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轻人架扶着大汉,面带讨喜的笑。
“你是何人?”张伯心中一惊,他竟没能察觉到此人气息。
大汉似乎奄奄一息,呼吸几不可闻。
青年小心问道:“我听说贵店有位医术高明的大夫,治好了江东家的病,我这兄长的伤一直治不好,就想来试试。”
张伯心中存疑,但开门做生意哪有将客人拒之门外的道理?
店里有掌柜和燕大侠在,就算此人不对劲,也掀不起什么风浪。
掌柜的开店也是为了锻炼医术,这人来得倒也及时。
“进来吧。”
青年架着大汉踏入客栈,面上满是好奇,左右张望,目光掠过通铺房间,再投向马厩。
“他们是?”
张伯淡淡道:“犯了错的人。”
“……”
青年似是被吓到,再也不敢张望,低着脑袋随他进了厅堂。
一楼共六间伙计房,燕非藏、薛关河、张伯、岳殊和阿迢各占据一间,还剩一间。
正好可做临时诊室。
“放这儿。”
青年依言放下大汉,在狭窄的房间内转身,削瘦的身形仿佛风一吹就会倒。
“大夫在哪?”
张伯回来时没看到陆见微,估摸着她已经上了楼,遂去楼上寻她。
三楼房间,陆见微一下趴到床上,脑袋抵住枕头,卷起被子蒙住自己的脸,维持这个姿势一动不动。
“你怎么了?”小客从没见过她这副模样。
陆见微闷声道:“没事,就是想我爸妈了。”
“……哦。”系统无法感同身受,小心地安慰,“人死不能复生,你不要太难过。”
“有感而发,缓一会儿就行。”
“店里来客人了,是求医的。”小客转移她的注意力。
陆见微懒洋洋道:“死不了。”
“不想赚钱了?”
陆见微数着账户的余额,说:“我现在还算有钱,少这一个不少。”
“在一亿面前不够看。”
“我就不能有休息的时间吗?”
“每一个都比你忙。”
陆见微掀开被子,“谁说的,我看温首富就闲得很,你说他天天无所事事,钱都是怎么赚的?”
“是啊,腿脚不便都能赚大钱,你却想着咸鱼。”
“我又不想当卷王。”
陆见微听到楼下的谈话,也听到张伯上楼的脚步,叹了口气,慢吞吞坐起来。
“小客,你就没发现客人不对劲吗?”
小客调侃:“发现了,不说是给你表现的机会。”
“……”
门外响起声音:“掌柜的,有人求医。”
陆见微抛掉脑子里的多愁善感,想想金山银山,想想商城里的穿越道具,整理完情绪,打开门。
她从廊道走到楼梯,再沿着楼梯前往厅堂。
每走一步,过去的记忆就被封锁一部分,直到青年讨喜的脸映入眼帘。
她露出温柔和善的笑。
“你是大夫?”青年瞅了眼她,疑惑道,“不是说大夫是个十几岁的小姑娘吗?”
陆见微问:“里面的是你什么人?”
“我大哥。”青年不耐烦,“你能不能治啊?”
陆见微慢条斯理道:“他受的是只是些拳脚伤,外头随便哪一家医馆都能医治,你为何非要到这儿来?”
“胡说,我在对门治了一夜他都没醒,哪里好治了?”
陆见微:对门风评被害。
她说:“我可以治,但我出手,诊金一万两起步,你还要坚持吗?”
青年愣住,不敢置信问:“你是大夫吗?你怎会如此没有医德?你凭什么歧视穷人?”
“我不歧视穷人,我歧视的是——”陆见微吊了一下胃口,“心怀鬼胎的人。”
七级攻击道具骤然启动,无形的内劲巨浪般压迫青年的后背,他下意识调动内力抵抗,却难以逃脱道具的压制。
张伯察觉他的内息,一脚踩在他的背上,厉声喝问:“你是谁?要干什么?!”
青年:“……”
“说话!”
“你……松……开……”青年挤出断断续续的声音,“说……不……了……”
“松开他吧。”陆见微悠哉坐到椅子上,单手支着扶手,慵懒斜倚,似笑非笑地审视他。
张伯挪开右脚。
“掌柜的,是我未曾查明,就放这等小人进来。”
“谁是小人啦?”青年趴在地上,哎呦哎呦地叫唤,“我真是来求医的,我没坏心思,陆掌柜,你也太狠心了。”
张伯冷声问:“没坏心思为何伪装成寻常人?”
“我就是怕你们觉得我来找茬啊。”青年痛嘶着从地上爬起来,“陆掌柜,求您救救我大哥。”
陆见微冷酷道:“一万两。”
“我哪有这么多钱?”青年哭嚎,“陆掌柜,求您发发慈悲,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啊!”
陆见微挑眉:“你真这么觉得?”
“真的!”
“你真信我医术?”
“信!”
“很好。”陆见微正色道,“你那大哥虽然难治,但也并非没有法子,只是需要一个药引。”
“什么药引?”
“你的心头血。”
“……”
陆见微嘲弄:“你说的,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你相信我的医术,我相信你的真心,我可以不要钱,你可以不要命吗?”
“……”
张伯在心里鼓掌喝彩。
论怼人,掌柜的就没输过。
青年呆呆望着她,一时无言以对。
陆见微悠悠道:“‘千面神偷’这就吓破胆了?看来江湖传言也不可尽信。”
“你说什么?”青年微微睁大眼睛,“什么神偷?你说我?哈哈哈,陆掌柜太抬举我了。”
“是吗?”陆见微吐出无情的字眼,“张伯,把他关去马厩……”
青年瞬间逃出厅堂,身影快如闪电,不过半息就已冲向院门。
道具再次强横压下。
他被迫趴到地上,离院门只剩寸许。
张伯从陆见微手里接过“寻常客”,塞入青年嘴里,用绳子捆了,死猪一样拖入马厩。
为保证客栈干净,马厩每日都会打扫,青年来得正是时候,马厩一早刚清理过,没有马粪之类的腌臜秽物。
马厩六子早已适应环境,目睹青年被压的全过程,不由惺惺相惜,热情欢迎他的加入。
“来新人了。”
“你真是‘千面神偷’?”
“不是说‘千面神偷’来无影去无踪,从没被人抓住吗?他这样的,像是吗?”
“陆见微说的,又不是我说的。”
青年靠着墙,马尾巴在眼前甩来甩去,一股子冲鼻的味道将他包裹。
他傻傻瞪着棚顶。
这到底是为什么?
厅堂内,张伯也在思考为什么。
“掌柜的,他真是‘千面神偷’?”
“是不是,还得问温公子。”陆见微目光落向门外。
阿耐适时推着轮椅过来。
“陆掌柜莫要取笑我了。”温著之笑着说道,“若非陆掌柜机敏,我也不知新来的客人隐藏了内息。”
陆见微:“神偷擅长易容,又可收敛内息,你当初又是如何获悉他要偷取白玉灵芝丹的消息?”
“偶然得知。”
“哦。”
二人目光相接,足足几息,分明一话未言,却叫张伯和阿耐浑身不自在。
胸闷,气短,背后直冒冷汗。
似乎周围的空气在无形厮杀,看不见的力量压得他们喘不过气。
温著之率先移开目光。
“我以为你会抓个现行。”
一句话戳破胶着的氛围,无形的厮杀立即止住,厅堂恢复原先的平和。
陆见微面无表情:“碰巧心情不好。”
神偷第一次假扮病弱青年,出现在对门医馆,她就已经有所察觉。无名功法能感应出他的内息,对方偏又装出脚步虚浮的模样,与云来客栈的伙计玩的是一样的把戏。
她本没有在意,但温著之的坦白叫她多关注了几分。
神偷假扮一次打听消息后,又拖着一个大汉上演第二次戏码,她都看在眼里。
她本来没想过这么快戳穿神偷,还打算逗他几天再抓个现行,叫他无从分辨。
可不知为何,心情突然有些郁闷烦躁,懒得再跟他周旋,直接将人拿下,打发他去了马厩。
温著之愣了愣,似是没想到她会如此直白地表达不悦的情绪。
神秘莫测的陆掌柜,竟也有凡人的苦恼。
他斟酌开口:“江州风景秀美,你若心情烦闷,可以出城踏青,放松心神。”
陆见微:“不想动。”
“我带了一些有趣的物件,送予陆掌柜把玩。”
“没兴趣。”
“阿耐已经取回了钱,现在就能给你。”
“哦。”
温著之沉默几息,问:“你是不是,想念师门了?”
“不是。”陆见微心中更生烦躁,“你们都出去,让我一个人静——”
她的声音戛然而至,整个人僵坐在椅子上。
温著之三人都望着她,诧异她的停顿。
没人说话。
也没人离开。
陆见微咬紧后槽牙,双手紧握成拳。
“小客——”
“怎么了,微微?”
“你之前说我的身体还没适应启朝,所以生理期一直没来,现在它终于来了,可是来之前,就不能有个提醒吗!”
小客:“……你这是迁怒。”
它只是个客栈经营系统而已!
陆见微委屈:“你骂我!”
小客:“……多喝热水。”
遁了遁了。
张伯打破沉寂:“掌柜的?”
“你们先出去,我想一个人静一静。”陆见微无力开口,“出去时把门带上。”
三人不明所以,却也不敢再烦她,只好默默离开,关上厅堂大门。
“陆掌柜到底怎么了?”阿耐推着轮椅回屋,“她今天奇怪得很。”
温著之临窗而坐,凝眉沉思片刻,蓦地想起什么,不由摩挲掌中玉箫。
“你去知会薛关河,做些补血的汤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