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些唱戏的都是从南地逃荒而来的,在上京没有土地更没有房产,没人请她们唱戏可真是要饿死人了。
戏班子里一个十三岁的小姑娘,饿成了皮包骨。
孙三一时想到小时候的自己,便大手一挥赏赐出去给她们六十两银子,连带着包了她们在王府三天的饭。
是以一群小丫头为了感谢王府,自发的要留在王府唱上三日的戏。
李侧妃道:“是好听呀,燕王妃今日一定要听听那出三打情郎,咿咿呀呀的,唱的人心坎都软了。”
陈侧妃一门心思去哄金主儿孙三:“我亲手准备了香辣鱼柳,金汤脆肚,还有牛乳米酪,等看完了戏正好到了午膳时辰。”
孙三听了兴奋的连连点头,一群小姑娘骨子里爱吃爱闹的性子如今都被重新激了出来,“上回珑月不是说想要钓鱼吗?我叫人在后院挖了一个鱼池,才丢了许多肥头大耳的鱼进去,如今趁着它们还没熟悉环境,我们吃完饭就下去钓鱼,保证一钓一个准,晚饭又有着落了!”
珑月听了不禁有些艳羡起纪王府中的热闹生活,她只能在一旁鼓掌叫好。
“好啊好啊。不过晚上我就不留在这里吃了吧?”
女眷们好不容易拉来一个新玩伴,哪里舍得放她走?
一个个胡搅蛮缠不肯放她走。
“哎呀干嘛要走?王爷又不回王府的!”
“对呀,咱们王府多的是客房,王妃您要是留在这里,晚上我们还能一起去王妃屋子里打叶子牌,随便打到什么时辰,再喝点小酒,累了直接搬来几张贵妃榻睡在那儿了。”
“叫丫鬟们院子外盯着,我们安心睡就是了。”
*
这日清晨,旭日才露出一个尖儿,便听巷子里有女人扯着嗓子呐喊声。
许多人竖起耳朵偷听,半晌才听了几句,
“好像是女的在骂呢,莫不是逮着外头养的小的?”
后胡同里两夫妻窝在被褥里嘀咕。
“怕是你听错了吧?”
“哪儿能呐?你说我们坊西边儿院里住的那个,一群丫鬟伺候着的,成日脸上蒙着个跟起丧一样的白纱,有一回都快宵禁了还依稀听着有马停去的声儿,我一探头,就见马车里下来个男的,好生气派,带着两个护卫,那女的大半夜的还出来接呢。还有一回儿,就是前几天,也有好两个披金戴银的娘子跑过来这里探问......”
小巧而精致的二进宅院中,大门被敲的梆梆响。
丫鬟们被惊醒,一个个听见门外叫骂的阵仗,吓得脸色煞白。
匆匆绕去屋内唤人,只见她们夫人早早起了身,如今竟还能不慌不忙的梳妆打扮。
就凭这副临危不乱的模样倒是叫几个丫鬟稍安稳了些。
总有人闲言碎语说她们夫人是见不得人的娼妓外室。
可她们伺候夫人这么久以来,每日只这位主儿吟诗作画,或是教她们些世家大族才懂的医理、针灸,诗词。
认识的字儿比那些郎中只怕都要多。
她们夫人定是位出身显贵的世家贵女,府君也只是公务忙少来罢了,对夫人却是极好的,对待她们这群下人更是大方。
哪里像是这群嘴碎之人说的那般不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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内室之中立着一菱纹雕花铜镜,铜镜前女子着一身柳青色芙蓉满开的羽纱裙,正依着铜镜一点点描画着眉。
镜中之人露出一张姣好白皙的面容。
唯一美中不足的是左脸颊,上有一块黄豆大小凹凸不平的疤。
瞧着像是白玉生瑕,明珠卧蝇,令人惋惜不已。
女子视线也落于那一处,她眸底一点点染现阴翳痛苦之色,却是手上极为熟练的执起眉笔,为其上一点点勾勒出一朵艳红牡丹。
牡丹,乃是花中之王——
正在此时,院外的丫鬟们匆忙跑来禀报。
“主子,外边有人敲门,说是什么王府的妃子,要来见什么府外养的妹妹......”
“她们说再不开门就将您的丑事嚷嚷的所有人都知道。”
常令婉听闻,她气的心尖都在颤动,浑身都止不住颤栗。
又是劝自己,罢了罢了,不过是一群愚蠢的可怜女人罢了。
自己与她们这群无知粗鄙的女人生什么气?
王妃活的多可悲啊,成日只会抢一个心不在她身上的五郎罢了。
常令婉眼中皆是冷意。
这处乃是上京,且她身边有元熙留下的暗卫,她笃定孙妃不敢对她如何。
只怕是趁着元熙这几日不得空闲的功夫,偷偷来的?
“去将门打开——”
常令婉红唇微启,面上半点不怵。
她刻意往髻上戴上宫廷之物牡丹红宝发簪,耳上更是缀上象征身份的东珠耳坠。
她漫不经心拨弄着自己保养得宜的粉红长甲。
五郎临行前才告诉过她,肃王得罪了人,太子之位如今非他莫属。
他早不是靠着妻子娘家的那位无能皇子。
他更是早就厌烦墙头草一般成日只知晓惹祸的孙氏一干人等。且五郎也与她说过,孙平海根本不在意孙妃这个堂侄女儿,孙妃是个爱慕荣华富贵的.......
如此一个低俗的女子,没有五郎的怜爱,更即将失去孙氏,她还能有什么?
不想这日,自己避而不见的孙妃,倒是来找她来了?
也好,那就叫五郎看看,这蠢笨如猪的女人,是如何趁着他不在来□□折磨她来的。
“既是王妃来了,便请她入内一叙。还有.....告诉王妃,王爷正在立太子的关头,让她凡事务必想清楚后果,如此闹腾的世人皆知,于我是无所谓,反倒是叫王爷恨上了她.......”
丫鬟听到这又是王爷又是王妃的,吓得双腿发软,哪里敢传什么话?
奈何被身后主子阴恻恻的眸光盯着,她哪敢耽搁,连忙软着腿往院前去传话。
常令婉朝身侧另一位丫鬟道:
“去将上回王爷送来的那盒上好的雨前龙井沏上两盏。叫她们都来抿抿口,叫嚣了半日,想必也是累了——”
从高门贵女沦落到如今,其中落差叫她苦涩痛苦,她的恼恨痛苦如今只能藏着。
不过,她想,也快了。
常令婉知晓自己要做的就是继续等。
她要慢慢熬到终属于她的那一日,让那占了她位置的人将位置让出来。
让所有伤害过她的人一一付出代价。
虽说自己有了新的身份,在沛县时半是阴差阳错,她救了郡守之母,沛县郡守知晓她与元熙情分,便顺水推舟将她收为义女,再由着郡守做主将她配予纪王。
有这一遭,她如何会是见不得人的外室?
她若入王府,五郎承诺过她,会给她侧妃的位份。
只是自己不愿入府罢了,不过是不愿面对一群争风吃醋的女人,不愿为人妾氏罢了——
她若是入王府,太子府甚至是皇宫的那一日,必然是元熙承诺过自己的,八抬大轿,明媒正娶。
她要将她失去的名声,身份,她一切的一切,全拿回来。
常令婉从回忆中回过神来,见窗外人影憧憧,自己方才派出去的丫鬟满脸慌张的跑了来。
“夫人、夫人........”
常令婉蹙眉,正想探问,却见丫鬟身后跟着几位腰粗面圆的脸生的婆子们。
婆子们手上拿着棒槌,木棍等物。
常令婉当即一惊,话还没出口,前面的丫鬟就被嬷嬷一闷棍打在后背上,那丫鬟一声惨叫,一下子摔倒在地。
“下作的小娼妇!”
作者有话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