面对的不是自己的偶像，而是一个普通男人在和他明显关系暧昧的女生在讲话。
他忍不住想了一下，以后每天起床的闹铃都是她的声音，说不定还会被家长和同事认出来，那感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