庆贞帝当真大方。
另有专供上头的各色绫罗绸缎若干,细腻如膏,滑糯如水,灯光下熠熠生辉,光彩辉煌却不刺眼,都是外头买不到的好货。
另有几匣子年根儿下内造处进上来的各色新式宫花,眼下只给了宫中贵人们和各处王府,下头的一概挨不着边儿,她们这就算民间头茬儿了。
林夫人牵挂儿子,现在心里自然什么都装不下,说话时,那眼神都不对焦。
师雁行便做主拿出来她的一份,打发人送到家里去,预备节下戴。
又叫了针线上的人来,给大家做几套新衣裳。
按规矩,五品以上的在京朝廷命妇要在年前入宫向皇后请安,林夫人是正经三品诰命夫人,风头正劲,即便今年因柴振山外放,她可以不去赴宴,请安却是免不了的。
一应头面和里头穿的衣裳、鞋袜都得配起来,用这些新赐下来的是最好的。
师雁行打开首饰匣子,见里面是十二对月份花神的绒花簪子,便顺手捡了一支石榴花的簪在鱼阵头上。
鲜红的绒花栩栩如生,在灯光下折射出丝线特有的莹润光泽,将小小少女的气色衬得好极了。
鱼阵抬手摸了下,有点高兴,又有点不高兴。
绒花美丽,她喜欢。
可一想是姐姐姐夫冒险换来的,就又不那么喜欢了。
师雁行抬手往她鼻梁上刮了下,“小姑娘家家的,别想那么多。对着镜子美去吧!”
鱼阵哼了声,又搂着她的胳膊腻歪许久,这才有心思去看花儿。
终于得到儿子的消息,林夫人顿觉心头大石去了七成,又拉着师雁行问了许久,反复谢了几回,这才回家歇息。
江茴和鱼阵又拉着师雁行吃安神汤,倒把她逗乐了。
“我也不是小孩子了,况且人家也没怎么样我,还不至于吃这个。”
但江茴和鱼阵都不同意,非要死活看着她灌一碗才放心。
没奈何,师雁行只好捏着鼻子灌了。
晚间娘儿仨久违地挤在一起睡,俱都没什么睡意。
每逢大事就在一起睡,几乎成了家里的传统。
这种从彼此身上汲取力量的感觉,师雁行很喜欢。
外面又下了雪,不说话时,能清晰地听到雪落的声音,细细的,碎碎的。
说到彭芳奇的事,江茴和鱼阵都又是气愤又是惋惜。
多好的人呐!
“阿弥陀佛,”江茴又念了声佛,“如今看来,小柴大人能全须全尾回来,咱们也该知足了。”
又叹,“好好的人,出去一趟没了,他家里人得多难受!”
她是妻子,也是母亲,最是感同身受,只是这么一想,心尖儿都跟着抽搐。
师雁行道:“有度说,想替他赡养家人。”
朝廷自然不会亏待彭芳奇,但恐怕想不那么细致,柴擒虎觉得大家一起走了这一趟,多少也是缘分,如今彭芳奇结局令人惋惜,他总要做点什么,心里才好受些。
江茴和鱼阵都觉得好。
只是他们也不知彭芳奇的老家在哪里,都还有哪些家人,须得后面柴擒虎禀明庆贞帝后才好施展。
庆贞帝允许师雁行进宫见柴擒虎,也未曾强调保守秘密,这种行为本身就释放了一个信号,所以第二天一大早,师雁行就写了几封信,打发人分别送往国子监和两位师兄那边,也好叫他们安心。
做完这一切后,她就去了师家好味。
三妹见她宛如见了救星。
“掌柜的,您要是再不来啊,我可就真就照应不过来了!”
说着,就递上来一摞订单。
师雁行略一翻看,乐了。
好么,看来接下来的相当长一段时间内,京城都要下雪了!
赵老夫人的寿宴办得成功极了,当时那糖粉飞起来的瞬间,众宾客的表情便系数落入师雁行眼底,当时她就知道,行了,年末冲刺的营业额有了。
京城多达官显贵,这些人不缺钱,是每个商户都在疯狂争抢的客户群体。
但他们的见识极多,这就导致了眼界极高,标准极高,并且极度喜新厌旧。等闲产品别说打动,就连想叫他们多看几眼,都要绞尽脑汁。
师家好味刚开业那会儿,奶油蛋糕确实曾风靡一时,甚至现在也是京城特色爆款之一。
但不过短短半月,就开始有老客户频频咨询是否有新款。
真的是吃腻了吗?
未必。
师家好味光非限定基础款口味和类别就有十多种了。
只是他们都想引领潮流。
随便街上有俩臭钱儿就能买的基础款,谁稀罕?
这不掉价嘛!
而赵老夫人寿宴上出现的新款蛋糕,完全将趣味性和意境提高了一个层次!
关键是,外头还没有!
于是就在过去不到两天的时间里,师家好味一口气接到了十一个高级蛋糕订单,全都指名要“飞雪款”。
瞧瞧,顾客都帮忙把系列名儿取出来了。
骄傲之余,三妹迅速陷入焦虑:
来的都是京中有头有脸的大人物,哪个也推不掉。
可若掌柜的还不回来,她一个人还真玩儿不转!
师雁行笑道:“傻姑娘,总有个先来后到,慢慢排也就是了。”
三妹越发为难,“都是贵客,也不好……”
她们不好断言高低贵贱,可那些客人心中自有一杆称,保不齐就有谁等不及想插队。
师雁行随手点了几个人名,轻描淡写道:“如有人问时,你只说这几个排在他们前头,若不满意,只管叫他们自己去协商。”
三妹低头一看,硕亲王府赫然在列。
“可掌柜的,硕亲王本就来得早呀。”她还是不大懂。
再插也插不到他老人家前头去。
“知道做生意最忌讳什么吗?”师雁行啼笑皆非道。
三妹一脸茫然,过了会儿才试探着说:“偷工减料?”
“错!”师雁行晃了晃手指,正色道,“太诚实!”
三妹:“……”
您在教什么了不得的东西!
师雁行老神在在道:“他们订购的顺序你知我知天知地知,可他们不知道。我就说硕亲王排在他们前一个,他们信也好,不信也罢,难不成还真敢跑到硕亲王府去对峙?”
怕不是硕亲王反手就甩他们一个闭门羹。
一个蛋糕而已,晚吃一天死不了人,那些人之所以拼命往前挤,也不过是想赶在人前出风头罢了。
既如此,那就老老实实先来后到,谁也别想插队!
三妹一听,豁然开朗,立刻表示学到了。
果然,自古无商不奸!
但既然是掌柜的说的……掌柜的说的就是对的!
师家好味的一大卖点就是新意,自从西点部正式营业之后,就在京城内外掀起一阵追捧和模仿的狂潮,如今城内十家点心铺子里倒有八家也在卖蛋挞。
相较于其他品种,蛋挞是门槛最低也最易模仿的一类,基本有经验的点心师傅亲自上手做几回就能学个差不离。
至于奶油蛋糕,如今师家好味仍是蝎子粑粑,独一份。
并非同行们不想偷师,而是千百年来的烹饪手法和习惯限制了他们的思维,以至于迟迟不能突破。
几乎所有的点心师傅看到蛋糕后,第一个联想到的就是中式点心中的发糕和蒸糕,而这两样点心都是面团发酵而来,从根儿上就岔劈了。
毕竟谁会闲着没事干,对着一盆子蛋清持续不断搅和几个时辰呢?
那就不是正经人会做的。
西点利润惊人,京城有钱人又多,如今开业满打满算才一个月,西点部的利润几乎就承包了半座酒楼的份额。
若再这么发展下去,想必要不了多久,西点部就能单独独立出来,成立专门的糕点屋了。
师雁行迅速调整了下日后发展规划,又亲自下厨做了一道八宝鸭,打发人给刘太医府上送去。
昨儿跟刘太医说话的时候就听出来了,对方祖籍应该是长三角一带,八宝鸭鲜甜味美,正合他的脾胃。
一来,这些日子刘太医照看柴擒虎确实辛苦,作为病人家属,她答谢一番也是情理之中的事;
二来,包括裴远山和宫夫人在内,里里外外几边的长辈们年纪渐渐大了,难免多病,交好一位医术超群的太医,非常有必要。
太医们私底下是能接活的,只是别说普通人,就是一般官员也轻易请不动,若想来日用人家,自然要从平时打好关系。
毕竟现在不大熟,贸然送厚礼反而冒犯,添个家乡风味的菜正好。
腊月初二,消失大半年的柴擒虎突然出现在早朝上,并且上折子参奏次辅张心唆使其子,户部尚书张芳及其党羽兼并田地、卖官卖爵、草菅人命等十多条罪状,尤其杀害钦差彭芳奇一事,更是引得满朝哗然。
同一天,一伙宜州百姓突然出现在刑部衙门前,高举血书告御状,控诉当地知府、知州等一干官员欺上瞒下,盘剥百姓,吞没朝廷发放修筑河堤钱款、赈灾钱款,故意引洪水淹没良田,强买强卖,戕害人命等等。
与此同时,御史庞旭弹劾工部主事柴擒虎与民争利……
朝堂之上混战一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