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应该是出了什么错误,”她干脆道,“简总要我怎么做?等律师来了签字放弃吗?我一定无条件配合。”
“戚小姐误会了,我不是这个意思,”简涵连忙道,“这是哥哥的个人财产,他愿意给谁都是他的自由。”
戚灵灵:“可是我和你哥哥非亲非故,怎么能莫名其妙收下这么多钱。”
“不能说非亲非故,”简涵道,“哥哥和戚小姐曾是高中同学。”
听他这么一说,戚灵灵的脑海中莫名浮现出一个身影。
那人很怪,冬天围着围巾,夏天戴着口罩,长年遮着半张脸,连上课也不摘,上半张脸则被长长的刘海遮去了大半。
简涵轻轻咳嗽了一声,戚灵灵蓦地从回忆中回过神来:“我好像不认识姓简的同学。”
简涵摇了摇头:“哥哥那时候被外公外婆接过去,换了个名字入学,用的是母亲的姓氏,姓沈,名叫沈思远。不知道戚小姐有没有印象。”
戚灵灵一愕,沈思远,正是和她同桌的怪人。
事实上她和他同桌一年,井水不犯河水,连他长什么样都说不上来。
他从不主动和人说话,一上课就趴在桌上睡觉,迫不得已开一下尊口时也是惜字如金。
虽然从不听课,但每次考试总是稳坐中游,全班四十七个人,每次都考二十四名,简直像是有什么特异功能。
按说这种怪人一般会成为同学排挤的对象,甚至成为校园暴力的目标,但他身上莫名散发着一种不好惹的气场,没人欺负他,只是当他不存在,他自己也毫不在意。
唯一称得上印象深刻的就是他的手,那双手瘦骨嶙峋,手指很修长,苍白得近乎透明的手背上凸起青蓝的脉络,有种让人毛骨悚然的诡异之美。
这几乎就是她对这个同桌的全部记忆。
他怎么会白送几十亿给她?
“你确定这份合同是真的吗?”她道,“我和你哥哥其实不太熟,同学一年说过的话没超过十句。”
简涵不以为意:“这不奇怪,哥哥两岁时诊断出阿斯伯格综合征,几乎不和任何人说话。”
原来是这个缘故,难怪老师们都心照不宣地对他的种种怪异举止视而不见,见他上课趴着睡觉也不管。
戚灵灵不禁有些内疚,她那时候被全班排挤自顾不暇,只觉得同桌性格孤僻,没往这方面想。
“我想,”简涵坦率地道,“哥哥应该从那时候就爱上戚小姐了。”
戚灵灵噎了一下,水杯差点脱手。
“沈思远和我只同学一年,而且是好几年前的事了……”戚灵灵道,“充其量只是青春期的朦胧好感,应该算不上爱吧
“对了,他现在在哪里?”戚灵灵道,“我还是和他本人当面谈一谈吧,这件事太奇怪了。”
简涵沉默下来,眼神变得凝重忧郁,嘴角的微笑也消失不见了。
他交叉手指,抵着额头,像是在思索怎么组织语言。
“哥哥的事比较复杂,”简涵道,“而且这件事涉及到已故的长辈,可能需要戚小姐先签署一份保密协议。”
他说着从抽屉里取出一份协议,戚灵灵接回来扫了一眼,签上了自己的名字。
简涵道了谢:“戚小姐知道cyberg这个概念吗?”
戚灵灵点点头:“人和机器的结合体。”赛博格是个科幻小说中常见的概念,她不知道对方为什么突然提这茬。
“没错,”简涵看向窗外,似乎有些难以启齿,“哥哥是一个cyberg,他从四岁时开始参与实验,已经和ai融为一体。”
戚灵灵脱口而出:“这怎么可能。”
哪怕亲身经历过穿越,她还是下意识地觉得太离谱,人类大脑和ai融为一体,以现在的技术也做不到,何况十几年前,这太违背她的常识了,而且还有伦理问题。
她简直怀疑自己其实没醒来,改做科幻题材的梦去了。
“是真的,”简涵平静道,“我父亲是实验的发起人。”
戚灵灵想起当初在商业周刊上读到的报道,里面提到过他父亲是国外某知名ai实验室的创始人之一,是该领域内数一数二的专家,不过叱咤风云一时后便离开了自己创立的实验室,转而创立商业公司,虽然积累了大量财富,但是彻底离开了原来的研究领域。
“可是……”她抿了抿唇,没继续说下去。
简涵面露愧色:“这样的实验显然越过了伦理界限,父亲一直是我的偶像,但是这件事错了就是错了。父亲的性格比较偏执,十几年前,他预感在他这一代的有生之年,agi就将出现,ai的发展将威胁到人类自身的生存,因此他提出改变实验室研究方向,主攻人类意识和ai的融合,他认为只有这样才能防止人类彻底被ai抛在身后。”
他顿了顿:“他的观点即使放在现在也过于激进,何况是十几年前,他在实验室的伙伴分成两派,大部分人认为这是杞人忧天,甚至认为agi技术上根本无法实现,他们大吵了一架,最后以我父亲和两个追随者退出实验室告终。
“他们虽然离开了原来的实验室,但是并没有停止实验,而是创立了一个秘密实验室,”他抚了抚额角,“你知道我父亲后来成了成功的商人,但财富对他来说唯一的意义就是为他的地下实验室提供资金。哥哥四岁那年,他们的研究取得了重要进展,当时参与实验的都是自愿的成年人,有的是实验室的科学家,有的则是患者,希望用新技术治愈脑损伤,哥哥是唯一一个儿童。”
即便戚灵灵不是这方面的专家,也知道这种实验的风险有多高,何况还是十几年前。
她想象着四岁的沈思远被带到实验室里,绑在椅子里,插上秘密麻麻电极的样子,眼眶开始酸胀。
她不知道沈思远小时候长什么样,但孩子模糊的脸渐渐和祁夜熵幼年时的样子重合在了一起。
“简总刚才说,沈思远不是你哥哥的真名,那他的真名叫什么?”她的声音微微颤抖。
“简熵,entropy那个熵。”简涵回答。
尽管有所预料,但听到这个名字时,戚灵灵还是感到心脏一震。
连日来保护着她的那层壳不堪一击,砰然碎裂。
后知后觉的痛苦如岩浆喷涌而出,五脏六腑都绞成了一团,让她无法呼吸。
眼泪不受控制地涌出眼眶,模糊了她的视野。
“为什么……”她不明白。
虎毒不食子,为什么有人舍得这么对待自己的孩子。
简涵像是猜到她的想法。
“献祭。”沉重的两个字,像是直接敲打在戚灵灵心脏上。
“父亲不是十恶不赦的psychopath,”简涵道,“我这么说不是为他辩解,他相信自己做的是正确的事,关系到全人类的未来。
“他愿意为此奉献一切,包括他自己的生命。在哥哥之前,他早就用自己做过实验,可惜他和其他实验者都失败了。”
“实验品。”戚灵灵冷冷道。
“没错,实验品。”简涵重复了一声,愧疚之情溢于言表。
“除了哥哥以外,所有人都无法和ai成功融合,出现了严重的‘意识排异反应’,有几个人还留下了永久性的精神创伤。谁也不知道哥哥是怎么成功的,在他之后也有严重自闭症的孩子参与实验,但无一例外都失败了。”
他顿了顿:“也许是因为哥哥智商特别高的缘故,也许只是巧合,无论如何,直至几年前实验终止,他还是唯一一个成功案例。”
“你们的母亲知情吗?她不反对吗?”戚灵灵问。
“母亲……”简涵垂下眼帘,“母亲情绪一直不太稳定,尤其是在哥哥诊断出阿斯伯格之后那几年,父亲告诉她他们的实验或许能治好哥哥,她就同意了。其实把哥哥送到实验室之后,母亲的精神状态才渐渐好了起来。我想她内心深处一定是愧疚的,只是她的方式是逃避。”
他顿了顿:“他们一直告诉我,哥哥因为孤独症,只能住在专门的机构中疗养。每年春节和圣诞,父母都会带我去看望哥哥。直到父亲临终前才把这个秘密告诉我。”
他的声音有些哽咽,眼眶也红起来:“知道真相后,我感到很内疚,因为我意识到父母对我无限包容的爱里,有对哥哥的愧疚和弥补。”
戚灵灵不置一词,或许出于礼貌她应该安慰他两句,但她说不出口。
尽管他是无辜的,而且一直蒙在鼓里,但她还是忍不住迁怒他,迁怒这张“从没被生活欺负过的脸”。
他阳光的性格,良好的教养,开放的态度,舒展的人格,都和那个阴郁孤僻的少年形成鲜明的对比,他深埋在地底,他却在阳光下舒展枝叶。
他享受着父母愧疚化成的爱,就像在吸哥哥的血。
明知这样想对他不公平,但是她控制不住,谁又给过祁夜熵公平呢?
简涵拿起杯子喝了一口咖啡,继续说道:“虽然哥哥的实验大体上比较成功,但也经历过几次心理崩溃,最严重的一次发生在他十六岁那年,父亲不得不中止实验。刚好那时候外公外婆来探亲,发现哥哥状态很差,便提出带他回国住段时间,散散心。哥哥的心理治疗一直没有成效,实验也无法继续,于是父母便答应了。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中止实验的缘故,哥哥回国后状态好了很多,国内的心理医生建议他多接触同龄人,外婆刚好是学校的校董,就让他插班上了一年学。”
“他只读了一年,高三开学就没出现。”戚灵灵道。
他的离开和出现一样突然,连一声“再见”都没说过,也没有留下任何联系方式。
戚灵灵一直以为自己是不在意的,但如今回想起来,高三开学那天,她看着身边空落落的课桌,其实心里有些惆怅。
简涵沉默片刻道:“本来哥哥要在国内多留一段时间,或许会一直留下也说不定。那时候哥哥不能承受高强度的实验,又找不到其他合适的实验对象,父亲几乎已经放弃了计划。可惜那年暑假发生了意外,外公脑溢血去世,外婆没多久也去世了,父母回国参加葬礼,把哥哥带了回来。”
他停顿了一下:“刚好实验室的研究有突破性进展,大量信息冲击导致心理崩溃的问题似乎找到了解决办法,于是……”
戚灵灵像是浸在冰水中,骨髓都是冷的:“他被继续拿来做实验。”
“是的,”简涵痛苦地承认,“从那天起,他再也没有离开过实验室。”
“可是,人机结合就是可靠的吗?人类的意识就一定会站在人类这一边吗?”戚灵灵道,“你父亲难道不担心孩子因为实验的痛苦憎恨人类,想毁灭世界?”
简涵眼中满是矛盾痛苦之色,每当提到父亲,他就会露出这种神情,就像工匠不得不将铁锤砸向自己一手雕刻的神像。
“对父亲来说,哥哥只是一个过渡,一个不完善的实验,是通往完善结果的中间步骤,”他道,“父亲的目标是克服技术上的难题,最终实现意识上传,把自己的意识上传到系统中,与ai彻底融为一体。”
戚灵灵嗤笑了一声:“赛博永生,赛博成神。”
简涵像是没听出她在冷嘲热讽:“某种意义上来说,是的,他想成为上帝,不,与其说是上帝,不如说人类文明的保护神。”
“他凭什么觉得自己有这个资格?”戚灵灵忍不住道。
“父亲的确是个傲慢又偏执的人,”简涵心平气和地承认,“的理想或许是高尚的,但手段违背了伦理道德,甚至触犯了法律。最后他失败了,即使他的计划成功,我也不认为他会是一个很好的保护神。
他自嘲似地笑了笑:“也许反而会加速人类的灭亡。”
戚灵灵仿佛一拳打在棉花上,对方太真诚平和,太讲道理,让她想发火都没办法发出来。
“他怎么知道儿子会随便他摆布?万一简熵怨恨他,转而报复全人类呢?”
一个由人类意识操纵的ai,可能已经具备超级人工智能的能力,破坏力可想而知。
“父亲不相信除自己以外的任何人。为了防止哥哥进入网络,他把他关在法拉第笼中,隔绝一切电磁信号,还设定了监察系统和自毁程序。”
他顿了顿:“只要系统侦测到任何逃脱迹象,就会启动自毁程序……”
“启动了自毁程序,他会怎么样?”戚灵灵问道。
简涵没说话,但眼中流露出无尽的哀痛。
戚灵灵一阵心悸:“我要见他。”
简涵哽咽了一声,眼中泪光闪烁:“哥哥恐怕没办法见戚小姐了。”
他顿了顿:“三周前,哥哥忽然陷入昏迷,大约两周前,生命体征已经完全消失。系统侦测到他逃逸的线索,启动了自毁程序。
“戚小姐出院那么久我才联系你,因为之前我在国外操办哥哥的葬礼。”
没有人说话,“葬礼”两个字盘旋在空中,就像两只秃鹫。
不知过了多久,她才张开嘴,也哭,可是发不出一丝声音。
原来人伤心到了极点的时候,哭不出来,也喊不出来,声音倒着往心里钻,钻出个巨大的窟窿。
原来她心底始终藏着一丝希望,希望祁夜熵是现实中的什么人,可以和她一起醒过来。
秃鹫俯冲下来,用铁钩似的喙凿开她的心脏,啄食了仅剩的希望。
简涵看着戚灵灵,他从没看见过这样的神情,有一瞬间他觉得这个苍白纤瘦的姑娘好像是碎片拼起来的,很担心她会突然“哗啦”一声变成一堆碎片。
她已经近十年没见过哥哥,哥哥对她来说应该只是个关系泛泛的老同学而已,可是她看起来却好像失去了整个世界一样。
他们之间大约发生过什么不为人知的故事吧,简涵心想。
“戚小姐节哀,”他不知不觉成了安慰人的那一个,“哥哥走的时候很安详,我有一种感觉,他好像已经实现了自己的心愿。其实……”
他想说哥哥活着时很痛苦,因为技术的局限,他不能离开实验室,甚至不能自由活动,每天十六个小时只能躺在床上插着电极,离开未必不是一种解脱,但是转念一想,他好像是最没资格说这种话的人。
戚灵灵木木地坐了一会儿,用尽全身的力气憋出一句话:“三周前昏迷,是哪一天?”
“三日,”简涵道,“准确说是3日凌晨一点左右。”
“就是我昏迷的时候。”戚灵灵双眼失神,自言自语似地道。
“也许只是巧合。”简涵下意识地安慰,自己也觉得苍白无力。
“我昏迷那天一个人在公司加班,但是有人用我的手机打了120和保安的电话,”戚灵灵说着,眼泪涨满了眼眶,“他是因为做了这些事才被发现的,对吗?”
简涵没说话,但他的沉默说明了一切。
“可是他是怎么知道的?”
她是突发心肌梗死,被关在大洋彼岸实验室里的他不可能预料到,所以他是怎么第一时间发现的?
简涵沉默了一会儿,打开抽屉,拿出一个文件袋:“哥哥留下了一些遗物,和戚小姐有些关系,我不知道该怎么处理,想来想去还是交给你比较合适。”
他顿了顿:“里面有个移动硬盘,是我们事后处理主机时发现的一个秘密文件夹……戚小姐的问题,应该可以从中找到答案。”
戚灵灵道了谢接过来,没有打开,站起身道:“我就先告辞了,麻烦简总帮我向刘律师说一声抱歉。”
简涵:“信托的事……”
戚灵灵嘴角牵动了一下:“我不需要了。”
简涵想了想:“戚小姐回去慢慢考虑,改变主意的话随时可以找我。”
戚灵灵点点头,道了谢,转身走出了办公室。
她没回公司,径直回到出租屋,进了门,锁上房间,坐在小桌子前。
文件袋静静地躺在桌上,她一直坐到天黑,才积聚起足够的力量,打开封口,里面除了个银色的移动硬盘外,只有轻飘飘一页纸,是从普通划线笔记本上撕下来的,整整齐齐地对折着。
纸有些软,折痕也很深,像是经常被人拿出来翻看摩挲的样子。
戚灵灵将纸展开,入眼是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字迹,是她的化学课堂笔记。
整张纸上只写了一行字:
【熵:用来表示一种能量在空间中分布的混乱程度,能】
能字没写完,最后一笔拖得很长,直接划出了界。
戚灵灵看着这长长的一道线,尘封的记忆慢慢揭开。
那是周三下午的化学课,天气很好,怪人同桌照例趴在课桌上睡觉。
“熵,英文叫做entropy,这个概念……”
所有课中就属化学最无聊,连戚灵灵也听得昏昏欲睡,她用水笔扎了一下手背提神,把笔记本翻过一页,继续记笔记。
刚写下一行字,突然从旁伸出一只苍白骨感的手,把她的笔记本抢了过去:“借张草稿纸。”
这是他第一次主动开口和她说话,戚灵灵过于震惊,下意识地点了点头。
少年二话不说撕下她刚写过字的那一页,合上本子还给她:“多谢。”
她愕然地看着他把“草稿纸”塞进桌肚里,恹恹地趴回桌上,半晌回不过神来。
“你撕的是我的笔记本……”她不想忍气吞声。
少年再次抬起头,隔着长长的刘海,用那双黑得看不见瞳孔的眼睛打量她,仿佛她才是不正常的那个:“哦。”
“你也没用来打草稿。”戚灵灵指指他的桌肚。
“回去用。”少年冷冷地撂下三个字,又趴回桌上。
窗外的香樟树轻轻摇曳,把阳光摇成细碎的光点,洒在少年的后脑勺上,给他的头发镀上了一层毛茸茸的金边,仿佛一只懒洋洋的猫。
怎么会有这么奇怪的人,她那时候想。
怎么会有这么奇怪的人呢?直到今天她也没想明白。
她把纸按原样折好,收回文件袋里,然后把移动硬盘接上笔记本。
4t的移动硬盘里满满当当全是视频文件,按照日期分成一个个子文件夹,最早的是她大一那年的寒假。
她随手点庡?开一个视频文件,自己的脸出现在屏幕上,神情疲惫,黑眼圈明显,光线很死亡,画质也不太好,环境看得出来是夜晚的办公室,画面里其它的工位都空空如也。
她瞥了眼视频右上角的时间日期,想起来那阵子赶着新项目上线,她接连加班到凌晨。
她嫌合租房太吵,回去又没什么事,情愿在公司加班,几乎每天都是全公司最晚走的,遇上赶项目的时候加班到凌晨更是常事。
对她来说这是理所当然的社畜日常,却不想从镜头里看起来那么孤独可悲。
视频播放了几分钟,画面几乎一成不变。
她把进度条往后拖了几次,一个多小时的视频几乎毫无变化,除了偶尔站起来接杯水,离开工位上个洗手间,她连姿势和表情都没什么变化,音轨也是单调乏味的“啪啪”打字声,如果世界上有最乏味视频大赛,她高低能拿个前三甲。
她点了个叉,又打开一个视频,时间接着上一个,还是社畜深夜加班日常。
第三个视频很短,只有几十秒,是办公楼走廊上的摄像头拍的,她背着包,拖着疲倦的双腿,一脸麻木地穿过走廊,进了电梯。
下一个是电梯摄像头拍的她。
再下一个是办公楼大堂的摄像头,从她走出电梯,一直拍到走出办公楼。
然后是办公楼外的监控摄像头拍下的画面,她上了一辆白色的网约车。
接着几段视频都是交通监控摄像头拍下的画面,她坐的那辆白车始终在画面中,直到她下车。
小区门外的摄像头拍下她进门的画面,楼道里的摄像头拍下她上楼,邻居家的门机监控摄像头拍下她摁密码的画面,直到她走进屋里关上门,画面终于定格住。
仿佛有一双眼睛,透过一个个摄像头,看着她加班,目送她回家,直到她安全回到家里才收起视线。
戚灵灵又打开一个文件夹,仍然是独自加班的深夜,从她一个人留在办公室开始,直到安全回家为止。
随便她打开哪一天的文件夹都是一样。
她打开打车软件,对了一下最近的订单记录,发现每一个加班到深夜的日子,他都默默陪着她,一路护送着她回住处。
所以她突发心肌梗死,他才能在第一时间发现,操纵她的手机拨出求救电话,同时把她的意识拉入小说世界,保住了她一命。
他之前一定很小心地避开监测,但是却因为救她暴露了行踪,和她一起进入了小说世界。
一心要杀死他的系统,大约就是那个自毁程序,而那个傻傻的病毒系统,则是他在失去记忆之前生成的,所以它的唯一目标就是把她送回现实世界。
戚灵灵一个接一个地打开视频,时不时点一点鼠标,拖动一下进度条。
屏幕上寒来暑往,阴晴变换,不变的是画面里的人,和画面外默默注视的眼睛。
窗外的天空慢慢亮了起来,戚灵灵数不清自己打开多少视频又关上,她逆着时间的河流而上,只剩下最后几个文件夹,那是她大一那年寒假,同学都回家过年,她没有家可回,趁着春节期间工资高,在便利店打工。
最早的视频是那一年的大年三十夜。
寒冬腊月的深夜,昏黄路灯里雪片飞舞,长街上空荡荡,积雪被踩化了,油一样反着光,一个穿棉服、裹围巾的身影出现在尽头,一脚深一脚浅地走着。
她步履沉重,看起来孤单又疲惫,好像全世界只剩下她一个人。
走了一段,她终于停下来,靠在一棵行道树上,低下头捂着脸,肩膀轻轻耸动,仿佛是在哭。
画面里的女孩,直到许多年以后才会知道,那晚她并不是一个人。
在她看不见的地方,有个人默默地注视着,护送她走出每一个孤单的寒夜。
作者有话说:
还有个尾声,今天实在写不动了,明天继续
肯定会he的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