近日朝中大事, 河道西口崩塌,渭、洛二河河口处大片滩地,数万农户农田被侵吞。
汝南、沛郡二地因此事动乱不堪。
朝廷内事纷纭, 将河道西口崩塌之处当年兴修水利的官员尽数彻查。
而后第二桩事便是赈灾。
二地数万农户农田被侵吞,失去了赖以生存的田产粮食, 失去牲畜、财产住所, 一个个皆成为居无定所的流民,食不果腹。
若是不妥善安置这群人, 只怕当年河间等地的灾难又将卷土重来。
河间当年紧挨着颍川王治下,难波及到上京, 可汝南沛郡可是毗邻中州!
国库空虚早已不是一两日之事, 连各地的军饷朝廷都拖欠许久再无下文。
如今纵使勒紧裤腰带能从国库里拿出银钱来,该给哪边儿?
拿去赈灾?
转头十几个州府的都督就要带着兵上京来哭穷了。
梁帝瞧着奏章, 连齐镜敛也被他派往北境, 偌大朝廷连说话谈心之人都不见一个。
梁帝最终甚至将目光投向身边的大太监。
“录喜啊, 你说说,此事该怎么办?”
录喜伺候了梁帝三十来年,自从梁帝身子不适常年休朝,许多政务都叫这位录大监沾了手。
梁帝头疼眼睛疼看不得奏折时,便是录喜在一旁给他念着, 甚至录喜还替梁帝代为批过折子。
录景低垂着头, 提议道,“陛下何不朝着前朝各世家们借些银两?到时候便多封几个官爵, 禁卫金吾卫多留些世家子弟便是了, 解燃眉之急为主。”
梁帝思来想去, 再想不出更好的主意, 隔日朝中便寻世家门阀借钱。
他这般做自然是有支持者。齐氏孙氏, 还有几位皇子纵使背地里谩骂不愿,仍只能笑嘻嘻的掏腰包拿钱。
都想将这等外地赈灾的差事落到自己头上,那可是大肥差,花着朝廷银子成了当地人心中的活菩萨不提,还能捞着许多油水。
朝廷之上,众世家有苦难言,本来都想哭穷,如今只得一个个掏了腰包。
至于燕王,梁帝到底是不好意思更是不敢朝他要的,毕竟前两年打仗,欠朔北君几十万两还没给呢。
好说歹说,梁帝许下去一群不值钱的闲散官爵,总算将这次赈灾所需的银两凑齐。
国库不仅空虚,帝王私库只怕更是如此,也因此,近来宫中颇为看重的纪王的婚礼规模便也只能一降再降。
好在当事人纪王明理,对此未有一句抱怨。
......
别看珑月私底下对着兄长,张口就要亲要抱,时常惹气了兄长,揪着她的脸等她求饶才肯放过。
可对着晋陵长公主,甚至是旁人,珑月还是有几分心虚的。
好在晋陵长公主似乎大人有大量,不打算搭理她,又或是事忙管不得她的事,自从珑月跑回王府里来,十来日间珑月没见过晋陵长公主一次。
有时候连珑月都有些忘了王府还有一位长公主,去问长汲此事,长汲只笑眯眯道:“长公主事情忙,如今宫里太后身子不好,只怕没有功夫出佛堂呢。”
他自然不会告诉姑娘实话。
长公主的奴婢们皆被扣在她院里出不来,倒是没人敢扣押长公主,但晋陵长公主如今时刻有人盯着,若是跑来寻姑娘的事,一群王卫早早就上前阻止了。
起初长公主见有护卫敢拦她,还起了怒意将郗珣珑月二人一通骂,一次两次,次数多了,晋陵长公主是个再要面子不过的人,知晓自己破口大骂忍人笑话,当事人半点没听进去,她便再不干此事。
外边再多狂风骤雨,王府永远都是安静的恍若另一个世界,珑月无所事事的过着每一天。
每日去王府后院跑马钓鱼,将答应孙三姑娘的那顿烤鱼总算是给烤上了。
其余时间,她都与兄长待在一起。
许是小孩儿终归长大了,除了喜欢的一刻也不舍得离开兄长外,便是那点忧愁忧虑了。
她总担心兄长会像她母亲一般,在自己不再的时候喜欢上旁人了,日后不再只喜欢自己一个。
是以小黏皮糖功力更强了。
......
乌金半坠,霞光熠熠,上京的秋末升起了几分萧瑟寒意。
朔北来了紧急书信,燕王匆匆招来幕僚谈话。
朱红描金槛窗外投入几缕斜阳,一鎏金铜炉之上,沸水咕嘟咕嘟冒起热气。
茶烟袅袅,氤氲上燕王晦暗淡漠的眉眼。
他一身石青宽袍大袖,未曾劳烦他人之手,烧壶热水,斟茶。
几位谋士互相看着,见主上不急不缓倒水、下茶饼,斟茶,动作行云流水,容止风度。
“汝南、沛郡二地隶属苍州,离中州不过百里,乃是中原要害之地,以往国泰民安之事拱卫京室,有京都粮仓之称,如今此地受难,抗灾是为其一,只怕来年粮草紧缺,连上京都将饱受波及......如此要紧之事,朝廷之上却未谈及半分,只恐怕是各世家皆有盘算......”
郗珣沏好茶,将茶水晾在一旁,眉眼低垂。
他指节抵着案面,缓缓道:“陛下如今眼下事尚且平稳不下,怎会顾得过来来年?”
以往只欠着他与几位君侯军饷,如今这回索性是欠的更多了。
堂堂皇帝将朝廷作弄成这般模样,郗珣嘲笑,却也是苦中作乐罢了。
说来,纵然他与朝廷面和心不和,厌恶这个腐朽皇室,可郗珣总记着自己身上也留着元氏的一半血。
情非得已之事,郗珣并不想做一个逆臣贼子。
他将谢混传来的书信示意王卫取出,交由几位臣子查阅。
谋士徐芳、陈相如等人看完,不禁面上一惊,皆是忍不住蹙起眉来:“谢将军信中言明,东都王近来以修建陵墓为由私下招兵买马,又将其妹妹女儿分别嫁给各地豪富。据传闻三座铁矿便可娶一郡主。”
“上郡的东都王,这些年倒是早早听闻其野心不小,如今将膝下嫡出幼女荣安郡主嫁给一个四十有九的上郡富商为续弦,也真是不嫌弃丢尽脸面,枉为人父......”
“说不定他是安慰自己,欲成大事者不拘小节。”
“......若是如此,明年开春必是多事之秋。唯恐东都王举兵上京!”
几位属臣心中皆是叹这朝廷一团乱麻,前边赈灾一事还未有眉目,后头便眼看又要更生事端。
正欲问起其他的来,有耳尖的幕僚忽的听见内室有簌簌轻响,似乎伴随着女子梦呓呢喃一般。
有道是什么样的主子便有什么样的谋士,主子清心寡欲,是以追随他身后多年的这群谋士更是一个胜一个的循规蹈矩举止端肃。
唯恐自己的风流事惹来主上不喜的,是以时日久了,一个个不管以往是不是清心寡欲的君子,如今皆是装模作样的很。
一听这声音,谋士们一个个面红耳赤,吹胡子瞪眼起来。
方才那声音.....
主上的女人?
主上什么时候有女人了?
郗珣眉眼未变,只清笑一声。
糊弄道:“是本王养的鸟儿。”
徐芳等人自然不敢说什么,就当是鸟儿吧。
若是旁人这般德行总叫人觉得好色不分政务,可郗珣这么些年清心寡欲,后宅干净,连婢妾都无。
也从不逛花楼妓院,没有什么红颜知己,干净到连他们这群谋士心中都隐隐生了担忧,担忧主上的身体是不是有疾?
如今书房里知道藏女人了,在郗珣这里倒成了好事。
徐芳颇有几分好奇,那位女子究竟有何能耐,能拿下这位清心寡欲的君上的......
想来,若非姿容倾城便也该是极有手段......
郗珣出言打断一群人的思绪:“加派人手往上郡去盯着,另传令给谢家,谢玄之任期也快到了,叫他速速入京来。”
此事聊完,主上便命他们退下。
几人明知内室有女人,自然不再耽搁,一个个走的比兔子都快。
等人都散去了,重归一室寂静。
郗珣起身绕过座屏,掀开层层幔帐,步入内室,便闻见满室馨香。
他的书房内室以往不过放了一张长榻,处理政务乏了他也少往里头去。
可如今已经是大变模样。
地上铺彻暖融融的地衣,窗上玉色帐幔坠地,那榻也换成了一张更为宽大的罗汉榻。
一床秋香色锦缎薄衾裹着严实,中间薄衾缝隙间露出一个娇娇俏俏的小姑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