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潮涌动里,她悄悄做了个口型‘皇兄’。
临渊眸色淡淡。
这个哥哥的头衔还真是来得快,去得也快。
李羡鱼也有些心虚。
她将荷包放回袖袋里,又伸手轻攥了攥他的袖缘:“那我们现在去买话本子吧。”
她道:“我的话本子都快看完了。”
临渊垂眼看她。
李羡鱼的面上仍旧染着方才的胭脂。
两靥浅红,鲜洁如春。
即便不再涂口脂,也已足够动人。
他察觉到,街上已有许多路过的少年郎开始频频侧目。
临渊淡淡道了声好。
向她走近了些,将所有旁人的视线隔绝在后。
*
半个时辰后,两人从书摊上回来。
临渊手中便多了一大摞话本子。
整整数十本,被捆扎在一处,几乎快有半人多高,看着便十分沉重。
李羡鱼望向那摞话本子,隐隐有些心虚。
她好像太贪心了些。
方才在书摊上选书的时候,她一本本翻看过去,见每本都很有意思。便将曾经看过的几本挑出来,让店家将剩余的都包起来。
却没想到,会有这许多。
她有些担忧地问:“临渊,你拿得动吗?”
她想了想,又问:“要不要将它们拆开,我帮你拿几本。”
临渊平静道:“臣还不至于到连话本都拿不动的地步。”
李羡鱼依言将心放落。
她轻点了点头,又看着他这样一手持剑,一手拿话本的模样,像是倏然间想起了什么。
她杏眸微微亮起,有些期许地问:“那你是不是不能空出手来了?”
临渊侧首看向她,剑眉微抬。
他以仅有两人能听闻的语声问:“公主想说什么?”
李羡鱼却展眉轻轻笑起来。
她道:“这样,你便不能抢在我前头付银子了。”
她方才在胭脂铺里便发现了。
习武之人不但身手敏捷,便连付银子的动作也比她快得多。
她即便是先拿出荷包来,也争不过临渊。
但是如今不同了,临渊空不出手来,便没法与她抢了。
临渊一顿。
未来得及启唇,便见李羡鱼又雀跃地道:“那我请你吃小食吧。”
临渊的视线停留在她带笑的杏花眸上。
稍顷颔首:“好。”
李羡鱼见他答应了,步履愈发轻盈,很快便就近寻到个卖小食的摊子。
那摊子上卖得是龙须糖,白如雪,密如丝,瞧着便十分好吃。
李羡鱼要了一盒。
并如愿看到临渊真的空不出手来,不能与她抢着付银子。
即便只是十文钱。
李羡鱼十分满意。
她弯眉,示意临渊俯下身来。
自己则轻轻踮起足尖,用摊主送的木筷子挟起一块雪白的龙须糖,喂到少年唇畔。
热闹的长街上,人群接踵而过。
而身着深绿色宫装少女眉眼弯弯,语声清甜:“你尝尝。”
*
不远处,望月楼雅间内。
太子李宴正于此饮茶。
他本是难得地出来散心,但遇见长随前来禀报,便唯有暂且在此议事。
长随此刻正掩上雅间的槅扇,于下首比手行礼:“殿下,尚书左仆射独子之事,已尘埃落定。”
李宴端着手里的茶盏,启唇问道:“皇叔最终是如何解决?”
长随答道:“摄政王协同大理寺追查多日。最终查明,是城郊一伙山匪,进城寻乐时临时见财起意所为。”
他道:“日前摄政王已亲自带兵去城郊剿匪,昨日凯旋。也算是给了尚书左仆射一个交代。”
李宴端着茶盏的手一顿。
像是对摄政王最终的处置有些许意外。
但稍顷也只是平静颔首。
无论如何,此事也算是就这般盖棺定论,不必再提。
李宴便也将此事放下,问起一桩家事:“宁懿与孤的太傅,相处得可还算融洽?”
素来得力的长随却卡壳了一瞬。
继而斟酌着道:“宁懿公主年少,不似太傅那般沉稳持重,两人相处间,难免会生出些龃龉来——”
李宴垂眼:“是宁懿又做了什么吗?”
长随低声:“属下听闻,日前公主心情不悦,烧了太傅的古籍。”
李宴顿了顿,道:“还有么?”
长随语声更低:“公主还纵容自己的雪貂咬了太傅的衣袍。”
李宴看向他,见他仍旧是欲言又止的模样,便又皱眉问道:“还有?”
长随低下头,踌躇良久,方回禀道:“还有,公主还召了自己殿内养的舞姬过来。当场送了太傅两名。说是,说是怕太傅绝后,送他两名美妾作伴,也不至于他晚年孤独终老,无人送终。”
李宴听得眉心发痛。
他再无饮茶的心思。便将手中的茶盏放落,复又轻阖了阖眼,侧首看向窗外,想借民间的热闹平缓一下此刻的心情。
视线轻移,一件深绿色的宫女服饰蓦地映入眼帘。
李宴的视线略一停顿。
这一停之下,他便看见了少女熟悉的容貌。
雪肤乌发,杏眸红唇。
那是嘉宁公主李羡鱼。
他素日里最为乖巧柔顺的九皇妹。
而她今日并非独自出行。
身旁还立着一名身着玄色武袍的少年。
李宴隐约想起,那是她的影卫。
此刻却并不在暗中保护,而是就这样走在人流熙攘的长街上,与她并肩而行。
李宴皱眉,垂眼再看。
他看见李羡鱼手中拿着盒雪白的龙须糖。
此刻正踮足喂到少年唇畔。
而少年一手拿书,一手持剑,腾不出手来,便直接低头,就着她的筷子吃了一口。
龙须糖甜蜜缠绵,牵出细白绵密的银丝。
而递龙须糖的少女笑颜明媚。
淡金色的日光下,双靥浅红,杏眸潋滟,颦笑间鲜妍得像是芍药初开。
街上行人纷纷拥拥,两人共吃着一盒龙须糖,言笑着并肩走远。
李宴重新阖上眼。
他缓缓伸手,抵上自己隐隐作痛的眉心。
他想,再这般下去,他恐怕年纪轻轻,便要生了头疾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