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到这消息, 戚灵灵心头一凛,她全然忘了“大佬的事我们小角色别插手”的处世原则,真心实意地担心起来, 别人不知道底细, 她却大致猜到了北溟为什么大费周章满世界找“逃奴”——太子的死多半就是他做的。
祁夜熵倒是不慌不忙,只是微微垂下眼帘:“我明日便离开罗浮, 以免连累诸位。”
张福瑞忙道:“小熵别多心, 我不是这个意思。”
舒静娴等人也说:“小师弟你既已入了汤元门, 你的事便是我们的事, 别再提什么连累不连累。”
“再这样见外, 便是不把我们当自家人。”
“对啊, 大不了兵来将挡水来土掩,你一个人流落在外岂不是更危险?”
祁夜熵头垂得更低,什么话也没说, 但眼中隐约有水光闪烁。
此时说什么都容易显得虚伪客套,倒不如什么都不说,戚灵灵不由在心里感叹,大反派这茶艺是越来越熟练了,也不知道是不是在秘境里体验了人生, 他的情绪模仿能力大有长进。
汤元门众人平日四处做任务, 三教九流接触不少, 社会经验不可谓不丰富,尤其是福瑞叔, 更是经验老道, 等闲茶艺根本骗不过他的火眼金睛, 但是面对一个清瘦单薄、身世可怜的美少年, 怀疑他的真心似是一种罪过。
要不是戚灵灵深谙他本性, 八成也会被表相骗了。
“都站在这里干嘛?”福瑞叔举了举手中足有十来层的大提篮,“饭菜都要凉了。”
众人说说笑笑进了用作厅堂的大岩洞。
戚灵灵一眼就看到一身白纱衣袅袅娜娜,在门口探头探脑的白姨娘。
两人目光一对上,金翅大鹏立刻别过脸去,清了清嗓子道:“我本来不想来的……”
舒静娴无奈:“对对对,是我们非把你叫来的。”
戚灵灵:“白姨娘这几天还好吗?”
白姨娘轻哼了一声:“有什么好不好,好不好日子总得过下去。”
戚灵灵知道她脾气,笑了笑便招呼众人入座。
在黑市发了笔横财后,戚灵灵便给宗门里添置了一些家具什物,屏风桌椅坐垫盘碗一应俱全,洞窟里点了鲛灯,虽然是在窑洞里,倒也有些温馨的氛围。
刚一落座,门口蹿进一条黑影,戚灵灵眼尖:“小师弟,你的咪咪!”
众人:“……”总觉得这句话哪里怪怪的。
戚灵灵弯下腰,拍这手:“咪咪咪咪,到这里来,让麻麻吸一口……”
黑猫用灯泡似的绿眼睛瞅了她一会儿,纡尊降贵地朝她踱去,正要往她怀里跳,冷不丁瞥见祁夜熵的眼神,立刻炸成个毛球,“喵”一声躲开了。
戚灵灵满脸遗憾:“哎,怎么跑了?白给你吃了那么多小鱼干,白眼咪!”
祁夜熵:“许是知道自己脏吧。”
戚灵灵:“小猫咪怎么会脏,小猫咪比你还干净呢。”
祁夜熵淡淡地瞟了猫一眼:“哦。”
黑猫:“喵喵喵!”求求你别说了!
众人对小师妹这种一见到猫就无原则无底线还降智的状态见怪不怪。
这时秦巍从外头走进来,怀里捧着琉璃大碗,锦鲤苏小蛮漂浮在水中,华丽的金红色尾巴耷拉着,似乎有些无精打采,直到看见戚灵灵,方才游动起来。
戚灵灵把大碗接过来一端详,好家伙,才几天没见,又胖了一圈。
书里女主用了好几十年才重新修炼出人形,照她这么吃下去,化成人形八成得三高吧。
正想着,秦巍从乾坤袋里掏出一把小红果便要投喂,戚灵灵连忙拦住他:“少点少点。”
小锦鲤扭了扭胖腰,秦巍不知怎么从一条鱼的眼神里看出了泫然欲泣的神情,当下不忍心了,向戚灵灵求情:“再给两颗吧小师妹,大好的日子。”
四师兄求情,不能不给面子,戚灵灵小气吧啦地摘下两颗投进碗里:“最多就这些,再吃得撑坏了。”
小锦鲤仰起头叼住她喂的红果子,这几颗果子显然连塞牙缝都不够,但她吃完也不缠着要,乖巧地摆摆轻纱似的尾巴,戚灵灵拍拍鱼脑袋:“真乖。”
比起一言不合就要抹她脖子的大反派和渣渣男主,苏小蛮这女主脾气好,胃口棒,长得萌,又好养活,要是能把恋爱脑也治好就完美了。
众人都在桌边坐好,福瑞叔摆上酒菜,用灵火把汤放在一边煨上,很快热气和香味一起弥漫开来,与灯光氤氲在一起,众人围坐在桌边一边吃一边说笑,充满了尘世的烟火气。戚灵灵一碗热汤下肚,只觉秘境中经历的一切好像一场光怪陆离的梦。
等她完成所有任务回到现实世界,这里的所有人所有事,也会变成一场大梦吧?
汤元门的师兄师姐们,福瑞叔,白姨娘,小锦鲤,小咪子……当然还有大反派。
戚灵灵向祁夜熵看去,隔着灯火和水汽,少年的脸庞更美得不似真人。
她不禁想起秘境中他说的话——这里和外面有什么不同?
当然是不同的……
正出神,舒静娴用手肘捅了捅她:“小师妹,怎么不吃东西,只望着小师弟发呆,在想什么呢?”
秦芝捂着嘴吃吃笑起来。
戚灵灵:“……”这是哪儿跟哪儿。
她忙岔开话题:“对了,突然想起一件事。”
她转向张福瑞:“福瑞叔知不知道当年陆文襄在试炼塔里出事的详情?”
张福瑞:“那时我也才刚入门不久,只是听人说起两仪门有个弟子不知在试炼塔里遭了什么事,出来便有些神智不清,一拿剑就哭,他们掌门请了万鹤庄的医修大能来治也没能治好,最后那弟子的家人来将他接了回去。我也是道听途说,再详细的情形便不知道了。”
戚灵灵道:“和他一起进塔的弟子是谁,福瑞叔知不知道?”
张福瑞诧异:“有人和他一起进去?这我倒是没听说过。”
戚灵灵看了眼祁夜熵,果然在他眼里看到了同样的警觉。试炼塔几千年来就出了这一次严重事故,若是有人一起进塔,一定也是广为人知,福瑞叔应当不至于一无所知。
“当时的入塔记录能查得到吗?”她问道。
林秀川:“按照规矩每次有人入塔都会留下记录,档案保管在藏经阁的三层,长老以上可以随意查阅。”
秦芝道:“小师妹想查么?可以拿师父的令牌去。”
她说着从乾坤袋里取出块紫色的玉牌递过来,上面刻着道号“穹崖子”。
戚灵灵道了谢接过来,她莫名有些在意陆文襄提到的那个同门弟子,他们既然是一起入塔,那弟子就应该知道他丢失魂魄的前因后果,逃出去后理当向师父、掌门报告,然后由宗门组织救援。
然而从陆文襄的话来看,似乎从来没人想过去解救他,甚至可能根本没人知道他丢了魂,那么就是与他一起进塔的同门隐瞒了真相。
为什么要隐瞒真相?是个人恩怨吗?若是他们关系不佳,陆文襄又怎么会为了救同门而牺牲自己?
怎么想都觉得蹊跷。
无论如何,待明日先去藏经阁查一查再说。
“今日且别去想这些,畅快喝酒,大口吃肉,不醉不归。”舒静娴捋起袖子,将个几十斤重的大酒坛轻而易举地抱了起来,“啪”地拍去封泥,醉人醇香四溢。
大家纷纷捧起碗来祝贺戚灵灵和祁夜熵两人在论道会中拔得头筹。
张福瑞感慨道:“说句实话,你们师父走时,我以为咱们汤元门十有八九得散,没想到你们这群孩子硬是把门楣撑了起来,如今更是扬眉吐气,只望你们一个个都出息些,我也算对你们师父、师祖、宗门列祖列宗们有个交代了……”说着说着,一个满脸胡子的魁梧大汉竟哽咽起来。
众人忙宽慰他:“这些年多亏了福瑞叔,养着一家老小还要贴补我们这群不成器的。”
张福瑞环顾四周:“也不知猴年马月才能把山赎回来,要是能看到这一天,我死也瞑目了。”
提起这一茬,汤圆们都有些泄气,他们欠天衡宗的外债足足十亿,即便是这姑生财有道的小师妹,资产也不足一亿,何况那是小师妹的私产,就算她愿意他们也不能用来填宗门的大坑。
秦巍摸了摸自己贴身穿着的芭比粉小马甲:“还以为师父留下的真是藏宝图,没想到竟是个阵法……”
祁夜熵执着酒碗的手一顿,抬起眼皮:“是什么阵?”
他喝了酒,脸颊微微有些红,眼眸比平时更亮,像是蒙了层水光,里面满是天真单纯的好奇。
秦巍迟疑了一下,但一想小师弟既已入了宗门就不算外人,这些事自然也不该瞒着,便竹筒倒豆子地全说了:“是师尊缝在衣裳里的一张地图,我们还以为是传说中的藏宝图,按着地图挖了,却挖出了一块刻满符文的铜镜……对了还是小师妹猜到这张图缝在衣服里,那是小师妹进门第一天的事呢,哈哈哈哈……”
戚灵灵后背发凉,疯狂向四师兄眨眼睛使眼色,秦巍诧异道:“小师妹你眼睛怎么了?可是抽筋了?让二师姐替你瞧瞧。”
戚灵灵只好揉揉眼睛:“没事,可能是进了砂子。”
秦芝却已明白过来,岔开话题:“别说这些陈年旧事了,说点高兴的事。”
祁夜熵也没继续追问,戚灵灵松了一口气。
秦岸雪晃荡着酒碗:“说起高兴的事,小师妹打算怎么处置沐诗月和裴谌?”
除了林秀川和张福瑞,汤圆们都不厚道地笑起来。
小锦鲤一听“裴谌”两字,顿时一僵,随即把脑袋仰出水面,仿佛生怕错过了什么。
戚灵灵虽说想给沐大千金和裴渣男一个教训,其实并没有想好怎么修理他们,尤其沐诗月还是个小姑娘,她也不能当真虐待她,秦岸雪这么一提,她皱着眉头想了想,忽然灵光一闪,有件事倒是很适合沐诗月来做。
“就让她打扫鱼塘、照顾锦鲤吧。”她道。
当然也包括负责给锦鲤播放教育影片,正好让她这恋爱脑一起接受接受改造。
裴谌就难办了,众所周知,男女主之间总是存在着某些难以解释的引力,一见面就容易天雷勾地火,戚灵灵可不希望引狼入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