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婷也正跟人聊起家庭财政大权的事。
再准确点, 应该是余小芳同志在向苏婷传授掌握家庭财政大权的经验。
余小芳说:“他们当兵的手头都松快,抽抽烟,吃吃饭, 每月大几十就没了, 不管不行。老胡总抱怨,说我把他管得太严, 买包烟都得抠抠索索的,可他也不想想, 他工资是不低, 可家里老人要养吧?三个孩子吃穿要管吧?还有他那些兄弟,隔三差五写信来借钱,借就借吧,可这么多年也没见还过,这些都是要花钱的地方啊!”
“这些事你没跟他说过?”苏婷问。
“说!怎么不说?”余小芳叹了口气, “可说了有什么用?他不当家不知道柴米油盐贵,说的话今天听明天忘。”
苏婷给她支招说:“要不, 你让他来管两个月家?让他自己体会过日子的不容易?”
“不行不行,就他那大手大脚的性子,让他来管家,指不定得撒欢用钱,别给我捅出个大窟窿来,”余小芳连忙摆手,转移话题问,“你们家的钱谁管?”
“我们分开管。”
“分开?怎么分开?”
“我管我的, 他管他的, 至于生活费, 他按月给我。”
余小芳一听就叫嚷起来:“诶呦这么分开可不行, 多生分啊,你是他保姆,还是他媳妇?”
贺东川存款多少?苏婷手头又能有多少钱?一个有工作,一个没工作呐!他们这么管,不等于财政大权都掌握在男人手里吗?
余小芳说:“我觉得啊,你得跟你们家老贺好好说道说道这件事,谁家不是女人管家,女人拿钱?他既然娶了你,想跟你好好过日子,就不能把钱全攥手里,这是态度问题。而且你想想,没有钱,你就得伸手朝他要钱,以后腰杆能直得起来吗?”
苏婷没考虑过这些问题,原因也简单,她进入婚姻状态的时间短,之前都是把贺东川当成同居人,合作对象看待,所以并不觉得他按时给生活费有什么问题。
原本她还想着,要是稿子被录用了,后续有了稳定的收入来源,她就跟贺东川按人头平分生活费,不能老占人便宜。稿子没被录用就算了,她得现实点,少逞能。
但现在他们之间的关系发生了变化,这些事肯定得考虑起来。
认真想想,余小芳说的话也有点道理。
她倒不是担心朝贺东川伸手要钱挺不直腰杆,家里又不止她一个人需要吃喝拉撒,生活费是他应该按时主动给的。没及时给是他有问题,要钱的时候她才不会觉得害臊。
不过她这人的确不爱朝人伸手,真走到那一步,她估计会觉得这日子过得没意思,想离婚跑路。
苏婷是觉得她虽然不贪图贺东川的钱,真离婚也会把财产分割清楚,但他不能完全没表示,这是态度问题,也是信任问题。
但时间上不用卡得太死,他们才刚进入新的相处模式,再加上贺东川还有贺焱,考虑问题的时候肯定得慎重,多观察一段时间很正常。
苏婷能理解,所以她也打算再观察一段时间,礼尚往来嘛。
因为以上想法,晚上吃饭时苏婷没问起发工资的事,她不问,贺东川也不说,饭桌上只有贺焱叽叽喳喳,在说五一放假的事。
五一很早就被确定为法定节假日,不过假期不多,只劳动节当天休息一天。
其实不止五一,这时候年节都不多,普遍就一天假,只有过年能多休息几天,三五七八天不等。
这段时间苏婷和贺东川总带贺焱去市里玩,他心思有点野,五一放假也想去玩,地点都想好了,市动物园。
苏婷闲得很,没反对,把问题交给贺东川。
贺东川说:“我明天不休息,得去营里。”
贺焱面露失望:“那爸爸你什么时候放假啊?”
“后天。”
“那我们可以后天去动物园吗?”
“你后天不上课?”苏婷问。
贺焱眨巴着眼睛想美事:“可以请假吗?”
苏婷反问:“你怎么不问你能不能上天呢?”
她算是发现了,小孩子真不能宠,一宠就要得寸进尺。
像贺焱,第一次去市里的时候,随便逛逛他就很兴奋了,这才几次,就开始指定地点了,还想请假去玩。
啧啧。
显然贺焱不觉得自己得寸进尺,也没听出苏婷的言外之意,嘀咕说:“我又没有翅膀,怎么上天啊。”
苏婷:“……”
因为假期对不上,明天去动物园这事不了了之,至于以后会不会去,去的话什么时候去,再议。
苏婷和贺东川都觉得不能太纵着他。
吃过饭,苏婷洗碗,贺东川辅导贺焱功课,忙完快八点,三人轮流洗澡。
苏婷最先洗,洗完就回房间了,时间早睡不着,拿了本画报翻着。画报是月中新出的,上次去市里逛书店时看到,她就买了几本回来慢慢看。
她看画报很慢,除了看故事,也看画风,看细节,半个多小时才看完一个故事。
这时候的灯泡瓦数不高,光线不亮,盯着一个东西看久了眼睛容易模糊。为了保护眼睛,看完这个故事苏婷就合上了画报,闭上眼睛用手揉着。
揉完眼睛正准备拉灯睡觉,门口传来敲门声,苏婷动作顿住:“谁啊?”
“我。”贺东川声音低沉。
苏婷收回手撑起身体,出去时从衣柜里翻出内衣,边脱衣服往身上套边说:“等一下。”
穿好内衣,套上宽松的汗衫,再理好头发,苏婷才过去打开房门问:“有什么事吗?”
“是有点事想跟你说,我能进去吗?”贺东川微微低头,看着她说。
苏婷想了想,让到一边说:“进来吧。”
贺东川走进主卧,抬头打量着这个房间。
他虽然是这个家的男主人,但一晚上都没在主卧睡过,甚至晚上进这个房间都是第一次。
房间并不大,就十来平的模样,靠门墙壁靠放着三开门的大衣柜,中间放着床,再过去就是梳妆台。但收拾得挺干净,地面整洁,梳妆台上也没有乱丢乱放的东西。
贺东川在床边坐下,问:“你是不是要睡了?”
苏婷点头:“正打算睡,你过来是?”
“今天发工资了。”贺东川说着,举起手里的盒子。
因为苏婷就是用铁盒放钱,所以看到他手里的盒子,她心里立刻有了预感,但想想又觉得不会这么巧。
下午她刚跟余小芳说到财政大权,晚上他就带着钱盒子来了,这得是偷听她们聊天才能这么迅速吧?
显然这是不可能的,他们聊这事时他还在营里呢。
苏婷平静地问:“发了多少?”
“一百六十七。”
贺东川打开盖子,露出里面被皮筋捆住的一扎扎大团结,不用数,只看厚度就知道这不止一百五。
“这是我工作这些年攒的钱,加上这个月发的工资,一共是两千七八六,”贺东川说着将钱盒子递给苏婷,“毛票我没算,你自己数。”
苏婷有点懵:“都给我?”
“嗯,都给你,我工资是一百三,津贴二十,这是每个月固定的,除非升职出任务,一般不会有变动。工业券之前发的都给你了,这是这个月发的,剩下杂七杂八的票你看着用,我不抽烟,烟票一般是给别人,今天刚给了两张老吴,剩下的都在这。”
“等等等等,你慢点说。”
他这一大摞钱和票砸下来,苏婷正手忙脚乱呢,又听他这一大通话,整个人都晕乎乎的,一时不知道自己是该先数钱,还是先数票。
贺东川笑了下说:“我要说的都说完了,钱你慢慢数,不着急。”
“不能不着急,钱得当面点清,”苏婷将铁盒里的东西都倒出来,拿起一扎钱开始数,“等数清楚了,我记到账本上,以后用多少收多少都记着……对了。”
说到账本苏婷想起来了,放下刚数没两张的钱,拖鞋上床走到另一头,拉开梳妆台的柜子,从里面拿出之前记账的本子,递给贺东川说:“这个月的开销,你看一下,我刚开始几天没记账,后面再想算不清,就从中间记的,账目应该还算明白。”
贺东川接过账本,翻到最新页后却没看帐,盯着字说:“你这字,跟寄回去的信上的字不太一样?”
苏婷数钱的动作顿住,低着头眨了眨眼睛,语气平淡问:“差别很大吗?”
贺东川沉吟道:“粗看上去不太一样,细看的话写字习惯差不多,不过账本上的字看着更整洁,看得出有意练习的痕迹。”
苏婷听着松了口气,她的确在有意练习,但不是练之前的字体,而是将自己的写字习惯和原身融合起来,否则两种字体完全不搭边,容易引起怀疑。
不过她寄回去的信里的字和原身更像,而账本上的字更偏向她本身的写字习惯,所以粗看上去才会不太一样。
苏婷笑着说:“我是在练字,刚开始好像有点别着,你看我最近写的,是不是越来越好了?”
贺东川低头看账本,她最开始写的字的确跟信上的差不多,但几乎每天都会有变化,只看账本,她才练了不到一个月就有现在的字,的确很有进步。
贺东川点头,随口问:“你寄回去的信怎么写以前的字?”
“变化太大了嘛,怕我哥认不出来,以为我找人代笔写的,误会我在这里过得不好。”
“你在岛上过得不好,跟代笔有什么关系?”贺东川不太理解其中的逻辑关系。
苏婷理直气壮道:“你想啊,我又不是不会写字,为什么写封信还要找人代笔?他们有没有可能觉得这封信根本不是我本意,而是你找人写的,因为你怕我跟他们诉苦,所以故意切断我和家里人之间的联系……”
“等等。”
贺东川打断苏婷的话,揉着脑袋说:“你的思维是不是太发散了吗?”
苏婷想她为了合理解释字体变化,想了那么多天,脑洞不大点,能对得起她目前的本职工作吗?
面上却仍一脸无辜:“我想的不对吗?”
不能说不对,只能说离谱。
但想想这事也怪他,刚开始对她的确不够好,她胡思乱想也正常,因此沉思过后,贺东川摇头说:“没有,挺好。”
苏婷眉眼弯弯:“是吧,我也觉得挺好,那你继续看账本吧,我继续数钱。”
贺东川嗯了声,却没多认真看账本,他对苏婷这点信任还是有的,并不觉得她会做假账哄他,抱着账本看她数钱。
她睡觉穿的是一件旧棉衫,应该穿了好几年,领子洗得有点松垮,能看到锁骨下方大片白皙的皮肤。
他的视线首先落在那里,然后不甚自在地网上移,越过她纤细的脖颈,尖尖的下巴,落在垂眸的专注上。
正看着,她数完了一扎钱,上半身微微侧向右方,拿起床上放着的笔,在周围摸索着。
贺东川将账本递过去,苏婷接过账本翻到最后一页,写下个数字,合上笔递给他,继续数钱。
他也继续看她。
数了十来分钟,又算了五六分钟,苏婷确定大额纸币跟他说的一样,不过毛票加起来也有十来块。
数完钱,苏婷下床打开衣柜,从里面拿出她自己的钱盒子,将大额的钱放到一起,算出总数两千九。
算好后,苏婷清出自己的铁盒,将钱按照面值放进去,然后从小面值毛票往外拿,一共拿出五十,放到一边说:“这是生活费,你平时有什么开销吗?”
“没什么大的开销,战友偶尔吃吃饭,喝喝酒,有时候得去市里打电话。”
苏婷想起之前去市里花的电话费,说:“电话另算,你以后单独去市里的时候跟我说一声,我直接拿钱给你,吃饭喝酒二十块够不够?”
她觉得是够的,甚至应该有多的,不过私房钱这块,她觉得不能管得太严,贺东川怎么说都是个营长,肯定有自己的交际,出门一掏兜,一毛钱没有,不合适。
贺东川听出她这是要给他零花钱,点头说:“够了。”
“那以后每月给你二十块,这是你私人开销,要买衣服、鞋子之类的说一声,我再给你拿钱。”苏婷说着顿了顿,“你先用,不够我们再调整。”
说完苏婷又打开笔帽,往本子上记总数,再减下生活费和贺东川的钱,列个总账,递给他说:“你再看看。”
贺东川扫了眼说:“没问题。”
“那就这么办,这些票……”苏婷把票按类别整理好,拿起烟票问,“这是放家里吗?”
“先放着,有用我再找你拿。”
苏婷点头,把它、常用票和五十块生活费,跟这个月剩下的钱票一起放进贺东川给的铁盒里,这盒子小,可以当零钱盒用。
两个铁盒盖好,大的放回衣柜,小的放进梳妆台的抽屉,苏婷转身看到还坐在床边的贺东川,神情有些犹豫。
帐算完了,钱票都整理好了,按理来说他也该回去睡觉了。
只是他不主动开口,刚拿了他两千多的苏婷也有点张不开嘴,好像有点过河拆桥了?
但这么干坐着也不是个事,苏婷心一横,张口说:“那个……”
贺东川和她同时开口:“之前说的事,你考虑好了吗?”
苏婷愣了下问:“什么?”
贺东川重复问:“我搬回主卧的事,你考虑得怎么样了?”
房间里的气氛陡然暧昧起来,苏婷脸颊染上热意,低着头说:“怎么可能考虑得这么快?”
“都快半个月了。”贺东川伸手握住苏婷的手,将她拉到面前低声说,“这段时间,我每天都在想这件事,翻来覆去想了很多很多遍,你呢?”
犯规啊!
苏婷内心尖叫,垂眸不敢看他,没什么底气地说:“我在想了。”
贺东川压着声音继续问:“那我今天能不能睡在这里?”
苏婷:“……”
刚才他前脚上交存款,她后脚准备赶人时,心里还生出了些许过河拆桥的愧疚感。现在苏婷发现,真没必要,因为她拆桥的速度,赶不上贺东川顺杆爬的速度。
见她不吭声,贺东川卖惨说:“刚才我说出来找你,小焱问我以后是不是不用跟他挤着睡了。”
“他怎么这么问?”
“自从他知道别人爸妈都是一起睡,只有我们分房后,他脾气大得很,嫌我睡觉占地方,挤得他晚上没法睡,还说我没用,到现在连主卧都进不来,昨天还跟我炫耀他前天赖着跟你睡了一晚上的事。”
苏婷:“……你没揍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