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知小师姐只是故意这么说, 并非当真不顾苍生,祁夜熵还是呼吸一滞,心脏一下子被什么胀满。
在场众人却是被戚大小姐这番恬不知耻的反派宣言震惊了。
连裴谌都不知道该怎么接茬, 愣了愣才道:“看来这邪魔的确擅长蛊惑人心, 把戚仙子迷得不知是非对错,竟然能为了为了个邪魔罔顾苍生。”
裴谌一带节奏, 戚灵灵立刻感到源源不断的灵气从四面八方涌来, 撑得她丹田发胀——也难怪, 她这是犯了众怒, 拉了全世界的仇恨, 虽然大部分人连npc都算不上, 积少成多也蔚为可观。
她有些哭笑不得,算来算去竟然忘了这事,只好催动心念运转灵力。
“别别别, 你别给我扣大帽子,”戚灵灵一副恋爱脑又恶毒的嘴脸,“我就是一个普通人,不是救世主,天下苍生又不归我管, 我也不认识他们。”
又是一大波灵气涌来, 戚灵灵怀疑再吵下去她没被打死恐怕先被撑死, 一边吵架一边还要分神炼化灵气,这滋味别提多酸爽。
沐漾泉忍不住跳出来:“戚灵灵, 你当真是冥顽不灵, 为了小情小爱置大义于不顾, 竟然丝毫不觉惭愧!”
他又看向汤元门众人:“罗浮怎会有你们这种败类!真是山门不幸!”
其余几宗的大能也纷纷出来表态附和。
“迷途知返, 善莫大焉, 汤元众师侄还是莫要一意孤行。”
“老夫早说这些孩子没长辈管教,行事无忌,早晚要出事,看吧,果然与邪魔外道搅合在了一起,唉!”
“若还是执迷不悟,我等只能越俎代庖,替尊师尊祖清理门户了。”
罗浮各宗之间拉帮结派、明争暗斗之事从来不少,但那是关起门来,眼下汤元门包庇邪魔,公然与正道为敌,罗浮山的声名岌岌可危,他们便难得地团结起来一致对外。
戚灵灵扫了那些大能一眼,目光停留在沐漾泉脸上。
她这双眼睛生得极好,又清又亮,含着温和的笑意,没有丝毫攻击性,可是沐漾泉没来由地生出一股不祥的预感,忙移开视线。
然而怕什么来什么,清澈干净的声音响起,沐漾泉的心肝顿时一颤。
“沐宗主的意思是,”戚灵灵笑道,“假如牺牲你自己或者至亲可以换来天地和谐,苍生安宁,你一定是义不容辞咯?”
沐漾泉心知这丫头一定又在挖坑,但是他刚才还大义凛然地指责他们师姐弟自私,现在总不好打自己的脸,只得硬着头皮道:“这是自然,只可惜天道并未将此大任降于老夫之身。”
戚灵灵点点头,看向其他罗浮大能:“诸位前辈也是这么想的吗?”
得到肯定回答后,她扫了众人一眼:“在座每一位都是这么想的?假如牺牲你们或你们的至亲挚爱可以拯救苍生,你们就会义无反顾去死?”
众人不知她葫芦里卖的什么药,点头的点头,应是的应是。
戚灵灵笑道:“诸位都这么高风亮节,倒显得我们自私自利,胸襟狭隘了。”
她看向祁夜熵:“小师弟,这些前辈说的似乎也有道理,要是为了你一个牺牲天下苍生,好像太自私了。你觉得呢?”
众人没想到她竟然自己退了一步,一时间都面面相觑。
祁夜熵和戚灵灵事先没有通过气,但他闻言毫不犹豫地颔首:“小师姐决定便是。”
竟是把自己的命运完全交付了出去,戚灵灵对上他的眼神,有些心惊。她甚至怀疑自己还是真的顶不住压力要把他锁回深渊里去他也会乖乖就范。
戚灵灵向众人道:“你们都听见了,我家小师弟愿意为了苍生牺牲自己。”
裴谌一哂:“据裴某所知,天极斩邪阵的阵眼就位于北溟海底深渊中,既然阁下自愿用一己之身换苍生太平,那么事不宜迟……”
说着他抬了抬右手,示意众护法:“我等不介意助阁下一臂之力。”
“慢着。”戚灵灵道。
“怎么,戚仙子又出尔反尔了?”裴谌道。
“我家小师弟愿意牺牲是他义薄云天,”戚灵灵道,“但我是个睚眦必报的小人,没他那么大的胸襟器量。要把他锁回阵里可以,不过他一个人进去未满太寂寞了。”
她顿了顿,抬手向着众人一挥:“在座各位都去阵里陪他吧,反正那阵宽敞得很。”
殿中顿时一片哗然。
偏偏戚灵灵还一本正经地讨论细节:“玄铁链你们可以自带,没有的我赞助,保证每个人都捆得牢牢的。我家小师弟天天被阵法折磨,直到一千年后挫骨扬灰,你们既然是去陪他的,待遇当然也一样。”
她一双眼睛在人群中扫来扫去,遗憾道:“你们中的大部分人想必是撑不了一千年的,不过也没办法,就当便宜你们了。”
裴谌扬声道:“此事荒谬至极,不可能当真施行,她不过是虚张声势罢了,诸位切莫轻信。”
“裴家主说得没错,”戚灵灵再次出乎众人意料,“我当然是说笑的。”
顿了顿:“小师弟喜欢清净,那么多人陪他不是烦得慌。所以只要下去一百人就好。”
众人大愕。
裴谌冷笑道:“令师弟生而邪恶,此乃天意,与旁人何干,凭什么要无辜之人陪葬?”
戚灵灵理直气壮:“就凭我乐意。你们要把我小师弟关进深渊里折磨一千年,难道我们还不能找几个倒霉蛋出出气?”
就在这时,一人站起身来,是个鹤发童颜的女修,身穿一身不起眼的素白道袍,整个人看起来仙风道骨,清净绝俗。
她轻挥拂尘,向众人施了一礼:“贫道净一宗玉衡,愿以身入阵,代苍生向这位祁夜小友谢罪。但贫道老朽,死不足惜,道友们正当盛年,还请戚小友通融一二。”
净一宗的规模不大,也不像罗浮那样招摇,但作为顶尖法修门派,在修仙界地位超然。
玉衡元君属于整个五域还在世的大能之中资历最老的一辈,连沐漾泉见了她都要行晚辈礼。
戚灵灵听说这位大能爱惜羽毛,数百年来隐居深山,潜心修道不问世事。
她此前一直置身事外,像尊大佛一样岿然不动,戚灵灵以为她事不关己,没想到关键时刻却毅然肩负起责任。
最让她动容的莫过于那句“代苍生谢罪”,这还是第一次有汤元门以外的人挺身而出,承认苍生欠祁夜熵一个公道。
有了德高望重的大能作榜样,又陆陆续续有人站了起来,有满头银丝的老前辈,也有热血上头的年轻人。
但是进入深渊中受几十几百年的折磨比死还可怕,愿意站出来的毕竟是凤毛麟角,戚灵灵扫了一眼,粗略估计只有十几人。
她本来对这群人作了最坏的预期,但看来世上也不全是沐漾泉这种德不配位,眼中只有权势的小人。
戚灵灵感激地望了望玉衡元君,不由肃然起来:“元君心怀苍生,舍身忘死,在下钦佩不已。但是元君代替不了别人,我的条件是一百人,一人都不能少。”
她看向沐漾泉:“沐宗主刚才振振有词的,怎么不来凑个分子?”
沐漾泉一噎,顾左右而言他:“何必非要闹到这种地步……”
戚灵灵一哂,转向裴谌:“裴家主呢?”
裴谌厉声道:“戚灵灵,你胡搅蛮缠,不过是拖延时间罢了,我们不答应你的条件,难道你以为就凭你们几个,可以与天下正道为敌?”
众人经他点醒,发现自己被那小丫头带偏了,他们本来就是来诛杀邪魔的,人多势众,领头的裴谌又是天道钦点的天极阵主,哪里需要和他们商量!
裴谌又转向玉衡元君:“元君千万别被她蒙骗了!”
玉衡元君宽容地看着这满身戾气的年轻人,温和道:“将天下苍生的重担压在祁夜小友身上,贫道忝为正道中人。”
她的话语虽温和,裴谌却像是被打了一记耳光,心中涌出戾气,恨不得把这多管闲事的老太婆也一并杀了。
他竭力耐着性子道:“元君仁慈,却难免被图谋不轨之人利用。”
玉衡元君和蔼地笑了笑:“老身这把年纪还能有点用处,是贫道之幸。”
裴谌知道与她说不通,便置之不理,转向汤元门几人:“看在罗浮山的份上,最后再给你们一次改邪归正的机会。”
舒静娴对着他的脸重重地“呸”了一声算是回答。
裴谌怒极反笑:“好,那就休怪我等不客气了。”
他说着便要祭出阵主令,手诀捏到一半,戚灵灵再次打断他:“慢着。”
裴谌倒也沉得住气:“你还有什么话说?”
戚灵灵道:“既然凑不出一百人,那就只能用另一个方案替代了。”
她拍了拍御座赤金打造的扶手,扶手打开,露出一块足有婴儿拳头大小的海蓝色宝石。
蓝宝石闪着璀璨耀眼的火彩。
纵然剑拔弩张的时刻,众人还是被这美丽稀有的宝石吸引了注意力。
戚灵灵用白皙的手指轻轻摩挲了一下宝石,御座背后展开一幅顶天立地的巨大光幕。
光幕上显现出山峦和流水的形状,众人很快认出这是一幅标准地图,五域内外,囊括了整个修仙界,地图上有十二个醒目的红点。
裴谌和护法们一眼便认出了这是天极斩邪阵的布阵图。
大部分人却是一头雾水,面面相觑:“这是何物?”
戚灵灵道:“这十二个红点,是天极斩邪阵的十二阵位所在,也是十二地柱的位置。”
她顿了顿,莞尔一笑:“我们在这十二个点位上设了雷暴阵。”
戚灵灵把食指轻轻搁在宝石顶端,光幕上只剩下一个红点,在阵位处随机乱跳。
“我这根手指只要轻轻一按……砰!”
众人吓得打了个寒噤。
连系统都忍不住冒出头来:“宿……宿主,你比大反派还像反派。”
戚灵灵发现自己也有点坏种潜质,竟然有些过瘾:“我本来就是恶毒女配,不做点恶毒的事都对不起这个称号。”
众人便看着这貌美如花的姑娘露出顽童般的微笑,眼中闪着狡黠又邪气的光:“所有雷暴阵中就会有一个引爆。是在场各位出一百个人陪葬呢?还是让十二分之一的苍生来陪葬呢?”
裴谌冷笑:“其中一个阵位就在汤元门,难道你就不怕炸了自己宗门?”
戚灵灵用看傻子一样的眼神看着他:“想什么呢,以为我和你一样傻吗?当然是从另外十一个点位随便挑一个啊。”
她顿了顿,声音冷下来:“不过我在自己宗门里也布了阵,如果各位轻举妄动,我也不介意同时引爆十二个点位,拉整个修仙界陪葬。”
她皮笑肉不笑地道:“既然有人要把我们逼上绝路,那就一起死好了。”
大殿中鸦雀无声,外面围在水镜前围观的百姓却已经乱成了一团。
“这不是真的吧?哪有威力那么大的雷暴阵啊!”
“没错,我看那妖女只是在虚张声势。”
“宁可信我又不可信其无,万一她说的是真的呢?”
那“妖女”仿佛能猜到他们想法似的,忽然抬起头直视前方,就好像隔着水镜注视着他们:“我这么说你们肯定不信,所以我们在北荒无人的大漠上空布了个小一号的雷暴阵,给你们演示演示。”
说话间,地图消失,光幕上出现一片不毛之地。孤月冷辉中沙丘连绵起伏,没有人烟也没有生灵。
戚灵灵摩挲了一下手中的蓝宝石,一道光闪过,荒漠上空立刻显现出银色阵法符文,绕着巨大的沙丘转动,阵中电光若隐若现。
“各位看看清楚。”她一边说着,指尖摁了下去。
光幕上符文停止转动,悬停片刻,突然爆发出炫目的光芒,阵中电光直冲云霄,犹如亿万支银色箭矢射向天空,原本晴朗无云的天空霎时风起云涌,大风刮过沙丘,卷起尘暴,犹如层层海浪。
接着浓云中落下一道道闪电,沙丘坍塌,大地开裂,轰隆隆的震响犹如大地的呻.吟不绝于耳,扬起的沙尘遮天蔽日。
众人没想到她真的不是在虚张声势,都被这副末日景象震得说不出话来,直到光幕上的画面消失也没回过神来。
裴谌脸色发白,虚张声势道:“谁知道是不是用了什么邪术、障眼法……”
戚灵灵弯了弯嘴角:“在场的不乏大能,想必看得出究竟是不是障眼法。”
众人看向玉衡元君。
玉衡道君微微蹙眉,沉吟了一下,方才点点头:“请恕贫道眼拙,辨不出有假。”
她轻易不开口,所以一旦开口,一句话能顶别人一百句。
她这句话就像重锤,把水镜内外众人的一点希望敲得粉碎。
戚灵灵一笑:“多谢元君。”
又向众人道:“对了,这个小阵只是为了各位看看效果,我们在十二地柱上设的阵威力是这个小阵的百倍,确保万无一失,所以各位不必存什么侥幸的想法。”
她抬起手指一下一下不紧不慢地点着宝石,每点一下,众人便跟着心惊肉跳,纤细玉白的指尖染上了蓝宝石的光芒,仿佛凝结了无穷的法力——整个修仙界的命运就悬在这小小一点。
玉衡元君缓缓地阖眼,又睁开:“还请戚小友三思而后行,莫要意气用事。”
戚灵灵一脸无可奈何:“修仙界有元君这样的人,并非全无可取之处,我们也不想走到这一步,只可惜像元君这样有担当的人实在太少了。但凡能凑出一百人,天下苍生就能得救了。”
她顿了顿:“对了,名门大宗占据形胜之地,又有护宗阵法保护,想来就算天塌地陷,你们这些修士也能幸存下来。遭殃的都是修为低下的散修、平民、小妖小怪……”
她一句话戳破了很多人心里的小算盘,名门大宗都有法阵护持,还有许多法器、秘境,即便地柱摧毁,天塌地陷,只要有足够的灵气就能修复重建,真正遭殃的不是他们。
但是自告奋勇投身阵中,却是实打实地牺牲自己,玉衡元君这样的人虽然值得钦佩,但是几个人愿意成为她?很多人在心里暗暗笑她傻,甚至有人将这次大祸视为一次机遇,暗自盘算着怎么才能因势利导。
水镜前的人群却骚动起来,戚灵灵那根上上下下的手指要是按下去,每个人都有可能一命呜呼。
“那些大能在干什么?”有人高声道,“他们占了最好的山头,占了最多的灵气,到头来连一百个肯牺牲自己的人也凑不出来?”
“什么狗屁的正道宗门!看着人模狗样的,干的都不是人事!”
“说不定他们还巴不得我们死了,这样灵气就全归他们了。”
“反正坐着也是等死,倒不如冲到那些宗门里去,哪怕临死拉几个垫背的!”
行动力强的已经捋起袖子,抄起家伙,成群结队地往附近的宗门冲去。
……
沐漾泉正暗自后悔轻信裴谌,那小子一副胸有成竹的样子,结果却斗不过那小丫头,眼下这样胶着,最后不知道怎么了局。
真不该那么早出头!
就在这时,他忽然接到了座下首席弟子的传音。
沐漾泉心里一咯噔,大弟子一向守规矩,若不是出了要紧事绝不会打扰他。
他连忙接起,耳边立刻传来大弟子焦急的声音:“师尊,大事不好,城里突然乱起来了,很多百姓往山上冲……弟子们不敢贸然用术法阻拦,已经是群情激愤,万一再伤到人后果不堪设想……”
“等等,你把话说清楚,怎么就突然乱起来了?”沐漾泉道。
“师尊不知道么?”大弟子比他还惊讶,“北溟的登基大典都投在水镜上了,全五域……不,连五域外的人都在看着呢!”
沐漾泉如遭雷劈,喃喃道:“什么意思……”
接到传音的不止他一人,传音铃此起彼伏,许多人都得到了消息。
戚灵灵笑道:“我帮各位把屏蔽传音的阵法解除了,不用谢。”
顿了顿:“对了,刚才有件事忘记告诉各位。这场登基大典,观礼的不止在场的各位,这里发生什么事,五域内外的苍生百姓都能看到。各位务必谨言慎行,免得损害贵宗的名声。”
沐诗月捡起掉落脚边的“观天镜”,扫了一眼:“爹,是真的哎!”
沐漾泉劈手夺过来一看,脸色顿时变得更难看了。
脸色铁青的不止他一人,一想到从头到尾他们的一言一行都暴露在天下人眼前,许多人就恨不得挖个坑跳下去。
戚灵灵像是生怕他们不够社死,打了个响指,光幕一闪,变成了五域各地的百姓群情激昂的画面。
除了玉衡元君这样问心无愧的,其他人都是如丧考妣——现在天下人都知道,他们这些正道修士没担当,只知明哲保身,不肯为天下苍生牺牲。
裴谌道:“这怎么能怪正道道友,分明邪魔才是始作俑者,布下阵法的是他们,屠戮苍生的也是他们……”
然而谁想听他掰扯谁对谁错。
戚灵灵“啧”了一声:“对啊,我们本来就是坏人,坏人做坏事天经地义,除魔卫道、维护世界和平靠的是你们。”
谁会指望坏人心怀苍生。
裴谌这时才发现戚灵灵此计的刁钻,如果她千方百计想要证明自己是正道,天下人便会用正道的标准去衡量他们,但她一开始就摆出了坏到底的姿态,众人对他们没了任何期待,反而立于不败之地。
大部分人甚至觉得她拉一百个正道修士陪葬的要求不算过分,反而是这些自私自利不肯舍身的正道修士更可恨。
戚灵灵气定神闲地看着水镜内外闹,熬粥似的,等彻底乱成了一锅粥,方才悠悠道:“其实,我和小师弟也不是天生恶人,迄今为止不曾做过什么伤天害理的事。我们对罗浮、对五域都是有感情的,也不忍心看着平民百姓遭殃……”
裴谌冷笑:“你们这些始作俑者少假惺惺!”
有人叱道:“住嘴!听她说下去!”
裴谌如鲠在喉,戚灵灵笑靥如花:“也不是没有不死人的办法,只是恐怕各位正道道友不愿意。”
玉衡元君再次站出来:“戚小友不妨说说看。”
戚灵灵与她目光一对便知她早已猜到,是故意给她递台阶。
她感激地点了点头,向众人道:“许多人只知祁夜是邪魔,是万业化身,却不知真正的来龙去脉便以讹传讹。”
她言简意赅地说了遍祁夜的起源,然后道:“当年罗浮祖师自愿以一己之身承担天下共业,可钦可敬,但也开了个不好的头。自愿献身是一回事,强迫别人牺牲就是另一回事了。”
她顿了顿:“天下苍生的罪业,原本就该由天下苍生一起承担。只不过积重难返,天下苍生大多修为低下,无力承担上千年积累下来的罪业,一旦反噬,必然生灵涂炭。”
她扫了一眼众人:“你们这些正道修士占据名山大川,汲取最多灵气,受着天下苍生的奉养和爱戴,多承担点不为过吧?只要天下正道宗门肯分出一部分灵气,自然可以化解罪业和戾气,不必把任何人锁进深渊里受千年酷刑。”
她摩挲了一下蓝宝石,充满暗示道:“也不必弄得生灵涂炭。”
听她说完,大部分人竟然松了一口气。
若是她一开始就拿出这个方案,大部分人都不会答应这种损己利人的事情。但她一上来先喊打喊杀,比起死一百个人或者随机炸塌一根地柱,这最后一个方案就容易接受得多了。
殿中的修士们还在沉吟,光幕上的平民百姓已经如释重负地欢呼起来,简直把戚灵灵当成了救世主,几乎忘了一开始要炸他们的就是她。
这便是漫天要价坐地还钱。
一个头戴青莲冠的中年修士道:“天下大小宗门成千上万,如何分配才算公平?怎么才能杜绝偷奸耍滑?”
戚灵灵诧异地看着他:“这是你们应该考虑的事,问我做什么?”
她摸了摸蓝宝石按钮:“要是你们协商不成,我大不了也就是动一下手指。这位玄武宗的道长,还有什么问题?”
光幕上立刻有许多人骂起来:“这玄武宗的龟儿子什么意思?”
“找那么多借口,无非是舍不得那点灵气……”
那修士连忙道:“贫道绝无此意。”缩起脖子不敢多说一句。
玉衡元君道:“方才那位道友的顾虑也有道理,不过只要道友们同心协力,一定能商议出稳妥的办法。”
戚灵灵事不关己:“在座各位都是五域仙门举足轻重的人物,你们慢慢讨论,什么方案怎么执行我们不关心,只要你们把罪业和戾气化解掉,别来烦我们就行。”
顿了顿:“对了,虽然罗浮的几位前辈不屑与敝派为伍,敝派到底还算正道宗门,该承担的责任敝派不会推诿。”
她看向玉衡元君:“等商量出结果,还请元君告知一声。”
玉衡元君:“自然。”
她转向众人:“择日不如撞日,依老身之见,不如趁着诸位道友都在,商量出一个章程,也好给天下苍生一个交代。”
其余各宗大能到这时也已明白过来,这才是戚灵灵本来的目的。
虽然要拿出大量灵气,费时费力地去化解罪业很不情愿,但是这时候要是有谁不答应,恐怕会被天下人的唾沫星子淹死,遂皆硬着头皮附和:“玉衡元君德高望重,此事当由元君主持大局。”
玉衡元君也不推辞:“承蒙诸位不弃。”
裴谌志在必得,没想到他煞费苦心召集来的那些正道宗门纷纷妥协,眼看着就要前功尽弃,哪里甘心。
“慢着,”他高声道,“诸位道友难道就打算这样放过那邪魔?”
他从怀里取出一块古旧的木牌:“天道既然择中裴某为阵主,将邪魔关回阵中便是裴某之责。”
他看向那些正道大能:“诸位道友想明哲保身亦无可厚非,但裴某身为阵主,无论如何不能纵容天邪横行于世。”
玉衡元君皱了皱眉:“裴小友,天道玄远,非我等凡夫俗子可以妄测,但上天有好生之德,既然祁夜之事可以妥善解决,小友何苦拘泥执着?”
裴谌哂笑一声:“元君也说天道玄远,既然天道降此大任,必有其道理。若是裴某玩忽职守,放过天邪,万一将来这邪魔祸害苍生,这责任又由谁来担?”
玉衡元君不善言辞,一时不知如何反驳,毕竟她对戚灵灵、祁夜熵了解有限,无法为他们作保。
“诸位想置身事外,大可以袖手旁观、隔岸观火,”裴谌一副大义凛然的姿态,“裴某却无论如何不能让让这邪魔逍遥法外!”
他说着举起令牌,扬声道:“阵主令在此,天极护法听令!”
然而出乎他意料,那些黑衣人并未跪下接令,却站在原地一动不动。
裴谌难以置信地打量着一张张覆着面具的脸,咬牙切齿道:“怎么,难道你们不认得阵主令?”
一个护法越众而出,抬手摘下面具,人群中发出一声惊呼。
不止在场的修士,连水镜前的人们都惊呆了——这张脸实在太有名,五域之内几乎无人不识。
沐诗月手里的镜子又一次“哐”地砸在地上:“沈师叔?”
北宸沈不周向众人颔首一笑,仍旧是平时那风流不羁的模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