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意的房间门锁还坏着,她不用也不能像之前沈遇那样提前趁着天还没亮回到自己那边去,她留宿一晚,正当又合理。想通了这一层,宋意毫无芥蒂地决定留下来在沈遇这里蹭一顿早餐,然后大大方方地一起出门。
开门,正好撞上打算走楼梯下楼的吴晗。
吴晗眯起了眼睛,看看宋意,再看看沈遇,脸上写满了疑惑。
“你们俩昨晚一起睡的?”吴晗问。
沈遇:“不不不!”
宋意:“是的。”
沈遇:“?!”
“我房间的门锁昨天被我一不小心搞坏了,前台说今天找人来修,我就先在沈遇那里凑合一晚。”宋意解释道。
“但是没有一起睡!”沈遇强调。
“那……”
“我睡的沙发!”沈遇睁着眼睛说瞎话。
“哦,”吴晗上下打量了沈遇一番,疑惑道:“你反应那么大干嘛?”
“别理她,早上起来不知道谁又招她了。”宋意自然而然地反应过度的沈遇禁了言,留下沉遇在身后瞪着这个招她的罪魁祸首敢怒不敢言。
既然遇上了,吴晗就跟着宋意沈遇两人一起慢慢悠悠往片场走,可能身为导演就注定了嘴巴闲不下来,吴晗走三步不聊戏他就浑身难受。
“宋意,你这段时间,是不是有点松懈?”吴晗问。
宋意脚步一顿,好像,是有点。
“怎么就松懈了呢,她是哪天迟到了还是哪天早退了?我合理怀疑你这是pua。”沈遇忍不了。
吴晗:“?”
宋意指了指自己的脑袋,又摇了摇头,给吴晗使了个眼色,两人加快步伐,把沈遇甩到身后一两步的位置。
“宋意,你还不够瘦。”吴晗压低了嗓音偷偷说,仿佛生怕被沈遇听见。
虽然他也疑惑自己为什么要心虚。
“我知道。”宋意点头。
冉墨这个角色到后期需要的是让人一眼就能看出来的病态,虽然化妆可以达到百分之八十的效果,但毕竟还有百分之二十是只靠造型达不到的。
“我会努力。”宋意说。
吴晗叹了口气,他也知道自己在强人所难。
“这样吧宋老师,我们先演演看,有时候演员的信念感确实能做到让角色拥有远胜于演员的特质,就比如说有些经典的大美人荧幕形象,其实我们都知道演员在生活中并没有那么惊艳,甚至和角色相比,称得上普通。”
“我表述得可能有点混乱,主要是瞎举个例子,你能明白我的意思吗?”吴晗问。
宋意点头,“我明白,但我不保证能做到。”
今天是一场大戏,是郁容和冉墨两个人情感攻守之势掉转的关键,需要极其细腻的情感把握,同时还要求极高的动作质量。
吴晗拍了拍宋意的肩膀,各部门准备就位之后,场记板打响。
action!
清晨,冉墨拖着沉重的身躯起床,阳光透过薄薄的窗帘给整间卧室染上暧昧的柔光,冉墨看了眼皱巴巴床单上睡得正香的郁容,没有选择叫醒她。
冉墨拾起地上两人的衣物,这些都是昨夜癫狂的证据,昨夜是她主动引诱郁容发疯,她需要一场发泄。
因为今天,她就要亲手抓到那个凶手了,那个虐杀她部下的凶手。
事实证明了冉墨先前的分析完全是正确的,这一次她提前指定好了完备的计划,她在完成谋杀闭环剩下的最后一个节点上部署大量警力,他们荷枪实弹,不可能让任何人溜走。
冉墨穿戴整齐,拉开抽屉拿出配枪,出门前最后看了一眼床上的郁容,然后压着门把手轻轻关上了门。
屋里,郁容睁开眼睛,眼神清明不带半分睡意。
谁会在明知天罗地网的情况下去自投罗网呢?
冉墨对凶手的刻画和侧写完全符合犯罪心理学原则,宗教狂信也是很多落网连环杀人犯的主要心理动机,郁容给冉墨出了一道有点难度但不算超纲的压轴题,冉警官给出了标准答案。
可惜题目是题目,真实世界是真实世界,题目里的小明已经在p点布整装待发,可谁规定出题人自己就是小明呢?
郁容伸了个懒腰,从床上坐起来,拉开那个原本装着配枪的抽屉,里面现在空空如也,她忍不住发笑。
冉警官这么紧张啊。
她敢开枪吗?
郁容忽然很好奇,她想象不出来冉墨杀人是什么样子,会紧紧咬着下唇身体绷得像一张弓吗?
她忽然好想去扮演一下小明。
毕竟冉警官这么兴师动众,这么确定她的猜想完全没有问题,如果扑空了,会很难过的吧?
郁容走出房门。
*
现场,一栋废弃的烂尾楼,冉墨按着腰间的手.枪,给她的队友打手势,一行人缓缓走进阴暗的建筑内部。
外面,几个制高点都有狙击手埋伏,冉墨主动请缨做第一批深入探索的尖兵,上级盯着她看了好几秒最终还是同意了。
冉墨太想报仇了。
咚——
金属撞击声自头顶响起,冉墨迅速掏.枪,三步并作两步冲上废弃的楼梯,烟尘在狭窄的空间中弥漫,她紧贴着墙壁,举起枪,默数三声,一脚踹开虚掩的门冲进去。
房间正中,悬吊着一块秤砣,正如同催眠师手中的怀表一样摆动,每一下都重重地撞在墙上。
中计了!
这个房间唯一出口就是冉墨踹开的那道门,冉墨听见声音追过来,一路上并没有遇上一个人影,这个房间空空荡荡没有任何能藏人的地方,也没有任何机关能远程操控这个简易摆锤。
凶手刚才就在这里,他往上跑了。
冉墨追出去。
越往上,烂尾楼的构造越发潦草,台阶粗粝、砖石裸露,甚至有一截直接断开,冉墨差点一脚踩空摔下去。
她抓住了栏杆,端茬处的碎砖块掉下去,隔了几秒钟才听见动静。
冉墨出了一身冷汗。
她低头,对着衣领上的微型对讲机呼叫救援,一抬头,忽然余光瞟见一片飘忽的米白色衣角一闪而过。冉墨当机立断结束了通话,两只手攀上那个岌岌可危的栏杆,用尽全力把自己荡起来,直到一只脚勾住另一跟栏杆边缘。
她终于爬上来,沾满泥灰的脸上汗珠纵横,她追上去,甚至听得见前方不属于她的脚步声。
天台!
顶层到天台的通道堪称原始,冉墨好不容易钻出来,入眼就看到一片轻飘飘的米白色衣角翩然从楼顶落下。
冉墨飞身扑过去,飘渺的布料早已从眼前消失。
凶手自己跳了下去。
这个认知让冉墨精神恍惚,她重重地摔在地上,过了半分钟才想起来呼叫地面的同伴搜索,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许久,地面传回消息,他们找到了尸体,是警察的。
穿着警服,没有米白色衣角。
冉墨瘫软在地。
她发誓她看到了。
警笛响起,救护车驰来,冉墨被人从天台上架着下来,惨白的脸上泥汗纵横,如同一个撑不起警服的骷髅架子。
她被粗暴地塞进警车里。
她是唯一一个目击了米白色衣服凶手的人,也是警员坠楼现场唯一的活人。
等待她的,或许是漫长的审查。
警车呼啸,隔离带拉起,穿着工字背心的郁容坐在对面街角的咖啡厅里,她绑着利落的高马尾,工装背心露出来的地方线条紧实有力,和平时温婉的形象大相径庭。沾了灰的米白色的薄纱衬衫被她叠得规规整整放在旁边座椅上,她沉默地注视着外面的这场闹剧。
天色阴沉,她脸色如天色阴沉。
cut!
这场戏结束了,宋意又是跑跳又是威亚,然后又在极短的时间内达到情绪大爆发,导演喊卡的一瞬间,她就瘫坐在地大口喘着粗气。
宋意的助理给她递运动饮料,宋意咽了一口,忽然想起来,问助理:“这是含糖的?”
“当然。”
运动饮料,快速补充能量。
宋意闭了闭眼,一狠心把饮料还给助理,“给我拿点白开水。”
她需要瘦,需要肉眼可见的病态。
沈遇的心一抽一抽地疼。
这段戏剧本给郁容的刻画就是,她亲手陷害了冉墨之后,看着冉墨被带上警车,心疼了,后悔了。
就这么短,就这么简单,郁容最关键的情感转折,要怎么才能不生硬让人信服,全靠沈遇自己的揣摩。
她以为会很难,但她看到宋意的那一瞬间,看穿宋意的强撑的那一瞬间,她就揣摩到了。
她心疼宋意。
宋意说的果然没错,她和郁容的心境重合,她深受角色的影响。
但宋意也说了,这是正常的,对表演有益的,会随时间消退的,所以她不打算控制。
作者有话说:
沈遇:我对你有感觉。
宋意:不,你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