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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7章 二王

二月的五公县已初具春意, 路边柳树吐出新芽,毛茸茸一层新绿。

哪怕阴影处还有未化净的残雪,各色小花也从枯草堆里冒了头,单薄的花瓣在料峭的春风中微微颤抖, 可怜可爱。

萧瑟过后的生机尤其令人欢喜。

正月初八开始, “县试限定款糕点”就和元宵一起在师家好味本部和分店同步发售, 产品种类繁多,香气扑鼻, 造型更是玲珑可爱。

比如那一层山药一层枣泥堆垒起来的梯形“步步登糕”, 红白相间,艳丽妩媚。

又有那鲤跃龙门模子印出来的酥皮豆沙糕, 香酥可口, 是最合适不过的好意头。

还有涂抹了蛋液, 用“蟾宫折桂”模具拓印的芋泥酥,香浓味美。

厚重的酥皮那加了酸甜山楂馅儿, 满口生香,酸爽开胃, 最适合新年过后解腻。

另有调出浅蓝色,加了蜜豆的糯米粉糕, 粉糯可爱,做成云朵形状, 寓意“平步青云”。

这几款糕点好吃又好看, 又是直戳人心的好兆头,销量非常不错,一时风头无两, 竟将蛋挞、卤肉和肉脯这三款拳头产品压下去了。

点心很小巧, 一口一个, 价格中上,大多是三文钱一块,五文钱两块,也可以按斤称重。

如果在平时,少不得有人嫌贵:那卤肉也才三分钱一块呢。

可想着一年也才一回,若果然灵验,也就不算什么了。

家里有考生的,自然要买几样吃,之前那些年苦读是尽人事,如今便是听天命了。

或有亲朋好友家有人要应考的,也买了送人,还会特意嘱咐包得精细些。

甚至家里没人考试,只是看着好看,也顺手买一份尝尝。

那曾试图为江茴保媒却失败的李妈妈,也不知是有意卖好还是真心想买,也来包了一包。

“拿家去给我那小孙子吃,等他将来能混个一官半职的,我也就享福喽!”

天晓得她孙子才两岁。

师雁行提前找人用红纸印了好多“蟾宫折桂”纹样的洒金方纸片,裁成巴掌大小一块,每次打包都在上面放一张。

投入的成本没增加多少,但顾客看了就都很欢喜。

做买卖嘛,就是要哄着顾客心甘情愿往外掏银子,怎么高兴怎么来。

中间郑平安来了两趟,看见这些糕点后,先要了一份来吃。

吃完之后发现味道很不错,竟又大大的打包了一份,“带回去给有寿吃。”

师雁行仿佛看到有寿脑门子上高高挂起的倒计时牌:

“距离高考还有三千天”

这就好比小孩过生日时收到长辈送的三五,多么沉甸甸的爱!

师雁行留意了下,发现不只有自己注意到了这个商机,包括王氏兄弟的聚云楼、汇云楼在内的多家酒楼食肆,也都多多少少推出科举限定。

但一对比就能发现差距。

有的如师家好味这般完全创新,一看就用了心思;有的就很敷衍了,东西还是那个东西,直接换个名儿割韭菜。

师雁行暗中打发姚芳和李金梅分别去聚云楼和汇云楼买来限定品,发现那两人真是亲兄弟,菜单共享,卖的东西都是一样的。

“不如咱家的好吃。”李金梅瓮声瓮气道。

咱家掌柜的多心灵手巧啊!做的点心又俊又香甜,名儿也好听。

师雁行挨着尝了尝,“还行。”

公里公道的说,模样确实一般,就是非常简单粗暴的小点心,顶多白底上点个红点,或者刷一层蛋液,套一层黄壳子。

总体没什么心意,明晃晃透着种老店大店的倨傲。

但味道确实还行,就算比不上自家的,也没差多少。

而且主要是这两家酒楼已经在县里开了好多年,尤其是聚云楼,前些年沾了衙门供奉的光,还主打什么“文人潮流”,以至于哪怕曾经被田顷砸过场子,如今人们说起文人集会,头一个想到的还是聚云楼。

因为有这些铺垫,临近考试了,大部分人还是会习惯性去那里买。

姚芳皱眉道:“我不喜那店里的捧高踩低,瞧见穿长衫的体面人便笑得狗颠儿似的,打扮的略粗糙些便没个正眼。”

师雁行笑道:“这也难怪,毕竟也算是成中数一数二的文人圣地了嘛。”

当初田顷不就亲眼见过那些人撵客么。

若非如此,还未必会那样当众舌战呢。

姚芳不屑道:“也就是唬唬那些半瓶醋罢了,我肚皮里虽没几点墨水,却也去过省府,那里的大店不比他们强上百倍?也没这样势利眼。”

李金梅亦是赞同。

初八开始,城中人流量明显增加,有来应试的考生和陪同的家人,也有想来挑女婿的,不一而足。

师雁行还跟江茴说笑呢,“如今咱们也能看看榜下捉婿了。”

按照平均年龄来看,举人大多在二十五岁以上,而立之年也比比皆是,仍保持单身的少之又少。

自然也有那天纵奇才,年纪轻轻就皇榜登科,可毕竟太少了,自己必然心高气傲,一般人也轮不上。

所以有意觅得贵婿的人家往往从县试就开始了。

铺子那边师雁行也发了话,“今天上午卖完就收工。”

郭苗不解,“掌柜的,不继续卖了吗?销量还是很不错呢。”

师雁行道:“较前几日已经有明显下降,花费同样的时间去做别的产品能赚更多。

而且明天就开考,万一这会儿有考生因为紧张或什么缘故身体不适,又恰好吃了咱们的糕点怎么办?有理说不清,还是谨慎些的好。”

人在很紧张的情况下本就容易生病,万一回头有人落榜甩锅咋办?

郭苗就想起之前那些无赖来店里闹事的情形,也有些后怕,立刻应了。

虽说那些人是无中生有,栽赃陷害,可还是不得不防啊。

做吃食买卖最忌讳这些。

初九一大早,县学门口就挤满了前来应试的学子。

众人都提着装有笔墨纸砚和炭火的篮子,对应保单上的名字五人一组排好,验明正身后依次入场。

但凡有一人舞弊,其余四人也要连坐。

师雁行一直对科举很好奇,大清早就去附近看了。

结果到了之后才发现好奇的不止自己,警戒线外密密麻麻挤满了围观的百姓。

衙门的人调过来一大半,听说连地方厢军都出动了一批,甲胄齐整,就怕有人搅乱考场秩序。

因怕考生夹带私藏,入场搜查极为严格,不仅四宝要一一核查,甚至还会随机抓几块碳砸开,就怕有人做小抄。

每层衣裳都要打开来细看,挨着捏个遍,尤其是针脚细密之处,竟要现场剪开来看。

如今春寒料峭,乍暖还寒,又要在考场一坐一整天,按理说很该穿的厚实些,可又怕担上夹带舞弊的嫌疑,考生们穿得都不多。

有几个头回下场的经验不足,穿得厚厚的,十分显眼,入场检查时那棉袄都被扒开,雪白的棉胎露在外面随风飘荡,好不可怜。

面皮薄的羞愤欲死,虽后面也有人替他们略缝了缝,可只怕心态要崩。

师雁行看的时候,就听旁边几位大娘一边抓着南瓜籽嗑,一边非常有经验地说:“唉,看那小子身材那样单薄,穿的又少,只怕没考完试就要被抬出来了吧?”

“话不好这样讲,可考完了,总归是要大病一场的……”

师雁行仔细一看,果然好些考生瑟瑟发抖。

这会儿的考科举真是拿命考,书生本就大多文弱,再这么连着几天一折腾,一命呜呼也是有的。

科举没有年龄限制,放眼望去,老的老小的小,年龄差距极大。

有十几二十岁初出茅庐的小伙子,紧张之余,双眼放光,随时预备大展才华,浑身上下都透着初生牛犊不怕虎的莽劲儿。

但更多的还是久经搓磨的老鸟,他们大多形容憔悴,衣衫陈旧,眼神都有些麻木了。

看着那些年轻人时,隐隐有种过来人的怜悯:

等着吧,哭的日子还在后头呢!

听说这一届足足有四百零一人应考,但最终的秀才名额却只有二十一个,将近二十取一。

也就是说三百八十人铁定落榜。

这还只是万里长征第一步,九成以上的秀才一生止步于此。

最后一名考生进场后,师雁行对胡三娘子道:“回吧。”

才走了两步,胡三娘子便低声提醒,“掌柜的。”

师雁行抬头一看,这可真是冤家路窄,斜对过走过来的,可不就是王家那两位掌柜的吗?

年前腊月,她第一次参加了商会的例会,郑义、庄掌柜和刘翠兰主动表示了欢迎,老会长态度也不错,其他人则还在观望。

唯独这兄弟二人是直接撕破脸,全程白眼。

师雁行没有热脸贴冷屁股的习惯,也就由他们去。

听说最近他们又揽下县试期间考官们的伙食,难怪往这边来。

县试前后一共十天,每场之间考生们可以离开,考官却不能。

数名考官连同下面的一干吏员并打杂的,所需要的饭食加起来也不是个小数目。

那兄弟俩也看见了她,一时三人都未开口。

双方距离越拉越近,擦肩而过的瞬间,性情火爆的王河终于忍不住开腔,“别得意的太早。”

哼,吉利糕饼卖得好又如何?

不过是短时买卖罢了!

师雁行偷偷打发人去买王氏兄弟家的糕饼摸底,而对方显然跟她想到一块儿去了,也是头一天就悄悄派了心腹来买。

师雁行:“……”

哎不是,我得意什么了?

她有些无奈,“两位年长我许多,论理儿有些话不该由我说,可难道咱们就不能共赢吗?”

不说这话还好,一说王河直接涨红了脸。

你前头才抢了我们的衙门供奉,后面又说共赢,听听这叫人话吗?

师雁行也觉得说服力不大,感觉有点茶里茶气,于是换了个角度切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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