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这些国家对沙迪亚的态度可就不一定都是友好的了。
沙迪亚确实是非罗大陆上最强大的国家,但这片大陆上的强国也并不少,沙迪亚作为一个被沙漠包围却又因为茵鲁拉河的存在而土地丰饶的国家,一直以来都是被别国所觊觎的,只是沙漠限制了其他国家的侵扰,沙迪亚的国力军力又足够强大,他们才能守住这片富饶的土地。
但邻国们显然没有放弃对他们的试探与,每年国王的生日就是最好的时机。
甚至这个时候,随着各国使团的到来,很多不法之徒也会趁着这个时机浑水摸鱼进入王都,使得波伊曼的治安变得混乱。
而且艾拉的容貌实在过于出众,哪怕她出门都会掩盖面容,但身形和气质是无法遮掩的鲁西斯担心她出门的时候遇上那些不怀好意的使团和匪徒。
鲁西斯的话倒是提醒了艾拉,她还没有好好逛过波伊曼,但既然鲁西斯都这么说了,显然这段时间出门会比较危险,艾拉从来不是个自找麻烦的人,反正地方就在那里也跑不了,她完全可以等到那些使团都离开后再出门逛逛。
打定主意最近没必要绝对不离开王宫的艾拉,一回到波伊曼就听到了一个天大的坏消息。
战船才靠近皇家码头,还没停靠,站在船头的侍卫就过来向鲁西斯禀告:“陛下,神庙的卡塞凯姆威祭司大人正在码头上,似乎是在等您的样子。”
波伊曼有两座神庙,其中一座就位于王宫之内,不过王宫之内的神庙规模小,是属于皇家的私人神庙,由鲁西斯担任名义上的大祭司,但实际上的管理由另一座神庙中的三位高级祭司轮流负责,而这三位高级祭司就是下任大祭司的候选者,分别是鲁西斯的姨母梅尔耶特,高级祭司卡塞凯姆威和亚尼斯。
而其中,卡塞凯姆威高级祭司是三位祭司中最擅医术的治疗祭司,所以这位高级祭司在大祭司年老体弱卸任后管理王宫中的所有医生,是“御医大臣”,但大家更习惯称呼他祭司大人。
如今他出现在港口上,还一副很焦急的样子,鲁西斯心里有了不好的预感。
果然,他们的船只一靠岸,卡塞凯姆威就迎了过来:“陛下,出事了。”
卡塞凯姆威带来了一个非常不好的消息。
茵鲁拉河今年提前泛滥,所以原本十月才会抵达水位最高峰的河流在九月份就提前上升到最高水位,并且超越了以往的安全值,让沙迪亚境内许多地区出现了水涝。
但因为一直以来各地的神庙都有负责监测茵鲁拉河的水位,所以水涝出现后只是损坏了部分平民的房屋——贵族的房子一般都会用石头修建很高的地基,或者建造成王宫那样的二层建筑,所以基本没什么损失——和少部分田地,人员伤亡却几乎没有。
但卡塞凯姆威这次却是来禀报鲁西斯,受灾地区出现大规模的疟疾病患。
鲁西斯一听到“疟疾”这个词,眉头就紧紧皱了起来,同时怒气上涌:“为什么会出现大面积的疟疾病人,我不是让你们把防控疟疾的方法公告所有帕斯特(地区)的神庙吗,让地方神庙告诉民众如何避免被传染疟疾吗?”
疟疾是肆虐沙迪亚甚至整个非罗大陆北部的传染病,每年夏季都会有不少人染病并因此丢了性命,可以说是所有人都闻之色变的不治之症。
之前知道帕佩拉让人在艾拉沐浴的圣水里加入疟疾病人的血液意图谋害艾拉后,鲁西斯从艾拉那里知道了疟疾的传播方式,随后就让卡塞凯姆威带着其他医生用死囚做了实验,确定了艾拉所说的都是真实的后,就让他把所有的实验数据都通告给了各地区的神庙,由神庙负责向民众宣传防疫知识。
现在,卡塞凯姆威却告诉他,受灾地区出现大规模的疟疾病?
今年受到水灾的帕斯特可是多达十个!整整占据了沙迪亚四分之一的帕斯特,而且这些帕斯特还都是受到茵鲁拉河的青睐,土地最为肥沃,人口最多的帕斯特,要是这些地方一起出事,沙迪亚的人口数量不知道要锐减多少!
卡塞凯姆威被质问的满头大汗,也不知道是热的还是心虚。
当然这不妨碍他喊冤。
只见这位高级祭司直接就往地上一跪,来了个五体投地:“陛下,我们确实已经按您的吩咐通知了各帕斯特的所有神庙,他们确实也回复说会遵从您的命令,我们也不知道为什么最后会变成这样。”
还能是怎么变成这样的,阴奉阳违呗。
鲁西斯是沙迪亚至高无上的王没错,但各帕斯特的实际掌权者们并不是都完全臣服于他,尤其是神庙这边,因为鲁西斯一直在打压神庙,这引得许多祭司私底下对他很不满,离王都近的神庙还不敢如何,但远离王都的那些神庙中的祭司可就不一样了,天高皇帝远这句话到哪里都是一样的。
当然这种不损坏自己利益的命令各帕斯特的神庙其实并不是不想执行,只是有所懈怠,又或者处于某种考虑故意延迟执行——比如等有人生病后再出面告诉其他人要怎么避免被传染,让健康的人更加感激他们这种——极力淡化国王在其中的贡献,转而让民众以为这是神庙的功劳,更加信仰他们。
只是大概谁也没想到不过是稍微懈怠了陛下下达的命令,却不幸遇到了茵鲁拉河河水暴涨,这种情况下惜命的祭司们可不敢往平民住的地方跑,要是被泡坏了的房子墙壁压到可怎么办。
而未从街道退去的河水滋生了大量的疟蚊,疟蚊又吸食并传染了大批的民众,最终导致疟疾的大规模爆发。
这是谁也没想到的。
听到这些的鲁西斯气的砸掉了手边的杯子。
站在一边的艾拉也皱起了眉头,一语不发的沉思着。
此时他们早已经回到了王宫,鲁西斯第一时间召集大臣商议这件事。
事已至此,再去责怪神庙也于事无补,处罚可以等后面再做,最重要的是先想办法安抚民众和救治病患。
但当鲁西斯开口问大臣要怎么安排和救治那些疟疾病人时,即使是治疗祭司出生的官员们也沉默了。
疟疾既然被称为不治之症,那就说明它并不能被治愈,至少现在是不行的。
所以每次有疟疾病人出现,所有人都默认那已经是即将步入亡者国度的死人了。
所以一度,对于这些病人的处理就只有把他们与健康的人隔离,然后任由其自生自灭,甚至某些地方的贵族担心被传染,会更为残忍的一把火烧死这些病人。
而最初神庙那边知道有不少人患上疟疾后,还打算用这种方法消灭证据。
但这次患病的人实在太多,在他们知道的时候各地患病的人数总和就超过三千人,这个人数已经是一个中小型城镇的人口了,其中甚至还有当地贵族,而且这个人数还在上升中,人数多,身份又敏感,就算神庙势力再大,也不敢乱来。
而且神庙和当地的政府可并不都是一条心,在神庙这边还犹豫不决要怎么处理的时候,诺尔马赫们在知道别的也出现相同问题后,立刻给王都报了信。
——这才是卡塞凯姆威不得不到码头请罪的原因,要是让鲁西斯从别的大臣那里听到这个消息,他的罪责会更大。
现在陛下问他们要怎么救治那些病人,谁又能回答出来,难道要他们说,那一万人可以不用救治,看他们自己能不能挺过来吗?
那不是几个平民,而是几千个,而且里面还有一部分贵族,谁敢说不救治?
可要救治,他们也没有任何的办法。
所有人都低下头,不敢面对鲁西斯扫来的目光。
他们这种反应,更是让鲁西斯怒上加怒,气的想再砸点什么。
那是三千多的民众,而这次的灾难明明可以避免的,就因为那些愚蠢的家伙!
想到疟疾的传播方式还是艾拉告诉他的,鲁西斯下意识地看向她,想要问问她是否有什么办法。
哪怕知道要治疗疟疾几乎是不可能的,但如果呢?
鲁西斯一扭头,就看到了一副沉思模样的艾拉。
他心念一动:“艾拉?”
“嗯?”艾拉回过神。
看出她刚刚没有在听,他把问题又说了一遍:“那些病人,你觉得应该怎么处理?”
艾拉毫不犹豫道:“当然是尽快治疗。”
其实疟疾可以分为四个种类,其中的三种其实致死率很低,但这个时代对疟疾了解的太少,至今没有找到治疗的方法,同时得病的大多数普通平民,常年劳苦到底平民们身体又十分差,根本挺不过疟疾导致的高热,所以即使是致死率低的疟疾也同样会带走许多人的命。
这毕竟是一个感冒也能让人病死的年代。
而且疟疾是有潜伏期的,潜伏期从十几天到一个月不等,而从开始出现发了症状后,五到七天内如果不接受治疗就会转为重症出现并发症,那个时候疟疾的致死率可以说是直线飙升。
而现在已经有三千人被发现感染了疟疾,那么他们身边处于潜伏期的人又有多少?
艾拉不确定现在的时间是否够救下那已经出现症状的三千人,但至少能救得了病患身边那些处于潜伏期的人如果放任不管。
鲁西斯闻言,眼睛一亮:“你有办法?!”
底下一群沉默的大臣这个时候也全都看向了银发公主,不管他们心里是怎么想的,这个时候也只能祈祷这位公主是真的有办法了。
“没有完全的把握,但可以试试。”
艾拉之前就是在沉思怎么把自己所知道的治疗疟疾的魔药改成用这个世界的药材可以配置出来的配方。
这个在上次鲁西斯告诉她帕佩拉施展的阴谋时就已经想过了,但当时替换的药材只是在脑子里一晃而过,如今虽然还能想起来,但具体的分量搭配却需要再细细琢磨一下。
虽然艾拉说的是试试,但鲁西斯了解她,要是没把握,她不可能在这个时候开口说出来。
她示意鲁西斯靠近,在他耳边低声道:“我知道一个药方,应该对治疗疟疾有一定的效果,但是我也没用过,不确定能不能治好他们。”
“有效就好,现在也没有别的办法了。”
他们站在王阶之上说着话,声音放得低,其他人也听不清楚,但从陛下转好的表情就能看出,公主提出的意见显然是令他满意的。
这让所有大臣心里都松了口气,同时也好奇公主对陛下说了什么,难道她真的能救那些疟疾病人吗?
大臣们想这不可能,但这个想法刚冒出来,他们又想起两个月前不正是因为这位公主告诉陛下疟疾的传播途径,陛下又让医生们实验,证明了确实如此,还广而告之,让今夏波伊曼患疟疾的人大幅度减少了吗?
有些帕斯特的神庙会因为不满陛下而不肯配合他的政令,但王都附近的帕斯特可不敢如此,甚至因为鲁西斯并不怎么信任神庙,所以靠近王都各地的宣传都是底层的管事小吏们配合神庙的低级祭司们一起,到城镇和村落中向平民们宣讲这些防疫内容。
沙迪亚的信仰浓郁,平民们或许会对官吏的话半信半疑,但对祭司们的话却是无条件相信的——这也是鲁西斯不得不让神庙来宣传的原因,不然他更乐意踢开神庙让其他人负责,而不是让神庙来分一杯羹。
一直以来疟疾都是所有人心里的死神化身,哪怕是高贵的贵族老爷夫人们也无法逃离这个恐怖的阴影,每年都会有人因此丧命却没有人知道它究竟是如何而来,正因为未知,疟疾染上了神秘的阴影,被认为是神明的惩罚。
现如今却有人告诉他们,这不是神明的惩罚,而是因为一种平时不起眼却恼人的小小飞虫,如果不是宣布这个消息的人里有神庙的祭司,民众只会觉得说出这话的人是不是在说胡话,这是对神明的不敬。
但这些话出自祭司之口,可靠性就大大提高了。
侍奉神明的祭司怎么可能会不敬神明呢,所以这一定是真实的。
同时,他们也意识到原来神明并不是会降下这种可怕的惩罚,无心间,他们对于神明和神庙的敬畏似乎都降低了,只是他们并不清楚自己这种心里变化。
鲁西斯却很懂得抓住机会,他让那些负责宣传的小吏们一直对外强调,是异国的公主告诉了他们伟大的陛下疟疾的根源,而后陛下下令进行实验确定了这一点后,就把这个惊人的发现公之于众,同时那位美丽的公主还仁慈又大方的让小吏告诉所有人如何用随处可见的野草配置成可以驱逐蚊虫的东西,让大家不必花钱就能使用这些方法保障自己和家人的安全。
于是所有人的感激之心就都朝着陛下和公主而去,神庙在其中除了增加民众的信任外,几乎没有获得什么益处。
在知道疟疾是由蚊子传播的后,为了自己的小命好,所有人都展开了灭蚊工作,他们用从小吏那儿获得的知识从野外采回驱蚊的草药,焚烧后熏染房屋,又晒干切碎塞进缝制的小麻布包里随身携带,或者把草药熬煮成汤汁涂抹身体,这样即使外出时也不用担心被蚊子叮咬。
后来大家发现,这些草药不仅对蚊子有用,对其他虫子也有效果,这么一来他们即使在地里干活或者去野外打猎的时候,也不用担心被虫子咬了,比他们自己知道的一些土方法可有用的多了。
而事实证明这样做确实是有效的,往年茵鲁拉河泛滥时,就算是王都也也会有人患上疟疾,可今年除了几个倒霉蛋,就算是身体差的老人和小孩在家人的看顾下都没有生病。
而那些惜命的贵族更是早在听说陛下让人用死囚做过实验确定疟疾是由一种蚊子传播的后,就第一时间让仆从奴隶打理房屋驱逐蚊虫,在有了新的驱蚊配方后更是恨不得把整个屋子都熏入味了。
当然贵族们可不会去采摘这些野草一样的植物,他们有的让家中的奴隶去采,有的则花钱购买,渐渐的,这些原本随处可见的野草成了大家必备的生活用品,有些贫穷的人家就会去野外采集回来晾晒处理好,拿到集市上以低廉的价格卖出去,补贴一点家用。
这种情况一直持续到很久很久以后,甚至成为了沙迪亚人的传统之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