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牛头村几里之外的山上, 霍钰坐在一平整的石头上,正用匕首削尖树枝。
霍钰的背后是一藤萝遮掩的山洞,昨夜他与林卫便歇在里面。
周围山峦叠嶂, 野林密布,寥无人烟。这座山上常有豺狼野豹出没,曾经有人来山上砍柴被老虎吃了,自此之后, 附近的村民都不敢上这山上来, 只有猎人会光顾此前。
霍钰昨夜盯上了一头金钱豹。他如今伤势虽无大碍,但还无法自由施展武力, 昨日的猎物几乎都是林卫捕获的。今日他准备制作陷阱,以智取胜,否则凭借林卫一人无法成功。
兰姑叮嘱他不要猎危险的猛兽,可霍钰哪里听得进去她的话。不论再危险, 只要是他看中的猎物绝逃不出他的手中。他喜欢与危险为伍, 从上战场那一刻起, 他早已将生死置之度外。他珍惜命,但也不畏惧死。
霍钰属于战场, 而此刻, 这座山就是他的战场。
坐在一旁的林卫正吃着兰姑为霍钰准备的食物。烤肉是昨夜剩下的,但味道一点都没变,林卫很久没吃到像样的食物了,虽然克制着,但还是有点狼吞虎咽的架势, 直到吃了个半饱,速度才开始减慢。
林卫知道这鹿肉是霍钰亲自烤的,不由转头看了霍钰一眼。前天他听霍钰说要打猎, 林卫其实内心很是惊讶,他不禁想,他家爷是不是在这山野之地待久了忘了自己大将军的身份?
霍钰近来的行为更让林卫忍不住怀疑,他爱上那救他性命的那名寡妇,不然他为什么要叫他设计孙氏掉田沟里摔伤腿来给替兰姑出气,又让他扮成买猎物的人给她送钱?这种种事情都不像是以前的霍钰会做的。
但仔细一想,林卫又觉得不可能,那李兰姑毕竟是个寡妇,还有孩子,她的容貌在那乡野之地虽算得上是极好的了,但怎么都无法与牧云音相提并论。就算被伤透了心,霍钰也不可能眼光一下子相差那么多吧?或许是他想多了,霍钰只是在报恩而已。
“爷,兰姑大姐那个弟弟太欺负人,要不要属下也去教训他一下,把那一百两银子追回来?”林卫提议道,林卫想他家爷可能对那李兰姑抱愧,打猎的话也不知道要多久才能挣回那一百两银子,要是把李天宝偷走的银子追了回来,或许他们就能早些离开这乡野之地。
但霍钰回答出乎林卫的意料,“别叫她大姐。”
他家爷的重点怎么在大姐上?林卫惊讶地看向霍钰。他看李兰姑也有一十四岁左右了,他家爷今年才及冠,估摸着她比爷还大三四岁,叫大姐并无问题啊。
霍钰猜兰姑大概不会喜欢这个称呼,也不知怎么的,还没细想,就说了那句话,这会儿却有些后悔。
林卫想了想,还是忍不住说道:“总不能叫她李姑娘吧?她都成过亲有了孩子,再叫姑娘不妥吧?”
霍钰看了他一眼,那一眼凌厉如刀削过来,林卫瞬间抿紧了唇。
霍钰没有与他继续讨论关于兰姑称呼的事情,冷声说道:“李天宝那事……”霍钰话音一顿,神色莫测,片刻之后,才道:“出山之后,你再去办此事吧。”
兰姑并不愿意告诉她关于她家里人的事,霍钰不清楚她的态度,所以李天宝这事上他有些犹豫。
其实有件事霍钰不愿意承认,那日兰姑突然对着他又哭又吼又让他走,让他有些不知所措,竟没了往日的沉着冷静,所以没能第一时间理智地想出最佳的解决方法。如今就算他想按照林卫的提议来办,那一百两银子只怕也追回不了多少。
霍钰突然间有些烦躁起来。
“是,属下一定把此事办得妥当。”对林卫而言,这不过是件小事而已,言罢继续吃起烤肉。
“爷,您烤的肉还是一如既往的好吃。”林卫吃得津津有味,禁不住夸赞了句。距离上一次吃霍钰烤的肉好像是几年前吧。
霍钰瞥了他一眼,语气冷淡不耐烦道:“少说废话,吃完赶紧办事。”
林卫闻声赶紧闭上嘴,心里有些奇怪,也不知道爷怎么突然变得如此暴躁。
兰姑以往来了月事都照常干活,但今天肚子坠痛得厉害,她不想做活计,只想躺下床上休息,但兰姑是个能忍痛的人,该干活的时间她绝对不会躺着休息。
今日水井里压不上来水,兰姑便将脏衣服放到木盆里,拿着去河边洗。
河边离家不远,从兰姑屋后一条野草丛生,弯弯曲曲的小径一直走,大概走半炷香的时间便到,这会儿河边已经有几名妇人围在一堆洗衣服,她们一边洗一边说说笑笑,兰姑的到来瞬间让她们安静下来。
那些妇人对她投以各色各样的目光,兰姑视若无睹,拽着崽崽找了个离她们远些的地方洗。村里并不是所有人家里都有井,所以这条河每天都会有人来洗衣服,挑水,兰姑知道村里人不待见她,所以她几乎不曾来过河边洗衣服,免得招人白眼,让别人不痛快,自己也不痛快。
她们是在下流的方向,水清澈见底,没有一点杂质。兰姑刚拿出衣服准备洗,便感觉到那几双眼睛正往她这边偷瞄,说话的声音也压低了几分,怕她听见似的。
自从孙氏把霍钰住在她家里的事说出去之后,针对兰姑的闲言碎语就更加多了,兰姑上次闹的那一场彻底成了无用功。
兰姑暗暗吸了口气,然后把霍钰的脏衣服拿了出来,那几个女人眼睛特别尖,一眼便认出是男人的衣服,有人嘻嘻笑了起来,那笑容却不怀好意,紧接着又小声嘀咕起来。
“还说没勾搭过男人,男人的衣服都帮洗了。”
“这么殷勤地帮男人洗衣服,是想再嫁人吧,一个带着拖油瓶的寡妇还有男人愿意娶么?别人家只是把她当个不用付酬劳的打杂婆娘。”
“别把人当傻子,娼.妇找男人还追着卖肉钱呢。”这话是故意拿兰姑和娼.妇放在一起比较了。
其实兰姑和她们的距离不算远,兰姑耳朵又不背,自然听到了她们的闲言碎语。她们故意压低声音,却又希望兰姑听见似的。这样的话兰姑听过无数遍,但每次听依旧十分刺耳。
兰姑拿着衣服的手紧了紧,随后又松开,闷声不响地低着头洗衣服。匆匆洗完后,兰姑端起木盆,拉着崽崽的手准备走,小腹再次传来疼痛,兰姑突然间觉得那股疼痛无法隐忍,迫切地想要发泄点什么。
兰姑拉着崽崽走了没几步,突然放开崽崽的手,掉转头走到那几名妇人旁边,冷冷地看着她们说道:
“我还真就养汉子了,还打算让他给我儿子当后爹呢!你们要是看不惯,不如烧香拜佛盼着你们男人早点死,也好和我一样,养个年轻力壮的汉子,省得在这里吃不到葡萄说葡萄酸。”
兰姑说完转身牵着崽崽的手离开,留下那几名妇人目瞪口呆,面面相觑。
她们对自己的恶意如此大,兰姑为何还要忍气吞声,任由她们在背后对自己指指点点戳脊梁骨?
兰姑回去的一路越想越憋屈,要是她真养汉子了,兰姑还没那么憋屈,可偏偏她什么都没有做,还被人拒绝了,结果还要承受流言蜚语,她怎么就这么憋屈呢?
而且她话都放在那里了,到时霍钰要是走了,这些人岂不是更有得说?到了那时,兰姑怕是头都抬不起来。
兰姑想到昨夜的事情,脸又**辣地烧起来,自己那样主动,他却一点反应都没有,还避开她的亲吻。论容貌她也差不到哪儿去吧?他霍九难道真是柳下惠转世不成?不对…那男人不是完全对她无动于衷的,兰姑想起来她跌坐在他腿上时,他抱着她不放,而且看她的眼神很暧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