短暂的沉默,厉云埃俨然没兴趣追问他们之间发生了什么,而是浅声正色道:“那孩子身上的寒疾已有很多时日,先前又情绪激动,病情加重许多,大夫才给用了药,说今晚会有些难熬。”
“有这么严重?”
司韶令开口的同时,却目光收紧,将不远处江恶剑倏然一动的耳尖也收入眼底。
厉云埃点头:“不知道她还有没有其他的亲人——”
“那都不关我们的事,”刻意忽略厉云埃投来的诧异目光,司韶令一边语气骤冷的说着,一边行至门口,打了盆清水过来,“我们已经救她一命,剩下的看她自己了。”
江恶剑正侧耳倾听,却不等听见厉云埃再说什么,随着几下水声翻搅,一块充满清冽气息的帕布突然砸下,将他微蹙的眉心狠狠抹开。
忙敛了神色,他摇头晃脑地躲避:“又他奶奶的干什么?”
“脏。”
帕布被有力的掌心挟着反复在他脸上蹭抹,不一会儿便强行擦去尘污,露出原本清逸俊俏的大半张脸。
脸上拼命隐藏的所有情绪,这下也看得更为清楚。
“明日她若有好转,我会找个愿意抚养的人家送去,你只管顾好自己的身子,别再操心些不相干的人。”司韶令并未转身,但明显是与厉云埃说道。
厉云埃:“明日不行,她病情太重,定是要休养些时日才好。”
“那也不需你照顾,医馆不是有大夫?”
“大夫年迈,应忙不过来。”
“你也不年轻。”
“……”
“她既然没了至亲,迟早要学会自己活着。”
司韶令边说边继续擦蹭江恶剑的额头,目不转睛看掌中的人尽管极力装作冷漠,却听了他与兄长一番话后,仍不可抑制泛红的眼尾。
他眼里看到的自是只有一片灰白,可江恶剑的脸现今干净无尘,眼底那一圈圈晕开的浅痕必然躲不过他的细致审视。
“……”厉云埃则盯着司韶令一反常态的模样,并未猜到具体原因,却也没与他再争辩,只想了想道,“那我今晚先在医馆住下,明日再来找你。”
“不必,”谁知司韶令又生硬道,“你安心睡在我这里。”
“阿韶——”
“一个没人要的孤儿,以后还有的是苦头吃,你这般在意她干什么?又不能一直养在身边。且她今晚能否熬过去……还不一定。”
薄凉而决绝的话方一落,不待变了脸色的厉云埃出声反驳,司韶令本欲继续试探的神情也是一怔。
原是他用力蹭着江恶剑额头最后一块脏污间,不经意碰触掌下那双看似坚垒的眼睫,竟好像陡然蹭到了星点湿迹。
厉云埃也罕见的沉了脸:“你今日总胡说些什么?”
“……那就随你吧。”
仅愣了片刻,倒很快的转了话锋,司韶令另一手覆过来,慢慢在抬起的掌侧摩挲着,像在确认刚沾到的那一小截湿凉并非错觉。
直到厉云埃转身离开,屋内陷入诡异的沉默,火光摇曳,孤零地托着沉沉黑夜,眼前多了些空旷的清晰。
司韶令才又发现,江恶剑额头上的并不是什么脏污,而应是一块浅红的疤痕,由于与他身上其他剑伤留下的痕迹不太一样,遂一时没能辨认出来。
安静许久的江恶剑此刻却突然姿态滑稽的拱动,司韶令看他拱的艰难,微一抬袖,替他打开了些。
紧裹在身上的被褥终于变得松垮,江恶剑没再管它,就那么披着,在里头飞快的屈膝并拢,腰背挺得笔直,而后幅度极大的,朝前方司韶令一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