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当意识到这一点的时候,易文君也终于意识到,如果按照这条路线走下去的话,安洁莉卡是绝不会伤害更不可能杀害安东尼奥的。
所以,上一周目之所以会出现坏结局,就是因为她杀了安东尼奥吗?
因为关键人物死亡,所以副本自动迎来全灭结局?
……不,不对,应该还有更深层次的原因。
但这个“原因”和线索,现在的她又该从何找起呢?
就在易文君苦苦思考的时间里,整个咖啡馆的人都慌张着帮这两位情绪激动的女士拉架,艰难把指着鼻子相互问候对方祖宗的崔西夫人和维尔玛两人拉开了。
只不过维尔玛到底是学唱歌的,这会儿虽然被人用力按住,但她骂娘的声音依然中气十足,就如同她唱歌时那样,余音绕梁,三日不绝。
崔西夫人嗓门虽大,但怎么可能骂得过唱美声的,这会儿便只能狼狈丢下一句“迟早要你好看”,就紧抓着易文君的手,生拉硬拽地把自己的摇钱树拉走了。
易文君刚好想要找个安静的地方思考一下,便没拒绝,顺从地跟崔西夫人回到住所。
可谁想崔西夫人将易文君带回住所后,先声泪俱下地跟她卖惨了一个小时,紧接着擤了把鼻涕,以让易文君好好休息准备进王宫献唱的理由,把易文君反锁在了卧室。
易文君:“……”
很好,这很崔西夫人。
易文君并不着急,脱下舞台礼裙,换上起居服,卸下妆容,坐在梳妆台前一边梳理长发,一边思考这一整件事。
首先可以确定的是,如果按照这一周目的路线来走,安洁莉卡会完全错过朱尔斯王子和起义军两方的暗杀任务派发,对两方要刺杀的人一无所知。
其次,在得知安东尼奥就是安,并且自己这些年来都受到对方的暗中资助后,安洁莉卡绝不可能在最后的舞台上伤害对方,甚至可能在得知安东尼奥近卫团首领的身份后直接动摇击杀国王的决心,陷入彷徨之中。
最后——
按照今天的路线,安洁莉卡在骤然得知这么多事后,她会怎么做?
易文君将最后一缕长发梳顺,放下梳子,来到床前,轻轻躺下,闭上了眼。
这天晚上,易文君做了一个梦。
梦里,十二岁的莫妮卡鲜活而生动,当她穿着舞裙在舞蹈室里转圈时,模样轻盈得就像是飞起来的鸟儿。
很少有人知道的是,安洁莉卡其实很羡慕莫妮卡,因为在孩子眼里,跳舞时舞裙翩飞的样子,可比杵在舞台上像根木头一样的歌手要美丽得多,所以这时候的安洁莉卡,爱舞蹈更甚于爱音乐。
可天赋就是这么不讲道理的事,安洁莉卡偏偏在音乐这件事上有着无人比拟的天赋,因此某一天,在安洁莉卡又一次被音乐老师指导着练习歌唱的时候,她全情投入,情绪随着歌声一步步高涨,最后当声音冲破临界点时,她的灵魂竟也这样飞出了躯壳。
这一刻,安洁莉卡诧异发现世界在她眼中变了模样,时间也仿佛被拉到无限长。
脚下的音乐教师聪明又蠢笨,她只是在老师眼前轻轻一抹,老师就像是被什么遮住了眼睛,对教室里的异状视而不见,自顾自对着空气“教导”起来。
安洁莉卡欢快笑了起来。
她离开音乐教室,开心飞翔,灵魂在整栋建筑内肆无忌惮地游曳。
她穿过了一面面墙壁,一条条走廊,最后在舞蹈室里看到了舞姿翩然的莫妮卡。
她终于驻足,心中暗暗羡慕,偷偷站在莫妮卡站在的地方,摆出莫妮卡摆出的姿势。
这一刻,她望向舞蹈室的镜子,看着镜子里与莫妮卡重叠无二的自己,想:如果我跳舞的时候也像莫妮卡一样好看就好了。
但这果然是不可能的吧……严厉的崔西夫人绝不会允许她改学舞蹈的……
安洁莉卡叹了口气,静静地来,又静静地离开。
一切似乎什么都没有发生。
然而从这一天开始,莫妮卡突然生病了。
最初,这只是一场小感冒,莫妮卡说,她可能是在跳舞的时候没有关好教室的门,所以被风吹到了,但没关系,她休息休息就好。
可事实上,这场小小的感冒竟始终反复。
最后,在那个暴风雨的夜晚,莫妮卡一病不起,溘然长逝。
那天晚上,安洁莉卡哭得撕心裂肺,伤心欲绝,无论维尔玛怎么劝都劝不住。
维尔玛一直以为,安洁莉卡是因为自责于自己没照顾好莫妮卡、是出于病态的想要弥补莫妮卡的心理,才答应成为扎克雷的恋人,甚至答应成为起义军的一员的。
但维尔玛想错了。
这并非是单纯的自责,也不是病态的弥补之心。
这是安洁莉卡长达一生的赎罪——
为了当初那个一无所知,却又傲慢自大,最后犯下不可弥补的过错的自己赎罪。
第二天,易文君睁开眼,发现自己并没有像上一周目那样看到崔西夫人那张夸张的脸。
她偷偷打开门,看到门外正抵着一张椅子,上头坐着一个女仆。
虽然这会儿女仆正背对着房门,一手撑着脑袋,头一啄一啄地打盹,但如果易文君想要在不惊动女仆的前提下推开门离开房间,却是绝不可能的。
易文君若有所思:现在自己还被关着?竟然没有直接跳到进王宫的那一天?
这么说来——今天有剧情?
不不不,换个思考方式。
在得知真相后,安洁莉卡绝对会坐立难安、会试图再回到咖啡馆那边去打探安东尼奥的消息与行踪。于是,在明白自己被崔西夫人软禁后,她会选择:
a、爬窗逃跑
b、大吵大闹,说服崔西夫人让自己离开
c、鲨了所有人,从正门离开
易文君:我可以选c吗?
算了下次再说。
易文君迅速从衣柜里翻出便于行动的衣服,梳好头发,将袖口和裤腿扎紧,就准备翻墙跑路。
然而她刚打开窗,窗外一个像开屏孔雀一样的男人就冒出头来,跟她打了个照面。
孔雀男一呆,长长的眼睫毛轻轻眨了眨,而后向易文君露出魅力笑容。
“看来我们真的是心有灵犀呢,美丽的朱丽叶小姐。”
易文君愕然看着这位打扮得像是夜夜爬墙的浪荡子,不可思议道:“公爵?德雷克公爵?你怎么在这里?”
德雷克公爵无辜笑道:“当然是因为听说了朱丽叶小姐你被软禁的消息,准备前来解救你啊!”
只见此刻,窗外的德雷克公爵禇色长发轻束,上半身穿着惹人注目的文艺复兴时期经典的白色衬衣,蕾丝花边和灯笼袖,一样不少,十分骚包。
易文君呵呵一笑,觉得还好这人没有穿紧身裤和高跟鞋的习惯,不然她可能忍不住一脚把这家伙踹下去……等等,不对。
为什么是衬衫?
易文君问道:“你外套呢?”
“草坪上。”德雷克公爵搔首弄姿的样子越发像开屏孔雀了,“为什么问这个?安洁莉卡,难道我穿衬衣就不好看了吗?”
“都行,只要你记得把外套捡回去就好。”
德雷克公爵先是点头,然后察觉不对:“……等等?你这是……你难道是在敷衍我?”这一刻,德雷克公爵的表情近乎震惊,“你觉得我不好看?你觉得我哪里不好看?!”
易文君:行了啊老哥,你差不多得了。
易文君没理会这只孔雀,直接翻出窗户,矫健地顺着窗边的管道溜了下去。
但就在易文君准备离开时,她听到窗边德雷克紧张的声音:
“等等!等等!!安洁莉卡!!”
易文君愕然抬头,只见窗台外的德雷克最开始在什么地方,现在就还在什么地方。
她看着对方脸上隐隐的紧张,沉默片刻:“你该不会是……下不来了吧?”
德雷克公爵:“……”
德雷克公爵倔强道:“胡说!我只是下的速度比较慢。毕竟像我这样身居高位的人,想要往下总是会比一般人更——”
易文君掉头就走。
“等等等等!别走!是我错了,安洁莉卡,不要丢下我!”
最后,德雷克公爵就像是卡在树上的猫一样,灰头土脸地被易文君救下来了。
德雷克的脸色阴晴不定,很不好看,沮丧得像是上手一戳就要融化。
但易文君并没多想,甚至没有多看他一眼,把这搞笑角色往地上一丢,转头就要离开。
德雷克公爵一惊,连忙跳起,跟了上去,在易文君身后喋喋不休,没话找话。
最初易文君还在仔细聆听,但当易文君发现德雷克公爵说的都是毫无意义又毫无营养的口水话时,易文君几乎感到茫然:这家伙,到底是来干什么的?
她想了想,没想通,于是果断决定把这位仁兄甩了。
——再走两条街吧。
——再走两条街,就把这个只有嘴最厉害的家伙甩开。
易文君这样打算着。
但易文君没想到的是,两条街还没走完,一个熟悉的身影就逆着光,向她迎面走来。
某一瞬间,易文君心中又惊又喜,没想到自己这么快就找到了安东尼奥,并对自己的好运气赞叹不已。
可当对方走近后,易文君才发现这家伙根本不是安东尼奥,而是在上一周目全程隐身的安洁莉卡的“恋人”,扎克雷。
易文君:“……”
就知道你这损人也在王都!这回被她揪出来了吧!
对面,快步向易文君走来的高大男人根本没发觉易文君的复杂心思,一边走一边问道:“安洁莉卡,你昨天怎么——”
突然的,扎克雷声音戛然而止,脚下停步,终于看到了跟在易文君身旁的德雷克公爵。他目光沉沉,语气危险:“安洁莉卡,这个男人是谁?”
身旁,原本在易文君耳畔叭叭不停的德雷克公爵,此刻也警惕止步,再次端起了他公爵的架子,用气人的傲慢语调轻佻道:“安洁莉卡,原来你竟认识这位无礼之徒吗?他是什么人?”
易文君看了看扎克雷,又看了看德雷克公爵,神色有些惊讶。
“你们都想知道对方是谁?”易文君此刻无疑是松了口气的,“那太好了,刚好我赶时间,你们既然对对方都感兴趣,那就在这里好好做个自我介绍吧——我先走一步。”
说完,易文君果断将两个目瞪口呆的男人丢下,大步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