兰姑被他突如其来的声音吓了一大跳,与他冷厉的目光对视上,兰姑心颤了下,慌忙解释:“我……我只是想帮你量一下身,好替你裁衣。”
霍钰眸中的冷色渐渐敛去,恢复以往的平淡,他警觉性一向很强,在她进屋时,他便醒了,只是装作没发觉,直到她的手碰到自己那最为脆弱的脖子,霍钰才忍不住睁开眼睛,“这么晚怎么还不睡?”霍钰问。
兰姑一边捡起掉在床沿的绳子,一边说:“我睡不着。是我吵醒你了么?”兰姑想了下,道:“你睡吧,我明日再量。”
“你量吧。”霍钰唤住了她。
兰姑心咯噔一下,转头看他,看他一副坦荡磊落的模样,她若拒绝,倒显得她心思不正似的,兰姑犹豫了下,道:“嗯,那我尽快量。”兰姑本来是想趁他睡着量的,这样能省去不少尴尬,没想到却适得其反。
兰姑坐到床沿,拿着绳子的手捏紧了下,定了定心神,先给他量了身长,记了下来,在准备量他腰的时候,兰姑动作停顿了下,偷瞄了他一眼,他神色如常,完全没有一点变化。
他是个男人啊,大半夜被女人这样摸来摸去的,他难道一点感觉都没有?转念一想,她一个乡野村妇在他眼里哪有诱惑力可言?兰姑不禁恼自己爱多想,将那些乱七八糟的念头拂出脑海,加快速度完成了腰的测量,最后是他的肩,因为他是侧躺着,兰姑蹲了下来,两人猝不及防地四目交汇,兰姑脑子猛地空白了下。
被他深邃的眼眸紧盯着,兰姑心跳莫名地加快起来,她别开眼,胡乱测了下,“好了。你睡吧。”
兰姑说完不敢看他,站起身匆匆走了出去。
霍钰看着她略显慌乱的背影,有些莫名,在霍钰眼中,她是一个带着孩子的寡妇,他没把她当女人看待,自然也没想到害羞那一层面上。
兰姑回了自己屋子,恍惚地坐在床沿,看着睡得正香的崽崽,兰姑那怦怦乱跳的心口逐渐平静下来,内心莫名地升起一股羞惭的感觉。
次日,兰姑一醒来就去查看霍钰的情况,让她欣慰的是,他的体温终于降了下来一点,看来那药没白熬。
他背上的伤又渗出了血,兰姑给他换了药,重新包扎,换上干净的衣服,看着他身上穿着王秀才的衣服,兰姑觉得很别扭,决定赶紧给他先做一套衣服出来。
外头的雨从昨夜下到现在,一直没停,反而越来越大,屋内好几处地方都漏了雨,兰姑很是发愁,只能去找木盆来接,霍钰的屋子也有两处地方漏雨,一处在床旁边,用木盆接上之后,一直滴答滴答地响,兰姑怕他觉得吵,便解释了句:“没办法,屋顶一直没人修,下雨也只能用盆来接了。霍公子,你别嫌弃,乡下多是这样的。”
自从她把他的玉当了一百两之后,兰姑就觉得他家境可能不错,怕他嫌弃乡下这小地方。他说他没了家人,兰姑有时候忍不住猜测他们全家可能遭遇了土匪强盗之类的,然后他一个人侥幸逃了出来,兰姑想问他,但他若真是遭遇了这种事,她提起来定会惹得他伤心难过,所以她一直犹豫着没问。
霍钰并不知道兰姑此刻的心思百转。在她这里住了两日,霍钰只觉她们母子两人的日子过得苦巴巴,不过,他倒是佩服她一个寡妇独自养活孩子,“无妨。”
兰姑唇角扯了抹微笑,旋即转身走了出去。
霍钰目光若有所思地停在她的背影,隐隐觉得她今日似乎有些古怪。
兰姑做好了早饭,让崽崽自己吃了,自己去喂了霍钰,又伺候他喝了药,照顾完一大一小,兰姑才能做自己的事。吃完早饭后,兰姑回自己的屋子拿出昨日买的布,开始帮霍钰裁衣。
他身长有八尺,宽肩窄腰,比例极其好,兰姑帮人做过很多衣服,从来没有见过像他身材这么好的人,兰姑打算裁得精细一些,别浪费了他那好身材。
外头雨哗啦啦下个不止,天阴沉沉的,屋内光线不大好,兰姑为了省油,没舍得点灯,眼睛盯着针线来来回回酸痛得不行。
另一头,霍钰一个人坐在床上,因为行动不便,他哪里也不能去。外头下着雨,木窗关得严实,一旦静下来,一些事情总是不由自主地浮现在脑海中,折磨着他的心神。
这时,门外又探出一小小的脑袋,霍钰转头看过去,对上那双黑白分明的大眼睛,里面还是一如既往地带着点渴望之色,他没由来地想到了兰姑昨夜对他说的那些话,他面色缓下,淡淡地说了句:“过来。”
小家伙眼睛瞬间晶亮起来,那一瞬间霍钰仿佛看到了天上的星子。他吭哧吭哧爬上床,看着着实费力,若非霍钰身体有恙,他会忍不住直接上手把人拎上床。想到自己如今跟个废人一样,霍钰唇边浮起抹苦笑。
“你叫什么名字?”霍钰百无聊赖,索性与这小家伙说说话。
霍钰自认为自己对他十分冷淡,可这小家伙还是很喜欢亲近自己,果真如同那妇人所说,缺少父爱的缘故?
小家伙似乎很高兴,脸上露出腼腆又乖巧的笑容,“我叫王昭,小名叫崽崽。”他用着十分稚嫩的声音回答霍钰的问题。
霍钰看到他眼睛正直勾勾地盯着他的手背看,低头一看,他的手背上有一道伤口,不深,霍钰自己都没注意到。紧接着小家伙伸手过来小心地摸了摸那伤口,又怕弄疼他似的缩回小手,“叔叔,你疼不疼?崽崽给你吹一下。”
霍钰怔了下,没想到自己会被一小家伙关心,冷硬的心肠忽然软了几分,霍钰转头看了眼屋外,才看向他,淡淡说道:“不疼。是谁和你说吹一吹伤口就会好了?”霍钰不用猜也知道是谁和他说的,他只是没话找话说,他之前从来没有和这么小的孩童相处过。
“是娘说的。”说起他娘时,小家伙一脸的骄傲。
另一屋内,兰姑正专心地做着手头上的活计,完全没有注意到崽崽不在。
几声闷雷滚过。兰姑忽然晃了下神,不由自主地想到昨夜与霍钰四目相对的画面,心口莫名加速起来,一个不留神针扎进了肉里,兰姑疼得醒过神来,而后羞愧得恨不得煽自己一巴掌。
兰姑放下手头的活儿,抻了抻酸痛的手臂,扫了眼屋内,这才发现崽崽不见了。想到崽崽可能又去找霍钰了,兰姑皱了皱眉头,起身走向霍钰的屋子。
兰姑刚走到门口,竟看到霍钰在和崽崽说话,与对着她时的疏离客气不同,他脸上若有似无地浮动着笑意。兰姑看着自家儿子高兴的样子,心口一软,停下脚步没有上前打扰。她脸上浮起笑意,忽然想到什么,立刻又变了脸。
她走过去打断了两人的谈话,“崽崽,你怎么又跑来打扰叔叔休息?”
兰姑语气有些不好,霍钰抬眸看了她一眼,见她脸色也有些不好,不明白她在生气什么,霍钰略一思索,道:“无妨。”
兰姑没有理会霍钰,只是看着崽崽,一脸严肃:“崽崽,跟娘回去,别打扰到叔叔休息。”
一旁被无视的霍钰眉头微不可察地皱了下。
崽崽还没意识到他娘在生气,还赖在霍钰身边不舍得走,小手拽着霍钰的袖子,可怜巴巴地瞅着霍钰。兰姑看着他这小模样,忽然有种自家宝贝儿子被人抢走的嫉妒感,瞬间板起了脸,语气有些重:“王昭,你连你娘的话也不听了是不是?”
听到王昭两字,崽崽就知道娘亲生气了,若是在以往他早就乖乖下去了,可如今身边有霍钰,他就像是找到了靠山一样,红着眼睛委屈地看着兰姑,一动也不动。
霍钰内心并不赞同她教训儿子的方式,沉声道:“他还是个小孩,你没必要如此苛刻。”
霍钰这话触动了兰姑的另一层心思,兰姑有些不高兴,她看向霍钰,突然冷笑道:“霍公子,我管教自己的儿子,与你有什么关系?”
她原是个直言快语之人,心中没有那么多的弯弯绕绕,心里藏着什么话也会直说出来。这几日她当他是病人和贵客,才没有用以往待人的方式对他,如今心中不乐,也顾不得那么多了。
霍钰愣了下,这两日这妇人对他一直客气殷勤有加,她突然起来的发火让霍钰有些不适应,他脸上掠过阴霾,沉默片刻,冷声道:“抱歉,是我多管闲事了。”
他们之间不过是利益往来,他不应该插手她的家务之中,他方才只不过看孩子可怜才出了声。一旦牵扯到感情,事情就会变得无比麻烦,霍钰意识到自己越了线,于是沉默下来,不再多言。
兰姑抱着一脸心不甘情不愿的崽崽出去了。
这件事导致的后果是接下来的两日兰姑和霍钰之间的气氛很僵凝。
霍钰本来就是个沉默寡言的人,那日她冲他发了火之后,他对她更是无话可说,态度冰冷得好像随时要把人冻住一般。兰姑觉得他应该不是在和她置气,只是不愿意与她有所牵扯。若是不见面也就罢了,但兰姑要照顾他,白天夜里都要见面,兰姑又受不了跟个闷葫芦似的和他相处。
兰姑思来想去,决定向他道歉,毕竟是她一时冲动先把人给骂了,他何错之有呢?出门买菜时,兰姑把崽崽留在了家里与他待在一起,打算借此先给他一个暗示。
兰姑买菜回去的路上,又遇到了钱六,兰姑暗道一声晦气。
钱六一见到她,脸上立刻浮起猥琐的笑容,“王家娘子,去买菜啊?”
兰姑看到他,就想到他家婆娘对她说的那些话,眉头不由皱紧。
兰姑嗯了声,一句话也不敢多说,急匆匆往前走,与他拉开距离,以免被人看到,又认为她在勾引钱六。
钱六尾随上去,见四下无人,立刻伸手拉住了兰姑的手腕,兰姑吓了一跳,连忙甩开他,呵斥道:“你想做什么?”
钱六还当兰姑在和他**呢,笑嘻嘻地凑上前,此时只有他们两人,他也不装了,“王家娘子,你怎么对我爱答不理的?我听说我那婆娘前天打你了,你放心,我回去就揍她一顿。”
随着他的靠近,他口中的秽气扑鼻而来,像是吃了生葱大蒜似的,兰姑内心作呕,在他纠缠上来时一巴掌打过去,“钱六,你别瞎了你的狗眼,以为我是可以任你调戏的人。”兰姑怒骂道。这一巴掌打在他脸上,也算还了他婆娘煽她的那一巴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