宴倾寒深吸一口气,声音里带着前所未有的痛苦与愤怒:“她原本可以过得很快乐,直到她嫁给了宴时。”
“一开始妈妈在文化宫做编辑,宴时自己做些小生意。后来宴时偷摸挪着钱去炒股,结果亏光了本金不说,还欠了一屁股债,被人追得东躲西藏,最后干脆回了老家说是去种地——也就只有妈妈还相信他真的是在种地!”
“妈妈为了还债,在菜市场租了个摊位,半夜三点去郊区鱼塘,站在冷水里捞鱼;自己蹭车回去,自己一箱箱地卸货;然后在摊位上一站一整天,杀鱼,讲价,拉扯——”
“晚上把我从姥姥家接回去,她还要照顾我,给我讲故事,教我认字,哄我睡觉——她这么拼死拼活累了五年,给家里还清了债,开了养殖场,有了做房地产的本金——可结果呢?!”
“妈妈付出了一切,可最后,她连最基本的尊重也得不到!”
“去年中秋,王曼瑶说我妈妈读那么多书,最后不过是个臭卖鱼的,宴时居然笑嘻嘻的,说——‘对啊,什么时候都一身鱼臭味,躺在床上我都不想碰她!’”
“他们,他们……”
宴倾寒声线发颤,手指也在发抖,牙齿咯咯作响,眼泪包在眼眶里,已然气得说不出完整的话。
如果说,在去年中秋前,他对自己这个血缘上的父亲还有一丝幻想,那么中秋之后,他的心里只剩下憎恨与厌恶了。
他恨这个人,恨这个人榨干了母亲的骨髓,恨这个人辜负了母亲的情义,恨这个人可以鲜廉寡耻地羞辱母亲。
但他不知道自己应该怎么做,不知道要怎样才能让宴时付出足够的代价。
他从来没有对任何人说过这些事。
他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今天会特别想要说出来,会想要告诉眼前这个人。
这时,一只带着暖意的手扣住了他的脑袋,还将他往前带了一下。
一瞬间,他的脸埋进了一个温暖的、带着淡淡橙香的怀抱。
“……想哭就哭吧。”这斯斯文文的小管家说。
“你……可以哭出来的。”洛岩的声音,永远那么清软,永远能让人心里安定下来。
宴倾寒闭上了眼睛,头埋着洛岩怀里,听凭自己的泪水汹涌而出。
他听见自己哽咽着在说:“……我想揍他的。那天,张垣在办公室骂我妈妈的时候,我是想揍他的。”
“我当时甚至在想,我不念书了,我就去做个混混,对这些人见一次揍一次,是不是更好。”
心里又气又痛的洛岩,搂着宴倾寒毛茸茸的脑袋,长长叹了一口气。
过了许久,洛岩才慢慢道:
“做混混啊?你这个体格怕是板砖都拿不动。你还得再长高点,长壮点才行。”
带着眼泪的宴倾寒,闷闷地笑了一声。
洛岩双手扶住宴倾寒的肩,让这孩子抬起头来看着自己,语气郑重无比:
“小寒,我也很想揍这些混账,揍成猪头,揍得满地找牙——”
“但是,我们应该有更好的办法。”
“我们不应该用拳头,那样的伤好得太快。我们要用这里——”洛岩腾出一只手,指了指自己的脑袋:“我们要让他们忏悔,让他们真正感受到痛苦,让他们付出自己该付的代价,明白吗?”
冷冷月色里,洛岩的眼睛如同黑水晶一样闪耀着。
宴倾寒用手背擦了擦自己的眼睛:“明白。”
洛岩稍微低下头,用自己的额头和宴倾寒的碰了一下:“乖孩子。”
宴倾寒的班主任,由之前的语文老师张垣换成了数学老师。
这位五十来岁的女老师,本来一直就很欣赏宴倾寒,如今做了他的班主任,便常常在众人面前给宴倾寒一些表现的机会,比如回答一些特别难的题目,找出不一样的解法,甚至直接挑战高考压轴大题一类的。
而宴倾寒也从来不会让人失望,每次都能在最短的时间内找出最优解。
有了老师的爱护,原本就人气渐长的宴倾寒又在同学间拉了一波好感度。只不过他的身高仍然不到一米七,属于“惹人怜爱的小学霸”,算不上让人脸红心跳的真校草。
虽然身高绝对值还没上去,但和两个月前相比,宴倾寒已经长了4、5厘米了,跟喝饱了水的竹笋一样噌噌噌地往上冒。
看着这长势良好的嫩笋,与自己每天都在跳涨的任务积分,洛岩心下一片欣慰,越来越能体会到老农民喂猪——啊呸,老农民种菜的快乐。
这天晚上,当辛苦一天的老农民愉快地数着自己的积分,畅想着未来提前退休的美好生活时,突然电话响了:
“你是宴倾寒的监护人吗?这里是南大街派出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