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周过去, 班里同学接连传出好消息,有人通过了学生会的面试,有人进了广播站……当然, 有人高兴就有人失望, 像丁梅,什么都报了, 却什么都没面试上,连着好几天都垂头丧气的。
有人看她不高兴, 好心安慰她, 可她看对方进了学生会,反而以为对方在看自己笑话,把人撅了回去。
打那以后,班里再没人愿意搭理她。
马燕心里都纳闷,怎么说丁梅都考上复大了, 智商应该不差啊,人怎么能蠢到这种程度?开学不到一个月, 就把班里同学得罪了小一半。
听了马燕的疑惑,苏婷沉默半响,挤出一句话道:“也许智商高的人,情商会低点?”
“这话你信吗?”马燕一言难尽地看着苏婷问。
说实话,苏婷不怎么信,智商高的人情商再低,也不至于分不清楚好赖,像丁梅这种脑子不清楚的, 显然没那么聪明。
但这也不是不能理解, 进入大学后, 他们的高考成绩也公布了, 丁梅是卡着线进的复大,而且据她自己所说,她高中毕业后上了半年班就没干了,一直在家复习。
丁梅是七六年高中毕业,上班半年,也就是说她七七年初就开始复习了,那会上面还没说要好恢复高考呢,她就开始复习了,怎么能不让人惊奇?
所以当时问她原因的人挺多。
而丁梅这人吧,说她直率,心眼忒多,说她聪明吧,又什么话都往外秃噜,别人一问她就说了。
丁梅出身挺好,算得上书香世家,家里亲戚中学历高的一个巴掌都数不过来,但她爸妈是两个家庭中的异类,成绩都不怎么样,一个上了初中,一个考上了中专。
两人学历说低不低,升职的时候够用,说高也不算高,大运动期间不至于被扣帽子,所以那些年,两家亲戚要么下放,要么是高端人才,躲到了大西北搞科研,就他们日子过得安安稳稳。
大运动结束后,丁梅家里那些亲戚也陆陆续续回来了,过去他们虽然因为学历高受过影响,但高学历让他们比一一般人看得更长远,在很多人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就有人看出恢复高考是必然的事。
这人就是丁梅的舅舅,他知道外甥女吃不了一线车间的苦,就给姐姐姐夫出了主意,让她准备参加高考。
所以绝大多数人没有反应过来的时候,丁梅就开始复习了,而且去年夏天,她舅舅还特意让她住到家里,辅导了她一个暑假……不对,原本是打算辅导她一个暑假,后来因为她实在不够聪明,一直辅导到了高考报名才让她回来。
高考前夕,她舅舅还给她出了张押题试卷,中了好几个大题。
有大佬辅导,帮忙押题,而且这次高考基本就初中难度,就这样,丁梅还是他们班分数最低的,能说她聪明吗?
苏婷觉得不能,所以她没脑子也正常。
马燕被苏婷这一通分析说服了,叹气道:“看来自己再聪明,也不如命好会投胎。”
“那不用说,以后你孩子肯定命好。”苏婷笑着打趣。
别看马燕就比苏婷小一岁,但她还是大姑娘,没结过婚也没谈过恋爱,没办法,当初她高中毕业就下乡插队去了。
其实这些年她不是完全没想法,可她下乡时政策已经明朗,跟乡下人结婚是轻松些,但也等同于放弃竞争回城名额的机会。
她不想放弃这机会,就一直咬牙扛着。
但她们知青点有人没扛住,跟当地人结婚了,去年恢复高考的消息下来,家里吵得哟!光吵架都算好的,还有女知青想参加考试,男人不让,把人关在家里不让出门的。
看着这些事,马燕她们这些扛住了的女知青都很庆幸。
因为没经历过,所以马燕被苏婷的打趣闹了个大红脸,说道:“哪有你这样的?”
“事实嘛,咱们学校怎么说都是知名大学,毕业后分配的单位不会差,你自己工作好,以后找的丈夫条件肯定也不会差,以后你们家肯定不比丁梅家里差,这么一想,你儿子的命是不是挺好?”
马燕无奈地笑:“我说不过你。”
“那是因为我的话有道理。”苏婷说着话音一转,“不过我一直相信读书改变命运这句话,命好只是起点比较高,以后能走到哪一步,还要看个人能力。”
阶级固化是她穿越前网上热议的话题,在二零一零年以后,读书改变命运这句话,已经不再是真理。
除非是天才,否则普通人家的孩子拼尽全力,也只能爬到富豪家庭孩子的起点。
但在这个年代,读书是能够改变命运的,只要能考上大学,就等于一只脚踏进了成功的大门,剩下的无非是走到那一步。
她穿越前活跃的那一批富豪,很多都是八、九十年代的大学生,赶上了互联网的风口,从此一夜暴富。
虽然把他们的成功全部归咎于考上大学不合适,但这确实是他们的起点。
她们作为恢复高考后的第一届大学生,不敢说跟二马这种大佬比,只要不作死,以后日子总不会过得太差。
所以从他们收到录取通知书的那一刻起,他们实际上已经改变了自己的命运。
马燕稍一琢磨,便道:“你的话的确有道理。”把丁梅的事放到一边,继续忙碌班干部竞选的事。
……
周六晚上,马燕以两票之差,如愿当选班长,徐辉虽然没能竞选班长成功,但摘掉了副班长前面的代理二字,所以情绪还算稳定。
随着其他班干部陆续选出,班里有人欢喜有人愁,但最失望的非丁梅莫属。
跟马燕一样,丁梅也是学生会、广播站和竞选班干部三手准备,结果马燕不但成功进入院学生会,还进了广播站的二轮面试,只是前者先出结果,才放弃了后者的面试,今晚又成功当上班长,可以说样样如愿。
而她学生会和广播站的面试都折戟于第一轮,参加班干部竞选更是只获得一票!
最气人的是,这一票还是她自己投的!
结果出来还没等下课,丁梅就跟经常一起玩的女生吵了一架,怨对方没把票投给她。
本来那天晚上丁梅跑出去后,两人关系就有些僵硬,丁梅觉得对方不关心她,对方觉得她脑子有问题,因为住同一个宿舍,人缘又都不好,才凑一起上下课。
现在这一吵,两人关系彻底崩盘,对方在辅导员的眼皮子底下跟人换了座位。
于是竞选后半段,丁梅一直黑着脸,摆出生人勿进的模样。
不过因为有前车之鉴在,班里同学没谁会想不开去安慰她,都当做没看出她心情不好,继续投入到班干部竞选中。
竞选这事说起来容易,其实挺繁琐的,首先提出竞选岗位,想参加竞选的人还得轮流上台演讲,讲述自己当上班干部后要做什么,然后投票,再唱票,定下人选。
别看他们班总共才五十多人,要选的班干部可不少,八、九个呢,全部选完都快九点了。
而且这是班级大事,哪怕苏婷没有参加竞选,也不能提前溜走,只能带着慢慢苦熬到八点五十多。
等班干部全部选完,辅导员说可以走了,苏婷抱起慢慢就往外走,完全不打算留下来参与同学们的讨论。
疾步走出校园,苏婷先看四周,不用她仔细寻找,就看到了停在路边的军用吉普,赶紧抱着慢慢走过去。
车上贺焱已经等困了,侧躺在后座,贺东川也闭着眼睛在想事,直到敲窗声响起,才睁开眼侧过头。
看到母女俩,他唇角溢出一丝笑,推开车门从苏婷怀里抱过慢慢,笑道:“她怎么也睡着了?”
“无聊的。”苏婷低头往车看看去,“小焱也睡了?”
“我说让他在家睡觉,他不肯,非要跟过来,结果等了没一会就睡着了。”
跟上次一样,他们今天也是八点出头到的,因为知道苏婷没下晚自习,所以他开车先回了趟家,八点三十才开车过来。
来之前贺东川让贺焱在家等着,但他不愿意,结果到了后一等就是半个小时。
期间段晓兰和陆铮从学校出来,看到停在路边的车,猜测是他,过来说了苏婷班里竞选班干部,可能要晚点出来的事。
不然迟迟等不到她们出来,他肯定早就进去找人了。
贺东川拉开后座车门,将贺焱拍醒,并让他往右边坐。贺焱睡得迷迷糊糊被拍醒,眼睛困得睁不开,脑袋也不太清明,没反应过来什么情况,凭借着本能往右边挪去。
贺东川将慢慢放进去,起身问:“你坐前面还是后面?”
“后面吧。”苏婷怕没人拉着,吉普车发动后,两个孩子从座位上滚下去。
贺东川嗯了声,弯腰将贺焱再往右边赶了赶,再将慢慢往里挪了挪,才起身腾出位置,让苏婷坐进去,关上车窗去驾驶座开车。
吉普车发动,贺焱才缓缓睁开眼,看到窗外景色变化,张口喊:“爸爸……”边喊边转过头,看到苏婷和慢慢,脸上浮起惊讶,“妈妈你们什么时候出来的?”
“刚出来,”苏婷笑着说,“你挪位置前。”
贺焱抓抓脑袋:“我怎么没看到?”
“你闭着眼睛,能看到才奇怪。”
贺焱反应过来,哦着打了个哈欠,右手捂着嘴巴,左手伸出去戳妹妹的脸:“妹妹怎么也睡着了?”
“太晚了。”
贺焱点点头,他也觉得好晚,继续捏妹妹的脸蛋。
沉浸在睡梦中的慢慢被捏得不耐烦,皱着眉抬手拍了下贺焱的手,然后翻身继续睡。贺焱偷笑,不放弃地再次伸出手,但这次他还没捏到妹妹,就听妈妈说:“慢慢哭了你哄。”
贺焱动作僵住,作为哥哥,他当然知道慢慢的起床气。
每次没睡饱被弄起来,她都要嚎啕大哭好久,怎么哄也哄不好,更不用说像今天这样没睡多久被戳醒。
光是想想,贺焱就觉得头皮发麻,于是他非常识时务地收回了手。
回到家,贺东川抱着慢慢回房间,苏婷则去阳台看烧得呜呜响的水壶。
水是贺东川到家后开始烧的,已经有四十多分钟,壶里的水被煮得翻滚起来,蒸汽一直涌上屋顶。
苏婷扭头问:“小焱你洗不洗澡?”
“洗!”贺焱大声回答,他可是很爱干净的。
“那你赶紧去找衣服。”
苏婷提起水壶,走到浴室找出爷俩洗澡用的桶,往里注入开水,再兑冷水,完了再将剩下的热水全部倒入另一个干净的桶里,留着给贺焱中途加水。
等苏婷提着接好的一壶冷水走出浴室,贺焱也找好了衣服,冲出房间跑进浴室,关上门就开始脱衣服。
苏婷把水壶放到煤炉上,顺便弯腰数了数石台下面摆着的蜂窝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