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阳——
往日富饶城池,因动乱而四处疮痍,连街头巷尾的过往百姓较之以往更是少了半数。
从前熙熙攘攘的街头巷角,如今来往行人皆是面有戚戚。
太守府上也是一片愁云惨淡
时任城阳太守的乃是琢郡常氏的常岱。
常岱为人生的高大英俊,学富五车,且刚正不阿。在如今世家名门垄断的朝廷中,难得的清白刚正、肯为民发声请命的正直之官。
也因此,城阳太守常岱的名声响亮,便是京中天子都有所耳闻。
常岱少年便有美名,才甫一入仕便在其岳父举荐下担任了中书员外郎、后又任了平束将军,辗转不过五六载,才将将年至而立便外放做起了城阳太守。
若无此次动乱,凭着外放城阳这些年立下的功勋,只怕不日就要转回京城为官做宰,日后风头无二,奈何这回城阳遭此横祸,虽常岱处理及时,却也损伤惨重。
升迁之路又要往后拖了去——
太守府规模甚大,四进的大宅院,碧瓦飞甍,处处青石板平整,连正门雕刻的石狮子都比旁出高大威严。
正值清晨,秋末时节,已有寒意,萧瑟枯黄落叶映着府内亭台楼阁有几分荒凉。
自从夫人亲女走丢,至今已半载有余。
夫人先是日日啼哭,卧病在床,总说梦到她那苦难的女儿吃不饱穿不暖。这一片爱子之心,也叫府上一群奴婢们跟着流泪不止,却也着实随着受罪了去。
莫说是他们这群院子里伺候的奴婢们日日不得安生,便是府上主君,太守大人,白日里为政务民生忙得脚不着地,回府来更是要面对另外的烦心事。
至于那走丢的六姑娘本就是个说话慢的,连成年人都尚且丧了命,一个孩子有几分把握能活命?只怕是早不知丧生在哪处了。
就算是侥幸活了下来,日后能去往何处?
重新寻回来只怕是难如登天,且她们府上本是高门之家,最重声名不过,若是早点寻回来还好,真要大了再寻回来......只怕名声也坏了。
这话众奴婢们不敢真说出口,可饶是她们不说,几位主子心里就没个想法?
六姑娘没了,夫人可还有个大少爷,那才是日后的长子嫡孙继承府君爵位的。
难不成为了一个女郎将公子都弃之不顾?
将府上主母的位置都弃之不顾?
外院洒扫的侍女们匆匆将新落下的黄叶扫去,便见府上大姑娘走来。
“大姑娘早安。”
婢女们皆纷纷停下来手中活计屈身行礼。
常令婉比数月前瘦了不少,面色苍白,瞧着没什么精气神。城阳已见寒,连仆妇们都穿着厚实的棉袄,小小女郎却仍穿着单薄的秋衣,在这冬日里总瞧着有几分可怜。
她朝着母亲院里的粗使婢女有礼貌的颔首甜笑,叫这群粗使婢子心里登时舒坦不少,感叹起这府上大姑娘的柔善可爱来。
这大姑娘侍亲至孝,明明才六岁的孩子,便日日不缀的往夫人这处请安。
如此孝心,便是她们这些仆人都看在眼里,难免的对常令婉起了怜爱之心。
常令婉迈过脚下清扫整齐的地面,走至抱厦间,有几分踟蹰问侯立在屋外的女婢。
“母亲可好些了?昨夜可曾安睡?”
“夫人昨日服下了一剂安神汤,倒是睡得安稳。”主院的婢女不敢耽搁,一边答着话,一边朝着内室通传。
“府君,夫人,大姑娘过来请安了——”
常令婉驻足,声音透出欢喜。
“阿耶也在?”
“今日府君未曾出门,晚些时候大公子也要来,大姑娘您来正好一道用膳呢。”夫人院里的婢女连忙掀起门帘去迎常令婉。
婢子们方才在内室伺候,眼见内室的夫妻两又闹了口角。这对往日恩爱的夫妻自丢了孩子来时常便要闹上一场,眼瞧着往日恩爱的夫妻二人如今情分渐失,她们这些夫人院里的自然是看在眼里急在心里。
如今大姑娘来,谁都当成了救星来看。
常令婉虽是庶出,却投胎投的十分赶巧。
常岱是长房嫡长子,他的子女自然比旁支更尊贵上几分,且常岱与李氏成婚头一年便生了世孙常祯,随后整整七载再无所出。
李氏贤良,自己生不出孩子,总不能叫堂堂县公世子只得一个孩子,是以便在第七个年头停了妾氏的汤药,随后便是常令婉落生。
常令婉落生时,常岱尚未曾外放,常岱京中的三房兄弟,六个孙辈,皆是儿郎,是以常令婉便是头一个出生的姑娘,极得府上老夫人的喜爱。
虽是庶出也尊贵上几分。
老夫人稀罕这个长孙女稀罕的紧,便亲自给她起小名,唤做元娘。
常令婉入内时,见内室温暖,已早早起了红萝炭,除常岱李氏夫妻二人外,并无旁的婢女。
她屈身给上首罗汉床上坐着的父母请安,小小的人儿,行起礼来规矩的很,叫人看了便心生怜爱。
常岱面色并不好看,夫人李氏穿戴的整洁体面,只是半个身子倚着榻边,眼中噙着血丝。
李氏出身汉中名门,更是自幼博览群书素有才女之称,与常岱这对少年夫妻十分恩爱,如今却万分憔悴。
她方才正在与丈夫问起寻六娘之事的进展。
一听又是毫无进展,便与常岱夫妻互相责骂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