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人果然消停。
蓝铃幽幽叹息:“陆掌柜真是扫兴。”
陆见微笑道:“店里还有年纪小的伙计,二位多担待。”
“你这客栈规矩太多,”蓝铃娇声抱怨,“倒不像是正经开店的。”
“夜深了,早点休息。”
陆见微不接她话茬,兀自打坐修炼。
通铺客房,金破霄哈哈大笑:“陆掌柜真是个妙人!”
阿耐也笑:“陆掌柜真有办法,任谁听了静心咒都会萎。”
“小小年纪别说荤话。”
“我不小,都十七了!”
金破霄揶揄:“不小了?难不成看上了哪家的小娘子?”
“才没有!”阿耐又羞又气,反击道,“我年纪小,你倒是不小,怎么没见你娶个媳妇?”
金破霄:“……”
话题到此为止。
客栈恢复安静,房间的灯陆续熄灭,没人记得挂在檐下吹风的黑家兄弟。
兄弟二人吃了软筋散,浑身无力被吊在高处,若非身强力壮,内力护体,早就昏了过去。
其实他们宁愿昏过去。
他们已经丢尽了脸面,实在不愿继续直面惨淡的人生。
翌日一早,陆见微召集众人一同用膳,蓝铃扭着纤细的腰肢,娇笑着下楼。
“陆掌柜,吃饭怎么不叫我?”
她画着精致的妆容,眉尾微微勾起,像极了话本里的妖精。
平芜跟在她身后,眼睫低垂,神色淡静,仿佛昨夜的孟浪之语不是出自他口。
岳殊想起自己昨晚夸他风雅,不由脸颊红透,真想埋进碗里。
以貌取人要不得啊!
铃铛声近前,随之而来的是一股香粉的味道,馥郁芬芳,像是即将糜烂的花瓣,散发出最后的魅力。
陆见微回道:“客栈规矩,若要同食,需得提前告知,否则只能等我们吃完,再向厨子点餐。”
“客栈不应该满足客人一切要求吗?”蓝铃伸出纤纤玉指,绕着垂下的发丝,幽怨道,“昨夜打断我好事,今日又不让我填饱肚子,陆掌柜,你可真让人伤心。”
众人:“……”
昨晚的事你还好意思提!
陆见微怔了怔,郑重其事道:“非常感谢蓝姑娘与平芜公子昨夜的演绎,你们表现得很棒。”
蓝铃:“……”
她默默盯了陆见微片刻,倏然笑出声,媚眼如丝道:“陆掌柜,你是我见过的最有意思的人。我有点喜欢你了。”
“谬赞。”陆见微谦虚道,“我就一平平无奇的客栈掌柜,当不起蓝姑娘厚爱。”
“哼。”蓝铃越挫越勇,轻纱拂过,径直坐在陆见微身旁,肩贴着肩,“我偏要与你一起吃。”
陆见微:“……”
蓝铃没动手,客栈防御道具无用,攻击道具只有五级,打不过她。
算了,不管她有什么目的,总会露出马脚。
若抛去立场,与美人贴贴还是很享受的。
蓝铃相貌美艳,肌肤白皙柔滑,说起话来娇娇软软,叫人找不到借口轰她走。
陆见微便道:“一起吃可以,得付钱。”
“你答应了?”蓝铃眉眼弯弯,“平芜,给钱。”
平芜去柜台交了钱,安静侍立一旁。
他是个四级武师,年轻俊雅,看上去前途无量,也不知为何与蓝铃处在一起。
明眼人都能瞧出,他只是蓝铃的仆从,最多算得上暖床人。
四级武师,在江湖上怎么也算二三流高手,怎会愿意屈居人下,做这等自降身价之事?
陆见微脑子划过疑问,打算提升对平芜的关注度。有时候看起来没存在感的人,往往是隐藏的大角色。
四级或许称不上大角色,但小心防范总不为过。
一顿饭吃得磕磕绊绊。
薛关河同岳殊照例收拾餐桌,二人去了厨房,碰巧阿耐在厨房做早膳。
“阿耐哥,你每日给温公子精心准备吃食,若有一日,你不方便做饭,你家公子可怎么办?”岳殊好奇问。
阿耐:“我会一直陪在公子身边的!”
“我是说假如。”
“反正我在的时候,肯定会悉心照顾公子,我若不在,也会有其他人照顾。”
岳殊一愣:“也是哦,温公子那么有钱。”
什么样的厨子找不到?
“有钱又怎么样?”阿耐垂眸失落道,“公子为了找解药,花了那么多钱,却一点有用的药都没找着。”
岳殊想起温著之双腿,也不免惋惜,心中想法更为坚定。
他问:“宝藏里有灵药的消息,你们是从哪听说的?”
“就江湖传言啊。”
岳殊惊讶:“你们这就信了?又没人真的见到宝藏,藏宝图也没找到。”
“不信也得信。”阿耐叹了一声,“就算只有一丝希望,我们也要来看看。说实话,我和公子之前还上过好些当,那些骗子坏得很,谎称有解奇毒的灵药,就为了骗公子的钱。”
“然后呢?”
“有什么然后,我们又打不过,只能不了了之。”
岳殊深吸一口气,说:“阿耐哥,待会儿你给温公子送早膳时,能不能帮我问一句,我可不可以向他学习奇门之术?”
阿耐眼中闪过一丝讶异。
“你真想学?”
岳殊狠狠点头,“想学!我还想学机关术!”
“公子身体不好,教授这些要耗费许多精力,我不能白白让公子吃亏。”阿耐正色道。
“我知道。”
阿耐端详他认真的神情,“那好,等公子用完早膳,我就叫你去。”
“谢谢阿耐哥!”
客栈二楼,冯炎心中焦灼。
他在吃早饭的时候就想问了,可桌上外人太多,他不好直接开口,陆掌柜又没给个眼色,他实在不知特制的墨水能不能成。
好在陆见微没让他等太久。
“特制墨水、笔墨纸砚都放在三楼西侧客房,你三人自去写暗语,待天黑时再放出。”
冯炎喜出望外:“多谢陆掌柜!”
同时心中更生忌惮,昨夜未见生人出没客栈,缘何突然多出这么多墨水?
墨水乃玄镜司特制,八方客栈又是怎么得来的?
他压下心中疑虑,专注眼前之事。
五百份一模一样的暗语,三人齐上阵,一天工夫足够了。
陆见微做完交易,踱步往楼梯,经过魏柳房间时,房门忽然开启,露出一张俏丽的脸。
“陆姐姐,我眉毛又画不好,你能不能帮帮我?”
陆见微失笑,抬步踏入房间。
比起冯炎三人汗味充斥的屋子,魏柳的住处干净整洁,散发着淡淡的馨香。
陆见微抬起她的下巴,稍稍弯腰。
“上次没说,你的眉形本就好看,无需再刻意描画。”
“是吗?”魏柳弯起唇角,“我长这么大,还没人跟我说过呢。”
“你不是有师姐妹?”
“大家性情各异,都有重要的事要做,不是忙着练武就是忙着外出办差,说不到一块儿去。”
陆见微只掸了掸她的眉尾,便松开她,语调温柔道:“你这次就是外出办差?”
“嗯,师父让我和陶师兄找人。”
“找到了,怎么还不回去?”
魏柳忽然垂眸不语,却攥着陆见微的衣袖不撒手。
屋外传来脚步,是冯炎三人取物回房的声音。
楼下发生争执,厨房内薛关河和阿耐在咸汤甜汤谁更好喝的问题上吵得不可开交。
三楼蓝铃和平芜打情骂俏就没停过,似乎除了这个就没有其他事可做。
陆见微没有催促,目光平和而包容。
她像温柔和善的长者,也像从容沉着的强者,既能给人春风般的关怀,也能予人厚重的安全感。
魏柳抬起头,鼓起勇气。
“陆姐姐,你信不信我?”
陆见微:“为何不信?”
“如果我说……”她舌头打结,嗓子涩哑,“如果我说,闲云山庄就是个贼窝,你信吗?”
她仰着头,杏目满含期待,又流露出几许忐忑与不安。
陆见微还是那句话:“为何不信?”
“你真的相信我说的话?”魏柳眼角滑落一颗泪,“你真的相信?”
她揪着袖子的手在发抖。
陆见微语调依旧和缓:“我不认识闲云山庄的任何一个人,也从未见过闲云山庄的庄主,但我与你相处过一段时间,所以我选择相信你。”
这是人之常情,她没说其余的漂亮话。
魏柳却因此心安。
“不仅是贼窝,还是……”她又落下泪珠,眸中水光颤动,“太脏了,那里太脏了。”
“什么肮脏?”
魏柳揪着她的袖子,像是攀上一根浮木,眼底迸发出浓烈的恨意。
“他养大我和师姐妹,是为了……为了逞他的兽欲!不光是他,还有其他人,可他们改变了形貌,我认不出来。”
陆见微心中剧震,胸腔处怒意轰然翻涌。
如果魏柳说的是真的,那闲云山庄简直罪无可恕!
她压下情绪,尽量用冷静的语气问:“小柳,你在山庄内,可曾见过右眼眼白有痣的人?”
这个特征相当明显,只要打过照面,肯定会留下印象。
魏柳不明所以,却还是答道:“见过,怎么了?”
陆见微心中冷嗤,果然!
闲云山庄本就不是什么好东西,灭人满门,又戕害无辜少女,合该去下地狱!
她神色愈加温柔:“他是谁?”
魏柳:“就是专门打扫庄主书房的老仆,平时很少现于人前,陆姐姐怎会认识?”
“我……”
她正要回答,院外忽地传来一道清正浑厚的声音,只听声音便能脑补出正派大侠的人物形象。
“闲云山庄宋闲,特来拜会陆掌柜。”
陆见微眉眼生戾。
来得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