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风凌冽, 带着无尽凉意肆虐而来。
常府、燕王府中为这二人之事惹出了惊涛骇浪。
燕王府中众人如何姑且不提,李氏知晓常岱不仅没有拒绝这门婚事,反倒还背着她与燕王商谈好了婚期, 只觉得怒不可遏。
“来年开春?”
“常岱,你如今是好得很, 背着我就这般将我女儿许配出去了?!你可曾过问过我的意思?”
李氏便是对常岱这个早已失望没有感情的丈夫, 也鲜少这般疾言厉色,唯一几次都是因珑月之事。
时值傍晚, 常岱正在书房中写奏章,闻言抬眸, 一双儒雅清隽的眼落在推门而入的李氏身上。
李氏乌发蝉鬓, 白面柳眉,正是温婉不过的模样, 如云鬓角沾染着一路走来染上的洁白雪花。
冰凉雪花甫一入内室, 很快消弭无踪。
“莫不是你敢抗旨不成?”常岱若无其事的放下笔。
“你总是有这么多的理由借口, 朝廷动乱,来年只怕更甚,便是有懿旨,我若是不想将菡萏早嫁,天子有空亲自来管我的家务事不成?!可你定的是来年开春, 这才不过将将两个月的功夫, 你就这么着急将菡萏嫁出去?”李氏只觉得胸口一阵阵抽疼。
才寻回来的女儿在自己身边教养不过几月的功夫,她们母女二人也不过相处半年.......
便有奸人从中作梗。
这奸人还是她丈夫。
常岱凝视李氏, 眉眼透着点点疲惫。
想起朝中许多令人头疼之事, 户部管财政, 如今朝廷国库空虚, 州府动荡, 天灾人祸不断。
所有人都伸手朝着常岱要钱,他身上的担子可谓是最重,群狼环伺,早已不能躲避开来。
不仅仅是他,便是他们整座常府,早已深陷权利漩涡。
只是这些,李氏都不知晓。
常岱只无奈道:“如今朝政远非你想的这般简单......”
“我不想管朝政如何,菡萏她不懂,可你不懂?谁又知燕王会是什么心思!我的女儿清清白白,你是要送她跳入火坑?还是想靠着她搏个前程?”
常岱垂下眼,沉声道:“你顾虑太多,燕王此人虽未必如表象那般,却读的是法家儒家之学。法家拂士,拱木不生危,我与他屡次交谈,他颇有君子风骨,你所担忧之事必不是真的。只怕就是如菡萏所说,是她招惹......”
“够了!”李氏永远都偏心自己女儿,这等事在她看来就是燕王先骗了她女儿。
于她而言,燕王如何也不是一个好归宿。
抛去其他的不提,这一来年岁便差了十岁,更何况如今这等动荡的朝廷,如燕王这般只手遮天的,往上一步她又怎敢想?
往下一步便是万劫不复。
她的菡萏不求日后显贵至极,总该平平安安顺遂如意,为何要放弃安稳去搏其他的?
“夫人,你我皆护不了她周全。”常岱眼眸深沉,话有所指。
“若是前朝之事重来,能护住她的普天之下唯有燕王。你我能做的便是尽早放手——”
......
“姑娘,璋华郡主送来信,请您明日去相国寺烧香。”锦思从门房处取来信件,忙不迭的送给珑月。
京城百里的地界,数得上名头的寺庙多不可数,可大相国寺当仁不让为其中第一。
便是连前些时日太后大祭,请来的也是大相国寺的大师。
珑月不知郗珣与父亲聊了什么话,竟能如此轻而易举叫才气急败坏的父母兄长安稳住了,甚至还同意尽早送自己出嫁。
她简直不可思议。
只是珑月却也明显感觉到,常岱对着自己那点稀薄的父女情分,经此事过后好像更稀薄了几分。
他甚至都鲜少来李氏院里,与珑月数日不见更是常态。
珑月无所谓常岱的态度,李氏如今不反对她与阿兄的事,她自然是欢喜的。
只是,李氏虽同意了婚期提前一事,却彻底不准自己与阿兄见面了,甚至还不准珑月出府。
“你二人如今名分已定,万万不该婚前见面,若是有什么话,叫人通传就是。”李氏是这般说的。
珑月与李氏同住一处院子,抬头不见低头见,她被母亲这般严防死守日日盯着,根本没法子见到阿兄......
......
李氏正在忙活给珑月添办嫁妆一事,嫁妆单子列出几十页来,往上头挑挑拣拣。
世家的女儿都是早早的由着长辈备起嫁妆的。
不提银两添箱,便是那些随着女儿家一同嫁过去的家私细软等陪嫁,什么缠枝床,广榻,琴桌围屏立柜,都是要早早一点点备齐。
如今厚嫁之风盛行,门阀间便是打肿脸充胖子,也不能将家中女儿的嫁妆添置的寒酸了去。
否则遭嘲笑的便是整个氏族了。
常令婉曾经满府宠爱于一身,便是由老太太做主通了库房给她存着嫁妆。
等上了十四五岁,再叫她自己整理接手自己的嫁妆。
李氏对膝下唯一的女儿自是极为舍得,更觉得以往亏欠珑月太多,许多自小就该攒起来的家私如今倒一时半会儿备不齐,只能从旁的上面多贴上几分。
常府是要出亲王妃的,便是时间再仓促也不能出差错。
李氏李鸾,以及常府的女眷们几乎都来搭把手,置办起珑月的嫁妆。
珑月早起跑来在屋子里绕了一圈,二房夫人将小姑娘往门外赶,哄笑说:“给六姑娘商量添置嫁妆呢,保准给以后的燕王妃一份厚厚的嫁妆。”
商量嫁妆,总不好叫当事人在一旁杵着。
可偏偏珑月浑然不觉害羞不自在,她像是一只有无限精力的小兽,几人也没拦住她,她绕过层层阻拦跑去李氏身边来,还偏偏要与她凑一处挤着坐下。
珑月笑眯眯的露出贝齿,一双黑黝黝的眸子去瞧李氏手中的嫁妆单子,“既是给我的,有什么是我不能知晓的?”
李氏见到如此可爱的小女儿怎么也不舍得将人赶走,见状索性便直接问她:“如今时间仓促,那些大件家私怕是不好赶工,年关更是不好寻得手艺好的师傅。阿娘便给菡萏多添置些绫罗首饰压箱底如何?日后那些阿娘再慢慢给菡萏补齐。”
珑月自小到大未曾缺过这些,她甚至不懂好好的绫罗绸缎为何要压箱底,不过李氏如何说,她便也懵懂点头。
珑月清楚,母亲总不会在这等事情上哄骗自己的。
“如何都好。”珑月见到满屋子的婢女整理家私,忽的道:“我其实有嫁妆呢。”
珑月眼中带着笑,她告诉李氏:“长汲告诉我的,我的嫁妆足足添置了六间库房,不过都留在朔州了,他说如今时间太仓促是来不了了。”
说完,珑月无所谓挥手道,“不过左右日后都是我用,府上什么日后还不都是我的。”
珑月说的毫无顾忌,没注意到身旁的母亲怔忪许久。
李氏心下微微一叹,忽的有几分羞赧起来,意识到许是自己想的太多太乱了去。
若是燕王早早对自己女儿起了心思,怎么会准备什么嫁妆?还准备了许多?
只怕最初真是当妹妹养的......
李氏回过神来,听闻珑月要往大相国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