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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30章 烟雨色

涟卿从善如流。

何妈不像会惠嬷嬷,何妈是真的在照顾她,不是糊弄,或是盯着她的,看她做了什么,有什么不对。

何妈也会诸事提前告诉她一声,听她的意思。

她喜欢同何妈一处。

……

等更换了朝服,上了马车。

何妈又送了香囊上马车,是消暑清凉的香囊,涟卿笑了笑。

等马车驶出东宫,何妈才折回。

千水别苑里,陈修远也刚醒,陈壁入内,“主上,何妈来了。”

陈修远撩起帘栊出了屋中,何妈见他,福了福身,“太傅。”

“何妈。”陈修远温声。

何妈笑道,“殿下有主见,但人很随和,不难伺候,也好相处。老奴是同太傅说一声,太傅不必担心。”

“辛苦了,何妈。”陈修远感激。

何妈看他,“太傅的伤好些了吗?”

陈修远颔首,“都好了,做做样子而已。”

何妈这才宽心,而后叹道,“这处是东宫,人多眼杂,老奴不久留了,太傅有事,再让陈壁唤老奴。”

“好。”陈修远点头。

等何妈离开,陈修远也端起水杯轻抿一口,何妈来,他确实安心了。

*

早朝时,涟卿也遇到信良君,对方依旧没好脸色,也面露煞气,但不知是不是昨日同岑远说起过的缘故,今日再见信良君仿佛也没什么可怕的。

他看她。

她也大方看过来。

信良君皱眉,明明昨日还害怕得呼吸都紧张,今日就似换了个人似的,倒是与他想象的不同。

再看向涟卿的时候,信良君轻嗤,眼中也都是厌恶,她原本心机就重,昨日也不过装出的模样。

但任凭她怎么装,在他这里,她都无从遁形。

信良君收回目光,一幅明显不在意的模样,盛气凌人。

……

早朝结束,涟卿径直去了政事堂,继续在吏部旁听秋调之事。

经过前几轮的调整,这次秋调的大致基调已经定下。

涟卿前期是全程跟下来的,也清楚吏部这几轮调整规避了哪些,提前了哪些,侧重了哪些。

秋调也是年度例行的大事,即便天子不在朝中,但秋调的名册也会最终过目到天子处;经天子首肯之后,才会开始正式由吏部落实实施。

在呈递天子前,魏相要最后过目。

魏相昨日就告假未去早朝,今日还有些疲倦和不舒服的模样,这些日子暑期太重,魏相昨日中暑,今日症状轻了些,但还是有些头晕目眩,仍勉强支撑着来了朝中;下了早朝又来了政事堂。

“老师太操劳了,”中途暂歇的时候,涟卿同魏相一处。

魏相摇头,“到也没有大事,过几日就能好,让殿下担心了。”

“老师怎么不多歇息几日?”涟卿知晓魏相年事高了,自从天子病重,朝中的担子压在老师身上,早就满负荷运转,哪里抗得住。

魏相摇头,“多一日,就有堆积如山的政务要处置,等殿下临政,诸事走上正轨,老臣身上的担子就能轻些了。”

涟卿看他,“我知道了。”

魏相捋了捋胡须,“殿下是明日启程去鸣山书院?”

涟卿点头,“是。”

魏相又道,“殿下要临政了,户部的事这几日就要有定论,老臣不能陪殿下一道去了,但有太傅在,殿下诸事多与太傅商议,太傅心中有数。”

涟卿颔首。

魏相说完,又问起,“太傅来了吗?”

岑远?

涟卿没明白魏相的意思。

魏相应答,“老臣今日约了大夫见面,殿下马上临政,最近的就是国子监论道,有些事情,老臣要同太傅商议,就约了今日在政事堂。”

涟卿意外,她昨晚没听岑远提起,不知道他今日也要来政事堂。

那稍后就能在政事堂见到他?

思绪间,魏相起身,“殿下在吏部这处多留些时候,老臣还要去别处,殿下明日启程去鸣山,老臣不在,等回京中,老臣再给殿下接风。”

等魏相去了政事堂别处,涟卿重新回了去留堂中旁听。

魏相方才已经看过了大致,剩下的细节处,由徐宗申老大人带着吏部的官员再过一遍。

等吏部这处事闭,徐宗申徐老大人唤了贺之同来,又同涟卿道,“殿下,这次碰头之后,秋调就是吏部之中各司其职,然后例行照面,殿下这处未必能及时了解秋调进展。此事,老臣想让之同负责,定时整理秋调这处的进展给殿下,殿下看,如此可好?”

涟卿笑道,“徐老大人费心了。”

贺之同:“……”

徐宗申又看向贺之同:“之同,此事,你来跟进,务必让殿下清楚秋调进展。”

贺之同拱手,“下官知道了。”

徐宗申去忙旁的事,贺之同正好留下,也一脸奈何看向东宫,不知为什么,总要同东宫绑在一处……

正好周遭无人,远处,旁人又都以为是徐宗申老大人嘱咐了事情给贺之同,所以涟卿与贺之同在一处说话,旁人也没有多想。

贺之同也朝涟卿道,“殿下,这两日信良君绝大多数时间都在西郊马场骑马,从早到晚都在骑。基本都是自己一人,有时候偶尔有禁军的人去马场,会同信良君赛上一两场。反正,信良君从早到晚就是骑马,骑马,再骑马。”

涟卿倒也不意外,信良君这样的人,做什么都不让人意外。

心里不舒坦,就要有发泄的方式。

他去骑马,反而是不给天子添乱。

贺之同继续道,“除了骑马,信良君还会在酒肆喝酒。但信良君这名声在外,除了早前军中的同僚,很少有人敢同信良君一处,聊得也大都是与羌亚交战的事,没有旁的了。所以,信良君的每日轨迹再简单不过,府中-早朝-见天子-骑马-喝酒-回府睡觉,就这些,没别的应酬,连花酒都没去喝过……”

涟卿看他。

他轻咳两声,算带过去了。

“再等从鸣山回来,再找人继续盯着吧。”涟卿嘱咐了一声。

贺之同诧异,“殿下就去鸣山就不用再盯信良君了吗?”

涟卿看他,“信良君也去。”

贺之同:“!!!”

贺之同掩袖,“那,微臣会给殿下祈福的,微臣告退。”

贺之同泥鳅一样溜走。

涟卿轻叹,脑海中都是岑远昨日的话。

——殿下也尝试站在天子的立场去想,很多事情能通透。信良君本身就是一把双刃剑,殿下总要学会同双刃剑相处,这也是天子的用意。

——天子应当叮嘱过信良君,我也会同殿下一道去鸣山书院,信良君的事,殿下不必担心。

眼下想起,她心中还是会莫名微舒。

思绪间,涟卿已经出了去留堂。

空中下起了小雨,从去留堂去到苑外要撑伞,柯度去取伞,涟卿站在屋檐下等候。

周围有往来的官吏,都朝她问候。

她也循礼颔首时,余光瞥到苑中的一道身影,撑着伞,却与旁人都不同。

她不由转眸。

是岑远,正撑着一把油纸伞,缓步上前,一袭天青色的锦袍趁得身型颀长挺拔,却在周遭的烟雨蒙蒙里显得干净,又好看。

烟雨层层里,雨滴顺着油纸伞滴下,仿佛在雨天特有的动人与柔和里,剪影出一道温和的轮廓,五官精致,犹若镌刻,衣领处一丝不苟透着说不出的禁.欲,一手撑伞,一手覆在身后,在淡然宁静的雨声里,翩然出尘,又透着说不出的撩人心扉,动人心魄……

涟卿忘了收回目光,他自雨中而来,抬眸看她的时候,她想起初见他时,他眸间藏了荣华万千,让周遭黯然失色。

等到屋檐下,岑远将伞交给政事堂的侍从,又伸手,轻轻拂去了锦袍上的雨水和尘埃,好看得一塌糊涂。

涟卿再次收起目光,“你怎么来了?”

她明知他是来见魏相的,但下意识还是问出口。

“我来见魏相。”他声音很轻,却在雨声的承托中,温和好听。

周围官袍或驻足,或回首,或抬眸,纷纷打量着他。

自太傅抵京之后,一直都客居在东宫的千水别苑当中,这还是初次在正式的场合露面,所以格外引人注目。

太傅姓岑,名远,早前就是国中名士,又师从罗逢中洛老大人,是罗老大人的关门弟子。

早前关于岑远的传闻不多,但大抵都是学富五车,相貌清朗,今日一见,却未想到这般芝兰玉树,让人印象深刻……

“我,等你?”涟卿轻声,看了他一眼过后,又目光微垂,有些不敢再看他。

他温声道,“不用,今日见魏相恐怕要多些时候,应当回去得晚。明日还要去鸣山,殿下先回吧,不必等我了。”

“好。”她轻声。

正好柯度折回,将伞撑开。

“那我先回东宫了。”她再次抬眸看他。

他颔首,“嗯,今晚不用等我,今日没有课。”

她也轻嗯一声,仿佛夏日的烟雨里,声音中都带了些许心动与潮湿。

柯度撑伞替她遮雨,涟卿行至苑中,脚下又缓缓驻足,回望身后,方才同他一道的屋檐处,不难找……

在人群中,分明一身再普通不过的天青色衣裳,却要比周遭各色的耀眼朝服更清雅绝尘。

她凝眸看他的时候,他许是余光也察觉些许。

趁着周围有人问候,他也转眸看她。

分明都没说话,却似所有的话,都藏在这烟雨色下的抬眸一瞥里。

雨声如厮,藏了韶华。

……

“殿下?”柯度见雨下大了,去留堂外的苑子有些积水。

柯度怕她的衣裳和鞋子都在雨中沾湿,夏日里染上风寒,遂提醒了一声。

涟卿这才转眸,目光淡淡垂下,“走吧。”

远处,他亦收回目光。

*

马车驶过青石板路,车轮碾得地面咯吱作响。

马车中,涟卿还在想着刚才的一幕。

她从未见过一个人,在烟雨色里,举手投足,都透着说不出的风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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