画面在这一刻定格。
但与第一幕不同的是,它没有变作定格的油画,而是在少女时期的尤金妮扭曲近乎狂乱的目光中融化,与黑暗搅拌成混沌混乱的虚无。
就像是泪水落入了墨中。
菲奥娜张口结舌,在这短短的片刻间蓦然明白了什么。
于是她收敛心神,脑中的想法也终于在这一刻从“我的梦世界真神奇”,变作了更清醒的谨慎,沉默两秒后,这才再次抬步向前。
第三步,第三幕。
出现在菲奥娜面前的已经变成了她完全不认识的人,但其上演的悲剧却如此熟悉——
曾经美好的完满的五口之家,因顶梁柱骤然遭遇解雇、失去经济来源而陷入困窘之境。但好面子的母亲拉不下脸来向孩子们解释,家庭主夫的父亲则完全没有注意到妻子难看的脸色,于是在顶梁柱的含糊其辞下,父亲与孩子们毫无所觉,刷爆了一张又一张信用卡来维持自己高标准的生活水准,而母亲则天天计算着如何拆东墙补西墙、疲于奔命。
终于有一天,母亲再也补不上了,于是这个晚上,她给家人们下了安眠药,在所有的家人们都熟睡后拿着枪,一步步走上二楼的卧室。
砰——!
枪声连响,一切就此结束。
第四步,第四幕。
没有父亲的孩子们站在家门口,不舍地向母亲道:“妈妈,你真的要去吗?”
母亲勉强露出了一个笑容,与孩子们依依惜别后,嘱咐大儿子,让他一定要在她去远方工作后好好照顾妹妹们。
在进入舱体之前,母亲犹豫了一下,转头问实验员:“钱会按时发给我的孩子们的,对吧?”
实验员像是对这个问题司空见惯,只是随意点点头就指了指舱体,言简意赅:“快点。”
而当所有舱体中的人都失去意识后,实验员将她们无声肢解,仍然维持着生机的头颅被无数血管般的线路缠绕后,封入瓶中,成为实验室内无数的瓶瓶罐罐之一,而她们肢解的四肢和躯体则被抽干血液,放上自动传送带,送入实验室更深处的某座不知名的工厂。
第五步,第五幕。
生活困窘的人们决定卖身给黑手套们。
这些人切除了自己原本健康的肢体,换成了冰冷需要维护的机械。这让她们在获得强大力量的同时,也在每个受到机体排斥的夜晚,在肉体的痛苦和良心的煎熬中辗转难眠。
不过很快的,她们不需要再考虑这种事了,因为当她们身体部件被替换得越来越多,最终成为只有基本思考能力的、被名为“天使”的战斗机器人后,她们只会在黑手套们进行大规模械斗时开启一天,而后彻底报废的“天使”们,就会与那些扭曲的子弹和废弃的车辆一块儿,被称斤论两地卖给垃圾场,一同碾成碎片,投入回收利用。
第六步,第六幕……
第七步,第八步,第九步。
当菲奥娜走过这一幕幕仿佛亘古存在、永不会消亡的悲剧后,她突然感到脚下一空,好像踏进了别的什么地方。
这里干净、明亮,与前八幕那些充满悲剧色彩的场景好似截然不同。
但没等菲奥娜看清新出现的一幕究竟是什么模样,一个惊疑不定的声音响起:
“你是谁?你怎么在这里?”
“出去!”
下一秒,莫大的排挤力传来。
就像是被张开的橡胶球蓦然弹开,从高空坠落,近乎恐怖的失重感传遍全身。
而就在菲奥娜落地的那一瞬间,她蓦地睁开眼,从床上坐起。
“什——什么?!”
菲奥娜呼吸急促,迅速从濒死的失重与危机感回神,额上渗出冷汗,目光警惕打量四周,做好随时反击自卫的准备。
但下一秒,菲奥娜的目光就化作茫然,因为她终于发现,她已经不知何时回到了现实的卧室里,床头的闹钟则清晰显示着此刻的时间——
7:15
菲奥娜茫然四顾。
她……她回来了?
不,她醒了?
一个晚上的时间……竟然就这样过去了?
菲奥娜捧着自己的头,感到自己就像是宿醉酒醒的人一样,脑袋一阵阵抽痛,甚至还能隐约听到大脑加载过度的嗡嗡声。
——昨天发生了什么?
——为什么她会“梦”到那些东西?
——它们代表着什么?
菲奥娜强忍头疼,竭力回忆着自己在“梦”里看到的一切,回忆着她最后听到的那个声音和那些零碎片段,用力思考着。
但就在这时,菲奥娜的手机蓦然嗡嗡震动起来。
菲奥娜用力晃了晃自己的脑袋,勉强用深呼吸压下脑中的晕眩后,来到桌前,接通电话。
电话那头,弗洛拉的声音不满响起:“喂,菲奥娜,你搞什么?别告诉我你还没起?昨晚喝醉的人是我不是你吧?!”
“……什么?”菲奥娜抽痛的脑袋仍然伴随着些许耳鸣,难以思考,“怎么了?”
“怎么了?你失忆了吗?新人!”弗洛拉道,“今天是我们去‘上工’的日子!”
菲奥娜这才想起原定的“戈顿集团电梯维修工”的计划,惊愕道:“今天?可你昨天不是——”
弗洛拉有些恼羞成怒地打断:“新人,你难道以为那种小事就会影响到我的任务吗?告诉你,不可能!好了,不要废话,快点过来,我们该出发了。十分钟后,我们小镇门口见!”
说完,弗洛拉就干净利落地挂了电话。
菲奥娜叹了口气,无可奈何,只能用冷水洗了把脸,勉强让自己恢复了一些状态后,便迅速换了套方便活动的衣服,匆匆奔向集合点。
是的,就像弗洛拉说的那样。
作为“女王的鹰犬”,她们绝不能因这种小事就耽误任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