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问来头,竟是班家的姑娘。
众人只道是莫怪。
便是那位家中出尽书法名家,五姐妹终身不嫁侍奉诗书,老父母非但不反对还感激涕零的那个班家。
太后也如同方才一般叫班家娘子出席上前问话,那班娘子是才从父亲从外郡游学回来,晒得一身漆黑,只眼珠子和牙齿瞧着白亮,方才坐在殿中角落一隅,竟没叫几个人注意起她来。
场中众人都被这小姑娘这副模样惹得发笑起来,有那些独有美容经验的夫人当即便要将祖传美肤方子传授给她,偏偏那班娘子的母亲一通哭诉,说自己熬了些祛黑汤药,自己这女儿偏偏不在意这身黑皮,嫌弃苦涩偷偷倒了去浇花。
“她是重口舌之欲的,宁愿这般黑着也不愿吃半分苦的,你们都别管她,就让她黑着罢了!”
一时间殿内笑的开怀,甚至忘了另一边孤单而立的常娘子。
常令婉看着只觉得自己冠首名头给了别人,到底年纪小心性有些不稳,一直倔强低着头沉默着,等了半晌没再等到贵人问她话,她委屈的退回席间。
“祖母,母亲,可是孙女作诗作的不好了?”
常老夫人虽心疼,却也不敢说起燕王什么,那句她听了也确实觉得不错,只安慰说:“元娘写的自然好。”
“那她们为何都不喜欢我......”
常老夫人听了这话,更觉心疼,将常令婉搂去怀里,“元娘无需在乎这些,满府上都最最喜爱咱们元娘,你是年岁小了些,那班娘子比你还大两岁呢,等再过两年,你定然能争个第一。”
只李氏面色有些苍白,方才侯夫人的对话她并非没听见。
说什么亡女的话......
那孩子的面容其实她早已压在心底许久不敢想起,每每一想起便是肝肠寸断。
可被这番一说那孩儿的面容又浮现出来,小小的软嫩的孩子,比起她兄长幼时的安静不同,那孩子总是软嫩的,明明口齿不清,却总有说不完的话......
李氏有些奋力的想抓住什么,最终握住旁边令婉的衣袖,“输了便输了,常家无需你挣来什么名头......”
她望着面前的长女,有些无力的说道。
......
六月初二,等燕王返藩时,已是盛夏时节。
苍穹四处火云如烧,烁玉鎏金,窗外数十株茂盛树叶,蝉鸣不断。
金丝竹帘之后,女婢在一旁摇着绢扇,柔风飘过冰鉴化作阵阵寒雾,吹入内室正伏着桌案玩闹的一小姑娘身上。
小姑娘穿着满身绿缎织金轻薄的绫罗小衣,小小镶嵌着玉石玛瑙的小鞋子上糊满了泥巴。
她头发乌黑,梳着双鬟,奈何人不老实,早晨婢子梳的再规整的发,到了晌午时,额角鬓角皆是细碎软毛东倒西歪,有些还染湿了汗贴在双颊上。
小姑娘方才从酷暑里回来,一张脸被晒得红扑扑,圆鼓鼓的嘴里含满了一口乳酪冰,她尤嫌不够凉爽,拿着自己的胖手往脸上扇风。
“姐姐,扇的再快一些,好热好热。”
给她打扇的婢女见此不经嗔怪起来:“姑娘莫不是从泥巴里打滚了,怎么弄得如此狼狈?”
小姑娘只笑嘻嘻的不说话。
女婢几个低声说起:“姑娘这会儿玩够了便快些练字,免得主上来查。”
小姑娘跟着长兄身后学了足足大半年过后,才正式被臧浮捏着鼻子认下了这个徒弟,入了学堂。
懵懂无知的小孩儿也踏上了成长必备的苦难生涯。
长汲从屋外走了进来,脚步较之以往快了几分,他连忙朝着里头坐没坐相的小孩儿通风报信:“姑娘快去写字,奴才听着主子那边停了声儿,怕要过来了。”
哪用的着长汲提醒,珑月人小鬼大,耳根最是灵,她远远听见那道轻缓从容的脚步声,连忙推开才吃了几口的冰酪,握着笔急匆匆往塌上端正坐着。
还没坐稳那脚步声便来到了门前。
小孩儿只当做认真学习,没听到旁的,提着笔奋笔疾书开始写字。
纵然先生对她的要求并不如对教导郗琰来的严厉,可也着实不轻松。练字,诵书,作画,课业总排的满满当当。
脚步踏香而来,停落于小孩儿身后,半天再没动静。
小姑娘很快便坐不住了,偷偷摸摸的扭头去瞧兄长。
郗珣正垂眸看着珑月写的字,修长的眉蹙起,似流水溅玉盏的嗓音有些低沉,问她,“珑月,你课业完成的如何?”
一副要检查这两月所有课业的模样。
小姑娘吓得心砰砰的跳,乌黑瞳仁里眼泪汪汪,奶声奶气的撒娇起来,就是不肯交出课业来。
“阿兄阿兄,手疼......”
作者有话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