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晓远说最后这句“哈哈, 开心”的时候是真的有点生气了，所以他说完转身便走。

周娴在他身后一下起身，道：“作为普通人, 你又能给他什么？”

贺晓远边快步往外边心里气道：我能给他两脚！

回房间, 一进门，贺晓远便把外套手提包一起往沙发里一扔, 两手叉腰、抿唇偏头不语的样子，明显是被气到了, 都要气笑了。

他人在气头上, 甚至想，他干嘛和房子支票过不去？拿好了，就应该拿。

拿到手了往陆琛面前一摊，还能再要五套房一张支票，稳赚不亏。

贺晓远转身在床角坐下, 一个人边生闷气边调整情绪, 过了会儿, 他起身去行李架上拿行李, 决定退掉机票改买高铁, 今天就走。

当他穿着大衣推着行李箱就要步出酒店上出租的时候，陆琛的电话来了。

贺晓远把行李箱递给门童, 径自上车。

电话那头，陆琛：“刚刚怎么了, 是遇到什么事了吗, 突然就问我要东西。”

含笑的口吻，似乎挺高兴的, 说：“以前含在嘴里想喂给你你都不要, 今天竟然主动要。”

贺晓远这会儿已经气过了, 人冷静了下来，再一听到陆琛的声音，脾气跟着烟消云散。

他道：“回去和你说吧。”

陆琛：“回酒店了？”

贺晓远嗯了声，没提这会儿去赶高铁回家。

等贺晓远坐上高铁商务舱，闲着无聊地把目光转向窗外的时候，他以平静理智的心态回想起了刚刚那位周女士。

陆家人？

贺晓远想：看年纪，应该不是陆琛的妈妈，陆琛聊天的时候和他提过他妈妈喜欢江南水乡，一年四季清一色的旗袍，那位周女士想必不是。

亲戚吗？

贺晓远又觉得不像。

因为做这种事太容易得罪陆琛了，稍微有些脑子的都不会想自己出面。

贺晓远再三思考，觉得能这么重视陆琛婚恋情况的，还得是直系亲属。

陆琛的父亲吗？

周女士是陆琛父亲的秘书、助理？

贺晓远觉得这个的可能性最大。

接着，贺晓远想：如果是，那看来陆琛的父亲不喜欢他。

觉得他是普通人，配不上陆琛？给不了陆琛什么？

只从资源上来说，周女士没有说错，确实是这样，他给不了陆琛什么。

如果贺晓远年轻两岁，换成他刚毕业那时候，周女士这么说，他真得自惭形秽。

但贺晓远经历两年多的职场，心性心态逐渐成熟，已经不会为这样的话动摇了。

确实，作为普通人，作为恋爱关系中实力逊色的那个，物质资源方面，他给不了陆琛太多。

但他和陆琛又不是事业合伙人，他们是男男朋友、谈恋爱、有感情，相互间的给与得哪里是这么算的？

要真这么算，陆琛和他在一起做什么？他应该去找另外一家大厂的老板。

贺晓远琢磨：也许周女士他们就是这么想的？想要陆琛找门当户对的在一起？

夜色渐浓，窗外景致飞速略过，车窗镜子似的映着贺晓远思考的面孔。

他跟着想，周女士知道他这么多，连陆琛那边没给过他多少东西都知道，看来没少打探他的情况。

可惜知道的都是浮于表面的，不知道陆琛没给他不是真的不给，是他不要；但凡他要，陆琛绝对会大方开心地捧到他面前。

那通电话无疑当面打了周女士的脸。

贺晓远没去想周女士被打脸后是不是会恼羞成怒，事后会不会想办法报复他。

他思考起另一件事：他和陆琛在一起快两年了，两年里，他拒绝了陆琛多少次，拒绝到什么程度，才能让特意打听他的人都以为陆琛在防着他摄取利益，连一点工作上的资源都不给他？

贺晓远脑海里闪过几幕从前他拒绝陆琛的画面：

有陆琛买了大房子想送他做生日礼物，他却表现为难，告诉陆琛他不要，陆琛面露无奈；

有陆琛要去见一个圈内友人，想带他，他不肯，陆琛只好独自前往；

有他项目落地，大家一起庆贺，陆琛不但来不了，还在开车接他回家的时候怕被同事看到，做贼似的接了人赶紧跑路。

等等。

太多太多了。

两年不到的时间里，这样的事情不胜枚举。

以前，早些时候，哪怕是最近、今天之前，贺晓远从未觉得有什么。

和大老板恋爱么，哪能不低调。

地下情没什么，两个人的小秘密么，有时候躲躲藏藏的也挺有趣的。

可今天，现在，此时，贺晓远突然想到，他觉得没什么，陆琛呢？

他是普通人、公司职员，谈着不公开对象到底是谁的地下恋，正常上班正常生活，偶尔把躲躲藏藏当情趣。

陆琛呢？

作为老板、男朋友、强大又强势的男人，他喜欢这样吗？

贺晓远侧头看着窗外，凝神的面孔带着思考，搁在座位扶手上的手捏紧又松开、松开又捏紧……

—

某私人庄园，正跟人应酬的陆琛收到陈君的回复：【陆总，都办妥了。】

【所有的东西都已经送去家里了。】

陆琛放下手机，满意的神色，心情也是愉悦的。

两年了，快两年了。

难得小远主动开口，他终于能送点实际的东西给小远了。

陆琛禁不住感慨地摇了摇头，不容易，太不容易了。

“陆总这是干嘛呢，怎么还摇头了，茶不好？”

陆琛回神，手里的小茶盅举了举，示意自己在喝。

—

贺晓远夜里近十一的时候到的家，出电梯，低头见陆琛的拖鞋在玄关，心知陆琛忙着应酬还没回来。

他换鞋，推行李箱往里走，路过贺贺身边的时候弯腰垂手撸了下毛背。

正要提着箱子上楼，路过沙发处，却见茶几上摆着一摞红本。

贺晓远脚步一顿，扭头看着那摞红色，放开行李箱，抬步走了过去。

拿起来，如他所料，是几本房产证和几把车钥匙还有一本空白支票本。

换平时，贺晓远得好笑，觉得陆琛还挺说到做到的，要就真的给了。

可现在，贺晓远一点也笑不出来。

他在高铁上的时候便想到，如果换位，今天他是陆琛、陆琛是他，他想给陆琛好的，陆琛不要，他会是什么心情？

两年里一直不要，从来不要，一点不要，他又会是什么感受？

贺晓远了解陆琛，他想他现在才意识到这些，之前从未想过，是因为陆琛从未因此表达过任何不满。

陆琛太纵容他了，陆琛用他的胸襟和成熟一直在包容他。

贺晓远看着手里的红本车钥匙支票，觉得自己真的挺混账的。

—

陆琛零点多到的家，刚出梯门，见家里灯火通明，门口贺晓远的拖鞋不在、一双沾了些灰的皮鞋并拢的摆在玄关，惊讶贺晓远已经回家了。

不是后天的飞机吗。

“小远？”

陆琛换鞋，边脱外套边往内走。

经过沙发，看见贺贺埋头在茶几边就着猫碗吃冻干，茶几上摆着陈君送过来的房本支票。

“小远？”

陆琛又喊了声，把外套搁在沙发。

“回来了？”

噔噔噔的轻快的脚步从上至下，已经洗过澡换了居家服的贺晓远走下楼。

陆琛笑：“不是后天回来么。”

走过去。

贺晓远也迎着陆琛快步走去，张开胳膊，与陆琛拥抱，同时用软绵绵的嗓音撒娇：“大宝宝。”好想你啊。

陆琛拥抱贺晓远，手在男生背后捋了捋，声音跟着放软：“小宝宝什么时候回来的，不是说后天的飞机吗。”

贺晓远埋首在陆琛颈间，用力地吸了吸这熟悉的气味：“改签高铁回来的。”

陆琛还将人抱着：“这么着急。”

贺晓远软着声音：“是啊，想你了么。”

两人胸贴胸地抱着开始左右摇摆，摇了会儿摆了会儿又亲了亲，陆琛有点往做的方向发展的趋势，被贺晓远叫停：“等会儿等会儿。”

陆琛停下亲吻，问：“不做？”

贺晓远提议：“你先去洗澡，今天我们聊会儿天吧。”

陆琛亲了亲贺晓远的额头：“那你等一会儿，我很快。”

陆琛往楼上走，贺晓远的声音从楼下传来：“茶几上的都是给我的？”

陆琛故意道：“不是，给贺贺当猫抓板抓着玩儿的。”

贺晓远笑，沙发坐下，翻那几本房本：嚯，五百多平；嚯，七百多平；嚯，独栋别墅；

这是平均两千万的房子？

两个亿才对吧。

不久，洗漱完的陆琛下楼，沙发边坐下，拉贺晓远到自己怀里，两人抱着，先亲了亲，才道：“聊天，想聊什么？”

贺晓远搂着陆琛的脖子，想了想：“我们聊点‘严肃’的。”

严肃？

哪种严肃？

陆琛问：“工作方面？”

贺晓远摇摇头。

陆琛等着的姿态，贺晓远看陆琛的眼睛，缓缓道：“我问你答。”

陆琛点头：可以。

贺晓远：“第一个问题。”

“在我们在一起这接近两年的时间里，你有什么时候，或者因为什么事，不太高兴，情绪不好，或者对我失望的吗？”

陆琛意外，眉头轻挑，完全没想到会是这样的问题。

贺晓远以防陆琛又用他宽广成熟的心胸包容自己，不正面回答，特意道：“实话。”

陆琛看贺晓远：“实话？”

贺晓远：“看来有。”

陆琛温和道：“宝宝，你知道你这个问题在我听来相当于什么吗。”

贺晓远：“什么？”

陆琛拉贺晓远的手摸自己的脖子：“相当于把刀架在我脖子上，问我是不是不爱你。”

贺晓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