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般乖巧不同于以往的横冲直撞,使郗珣心中一堵。他近来太忙太忙,忙到自己时常深夜才能回府,她未醒时又匆匆离去。
如今只是陪着她,替她穿衣梳头,她便能这般的欢喜。
“不仅今日,明日还能陪你。”
“是朝中放假了不成?那明日阿兄还要给我穿衣服,梳头。”
郗珣答应她。他如何舍得拒绝她。
他比她更盼着日日给她穿衣裳,给她梳头,更恨不得将她每日都捧在掌心里,去哪儿都随身带着。
珑月仰起脑袋,面颊在天光的照射下莹白如玉,几尽透明,甚至能看到额角点点粉蓝脉络。
“今日阿兄陪我去阿姊府上吗?”
郗珣顿了顿,含笑说:“今日不去,上午你阿姊与玄之便来了府上,如今都只等着你过去用午膳。”
珑月惊起,急匆匆的:“阿兄怎么不早说,快点给我梳头,我要去见阿姊!”
“左右也不在乎晚上一两刻。”郗珣失笑去给她编起发来。
他不会梳妇人发髻,更没有意识到当年的垂髫小儿早已长大,仍是熟稔的给她编起团辫。
她小时候日日缠着他要团的团辫。
珑月的乌发密而长。
乌鸦鸦的两条团辫哪怕是对折两回,也拖曳至腰间。
郗珣在小姑娘臭美的强烈要求下,往头发里一同编入了一条条金银丝嵌红宝的雪柳儿,细珠。
镜中人面庞似红蕊新放,娇俏的朝着镜子左右摇摆,脚尖轻转旋了两圈,一条条雪柳儿随之甩动,乌黑发辫上点缀着颗颗晶莹玛瑙细珠,天光下映射着绚彩光华。
娇媚,明丽,不似凡尘中人。
珑月迎过去奖赏一般的垫脚亲吻上兄长的脖子,娇媚的笑起,手钻去他的袖里。
她喜欢这样亲昵的举动,她是那样的容易满足。
郗珣今日却是古井无波,如同老僧坐定一般将她拨开。
“再胡闹?昨日腿疼又忘了。”
珑月一怔,她忆起了昨夜里,当时稀里糊涂的脑子如同浆糊一般,任由人哄着随意摆弄,如今想起来,羞辱才涌上心头。
她登时一张娇俏的小脸红的宛如虾子。
更是一经提醒就觉浑身酸疼,昨夜的感觉似乎又回来了。
便是才上了药他也总要折腾的。都说是药三分毒,更何况是涂抹外伤的药,珑月也说不得,兄长成日这般会不会将那些毒都吃进自己肚子里去?
她既羞又恼,红着脸推开郗珣,便提着裙跑去前院找郗愫去了。
珑月去到时,撞见姐姐与姐夫二人依的极近的说话,身子都快要贴去了一起。
她当即轻咳一声,二人连忙分开。
珑月唤了郗愫一声,跑去郗愫身侧坐下,郗愫立即忘了自己的丈夫,一门心思与自己妹妹说话。
姐妹俩一同长大,感情比亲姐妹都要好,且珑月又是个爱吃醋霸道的性子,郗愫如今连眼神都不再给谢鉴一个。
谢鉴:..........
郗愫这两日身子才好转,面上气色恢复了些,她本就心细,见珑月跑来时两条腿走路都直直的,仿佛膝盖都不会打弯儿,便问她:“你的腿是怎么的,摔伤了不成?”
珑月意思过来,一时语塞,看向适才进门的兄长一眼。
兄长落座后便随着姐夫说话,并未曾看向她们这边。
可珑月知晓,郗珣必是听到了。
他下颚绷的极紧,连唇线也紧抿着,仿佛自己敢乱说一句,他就要跑来罚她。
珑月一个激灵,连忙摇头,好心好意的替着他遮掩,“没有摔伤。”
婢女们见王爷王妃到了,忙举案而来。
只是这日比往日都严谨异常。
长汲在一旁忙得满额的汗,拿着银针往一道道菜肴里扎,便是连茶水都不放过,验过毒之后,才准端上桌来。
婢女们将膳食齐摆开来,二十几道碟子,占了满桌。
而这一幕除了珑月,在场几人都未曾觉得不妥。
珑月落座后怔怔的瞧了许久,她带着些许惶然转眸望向身侧的兄长。
郗珣只端起一盏她爱喝的杏仁羹给她。
珑月往日胃口好,奈何今日看着眼前自己喜好的菜肴,只觉得光是看着就腻味的紧。
与她一般模样的还有郗愫,郗愫也是只不紧不慢饮着汤羹,似乎极力才能将每一口咽下。
珑月闻着杏仁羹那股往日她喜欢的甜糯气味,却是连忙捂住口鼻。
她胃里涨涨的,什么都不想吃。
“我不想吃......”小姑娘满脸摆明了拒绝,将碗推回去给郗珣。
郗珣只以为是昨夜失了分寸,将她惹得身子累了,人前不好与她过分亲昵,便只在桌下捏了捏她软和的手心。
“早膳没吃,午膳难不成也不吃?”
珑月深深蹙眉,她总是听兄长话的,听话的勺了一勺杏仁羹,只是才凑去嘴边就侧身干呕起来。
郗珣心慌意乱,他扶着她稚嫩的肩头,轻轻抚慰着小姑娘纤细的背脊,企图这般能叫她好上几分。
偏偏珑月什么也吐不出,只一阵阵的不舒服,一张小脸都失了血色。
一旁的锦思听着动静,连忙端着清茶过来,珑月却连茶都喝不下去。
郗珣今早给她穿衣裳时便格外注意到她的肚子,看不出什么,但伸手去摸,总感觉里头似是藏着一个小西瓜一般。
郗愫在一旁震惊的嗓音都高了几分,“珑月这、这症状怎么,莫不是有身子了?”
珑月被郗愫这般一提醒,自己也发现自己鼓鼓囊囊小西瓜一般的肚子。
仿佛一夜之间就大了起来,她唬了一下,眼睛瞪得溜圆。
她与郗珣没回过神来,长汲听闻却是面含喜色,险些喜极而泣。
一群往日规矩的婢女们如今听闻此等好消息,在一旁你一言我一语揣测起来。
“恐怕真是有了!”
拂冬眉飞色舞,一个大闺女也不知从哪儿听来的事儿,信誓旦旦的道:“姑娘信期晚了半个月,这回又是食欲不振又是反胃的——”
郗愫有孕后总有几分糊涂,一听连癸水都晚了,只觉得满心欢喜。
又要当姑母又要当姨母,她能不欢喜么?
郗愫兴奋道:“这回你倒是与我一般,前后脚就怀了不成......”
一群人红光满面,只燕王一人混迹其中与众不同。
他眸光深邃莫测,沉着脸犹如一根苦瓜一般,冷静吩咐道:“立刻去传医士来。”
哪用他说?长汲早一连串吩咐下去了。
珑月沉浸在自己的欢喜里,全然不管不顾外界的傻模样。
郗珣才只用了三分劲儿去揉了揉她小西瓜一般的肚子,珑月就生气的打掉他的手。
她已经带入了母亲的角色,十分护崽子的与他生气,“阿兄别捏呀,你把它捏坏了怎么办?”
珑月说完就听兄长激动呢喃,“不可能。”
“不可能......这不可能.......”
“怎么就无可能?”她不甘示弱的回怼道。
便是连郗愫也是一脸的认同,仔细问了珑月状况,“可喜欢吃酸的吃辣的?”
“可是食欲不振,总觉得吃饱了一般?再想吃的东西一闻着味就反胃了?”
珑月虽觉得不全像,去也有几分像,她犹豫片刻在众人的眸光中便点头。
看,这症状不是都对上了么。
郗愫肯定道:“这八九不离十了。”
郗珣仍是不信,“前几日怎么还没发觉。”
珑月生气蹙眉,将又探摸自己腰身的大掌打开。
他就想着做旁的事,可有注意过旁的?
每回都使劲儿折腾他没有的地方,哪里还乐意施舍半个眼神给她肚子?
郗珣幽深的眸光凝视着她的肚子不说话。
郗愫才渐渐发觉王兄面色不善,不由得吓了一跳。
她后知后觉,着急起来,“若是如今有孕,倒是不好再叫珑月远行。未满三月本就坐胎不稳,且妹妹还是头一回有身孕,只怕许多事都不知晓.......”
反倒是她自己,满打满算也三个多月了,除了前段时日食欲不振难熬些外,怀相倒是极好的。
且她是生过一遭的,知晓轻重。
珑月听闻,这才微微明白过来,思及今日他的不对劲,问黑着脸的某人:“什么远行?”
作者有话说:
珑月:“阿兄,我怀孕了,你感动么?开心么?”
郗珣老苦瓜脸艰难挤出一个虚假的笑:开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