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怀铭气冲冲地抱着手臂坐在躺椅上, 充血的大脑逐渐冷静下来,他意识到了一丝不对,微微蹙起了眉, 表情也相当严肃。
他很少生气, 更不喜欢跟人吵架, 但面对着傅景梵的时候,他总是控制不住地炸毛, 变得极其幼稚。
傅景梵却是一副游刃有余,姿态松弛的样子, 语气平静,但总是能准确的戳中他的怒气点,而且表现得一点也不像吵架, 甚至眉眼间还透着一丝欢愉……明明这个时候他都已经快要气炸了。
苏怀铭回想了他刚才的表现和傅景梵的对话,眉头越蹙越紧。
在傅景梵招惹他之前,他从来没有出过这种问题。
……不会是中了什么邪吧,他才会变得这么不像自己。
都怪傅景梵o(≧口≦)o
傅景梵从苏怀铭的气息和眼神中感觉到了一丝杀意,并没有收敛态度,而是主动问道:“你在想什么?”
苏怀铭没有丝毫停顿,脱口而出道“想你。”
这两句对话可以列入情话, 只是两人之间的气氛毫无旖旎, 反而有种针锋相对之感。
傅景梵坐在苏怀铭身边,身体微微前倾, 修长的手指敲击着膝盖, 姿态放松, 气场却慑人, 让人没有办法忽略他的存在, “在想我什么?”
苏怀铭转头看向傅景梵, 用鼻子哼哼了两声。
他没说出真实的想法,并不是因为顾及傅景梵的情绪,而是觉得自己有点太幼稚了。
傅景梵故意逗弄他,他也要回敬一下,故意说道:“我在想你的生日。”
傅景梵明明知道苏怀铭想说什么,却故意指向了别的方向,“在想如何做一个合格的礼物吗?”
苏怀铭:“……”礼物个头!
他真的看不懂傅景梵,忍不住问道:“一般每年的这个时候,你都是独自来游艇,也不让别人联系上你,今年为什么带我和管家来了?”
傅景梵沉默了足足半分钟,才给了个耐人寻味的答案,“一时兴起。”
以往的这个时候,确实只有他一个人出海。
在浩瀚渺茫的大海,他才能够隔绝尘世,见不到一个人。
宋晗昱每次都特别担心,生怕傅景梵在海上遇到危险,再也回不来了,时常在傅景梵耳边念叨,让他换个安全点的放松方式。
特别是临近这几天,宋晗昱简直成了个老妈子,嘴里念叨个不停,还用各种方式旁敲侧击,非常烦人。
傅景梵想让宋晗昱消停,正好苏怀铭误打误撞的知道了他真实的生日日期,空着手来给他庆祝,他觉得苏怀铭的反应有趣,还想堵住宋晗昱的嘴,这才一时兴起,让苏怀铭作为礼物陪他一起出海。
苏怀铭名义上是礼物,但排场可不小,为了照顾他,还让管家和服务人员一起上了游艇。
虽然没人敢去打扰傅景梵,但游艇上有这么多人,与最初的预想背道而驰。
不过并未让他觉得厌烦。
苏怀铭见傅景梵一直没有开口,一副神秘兮兮的样子,之前的疑惑又重新出现在脑海中,他轻咳了一声问道:“昨天真的是你的生日吗,如果真是这样,你为什么不跟管家他们说清楚呢,让他们一直庆祝一个假的日期?”
傅景梵并未回答这个问题,转头看着苏怀铭,眸底一片漆黑,如同没有光亮可以到达的深海。
被这样一双眸子盯着,苏怀铭的呼吸下意识变得清浅,凭着对危险感知的本能,心中的弦绷紧了。
傅景梵的眸底倒映出苏怀铭的身影,像是要将他困在其中,神情并未变化,却给人一种莫名的压力,“你真想知道?”
听到这话,苏怀铭的手指难耐地蜷缩了一下,身体向后躲了一下,本能地给出了答案。
冥冥之中,他有一种感觉。
他和傅景梵之间是存在明确的界限的,他们分隔在两边,彼此互不干扰。
但他若是知道了这个答案,就等于一只脚跨过了界限,进入了傅景梵的领地,再想要全身而退,恐怕会十分困难。
而他和傅景梵完全是两个世界的人,傅景梵身边的位置对他来说充满了危险,并不是他这种只想好好享受生活的咸鱼,能够消受的。
苏怀铭现在最大的愿望就是坚持到和傅景梵离婚,拿着离婚补偿款远走高飞,逍遥度日,若他真的模糊了这个界限,这个愿望就泡汤了。
想到这,苏怀铭控制不住的打了个哆嗦,眼睛瞪得圆圆的,手都快摇出了幻影,“不不不,我不想知道,你千万不要跟我说。”
听到这话,傅景梵眉梢轻动了一下,深深地注视了一眼苏怀铭后,这才收回了目光。
苏怀铭松了一口气,假装刚才什么都没有发生,生日这两个字已经被他划入了禁忌名单,再也不会提起了。
在游艇度假是多么好的事,他干嘛要纠结这些有的没的。
这样一想,苏怀铭的心情瞬间变通透了,重新放松身体,懒洋洋的靠着躺椅,眯眼看着波光粼粼的大海。
注意到苏怀铭的状态重新调整过来,傅景梵的眸子微微下压,有点诧异苏怀铭恢复能力之快。
许是因为真的不在乎。
两人像是达成了某种共识,都没再提刚才的事情,甚至都没有再次交流,只是各自享受着这难得的宁静。
这算得上是两人认识以来第一次和平的相处这么久。
游艇上配有专门的厨师,做了一顿丰盛的海鲜大餐。
苏怀铭吃撑了,暂时睡不了午觉,便站在一旁看风景,想要消化一下。
管家正好路过,苏怀铭跟他闲聊了几句。
管家压低声音,惊讶地说道:“傅先生今天竟然没有处理公务,我还是第一次见他这样。”
苏怀铭的姿态十分慵懒,挑了挑眉道:“这有什么好奇怪的,他昨天不是一整晚都在处理文件吗?”
管家没有找到这两者之间的关系,疑惑地嗯了一声。
苏怀铭接着说道:“就像是小孩子为了出去玩,会提前把功课做完,这样第二天就能玩得开开心心了,而不会被家长捏着耳朵,提溜着去写作业。”
管家:“……”
真是朴实无华又生动形象的比喻啊!
苏怀铭虽然没有见过有钱人,但大概能够想象到他们就算出来度假,也是手机不离身,各种工作邮件和安排,放松就是个屁话,心根本静不下来。
而傅景梵做得挺狠的,让所有人都联系不上他,彻彻底底地消失一天。
苏怀铭觉得傅景梵厉害,管家的脑细胞却发散到了奇奇怪怪的地方,双眼放亮的看着苏怀铭,“苏先生是真的很懂傅总啊。”
苏怀铭:“?”
管家自顾自的说道:“苏先生和傅先生看着像是两个世界的人,擅长的领域并不重合,性格差别也很大,但哪怕傅先生什么都不表露出来,你也能够体会到他的意思。”
苏怀铭听到这话,勉强笑了笑,实在戴不上这顶高帽子。
他只是见过傅景梵的不同面,跟“懂他”实在挂不上边。
傅景梵有点像颗钻石,外表晶莹剔透,灼目耀眼,而且无坚不摧,完美到没有一丝缺点。
但相处久了,才会发现傅景梵内里流淌着浓黑粘稠的浆液,包裹着恶劣和欲念,还有些说不清的东西。
这倒没有什么可惊讶的,只是说明傅景梵还是个人罢了。
但至于谁能够承受得傅景梵里面的那团浓黑,这就说不准。
反正不可能是他。
苏怀铭没有揭穿傅景梵的老底,只是笑了笑,又和管家闲聊了几句后,他便回到房间休息了。
他本来跟外界的联系就不多,他学着傅景梵的样子,没去碰手机,感觉时间变得悠闲了很多,哪怕什么都不干,只是静静的看着海都不会觉得无聊。
能在忙碌的现代生活中,有这样闲暇的一天,是非常难得又珍贵的体验。
吃完晚饭后,苏怀铭跪趴在柔软的沙发上,下巴抵着沙发背,透过干净的玻璃,静静地看着外面的大海,耳边回荡着温柔海浪声。
在夜色的笼罩中,大海更加显得神秘了,只有明月和繁星陪伴着他。
苏怀铭身心都放松下来,慢慢闭上了眼。
……
屋里一片安静左边的小灯散发出柔和的黄光,温暖地包裹着苏怀铭。
走廊响起了沉稳的脚步声,傅景梵的身影出现在门口。
他垂眸看着缩成一小团的苏怀铭,抬步走了进来,顺势坐在了苏怀铭旁边。
苏怀铭依旧维持着原来的姿势,没有言语。
傅景梵这才看到苏怀铭,竟然睡着了。
傅景梵这人天生睡眠时间少,睡觉对他来说是件毫无意义的事情,只用维持住最低的需求就够了。
但苏怀铭却跟他截然相反。
睡觉对他来说十分重要,是一种享受,几乎没有任何事情,能让苏怀铭在睡觉这件事情上退步,像极了树袋熊。
这让傅景梵觉得新奇,控制不住地想窥探。
船舱内一片昏暗,除了两人清浅的呼吸声,安静得再也没有其他声响,游艇上的其他人未冒昧打扰,苏怀铭和傅景梵像是被隔绝在了另一个世界中。
黑夜中的傅景梵更加松弛,两条长腿微微敞开,慵懒地倚靠在沙发上。
他微微扬着头,下颌的线条流畅笔直,黑眸微垂,好整以暇地看着苏怀铭宁静的睡颜。
现在的时间对傅景梵来说过早,他从未在这个时刻休息过,也没有半分困顿,但苏怀铭的睡颜像是有某种魔力,傅景梵慢慢闭上眼,呼吸变得轻浅。
……
苏怀铭再次醒来时,头脑十分不清醒,身体也有种异样的酸痛,关节都僵住了。
苏怀铭看着波光粼粼,像是撒了碎钻的海面,被刺得眯起了眼,他一边揉头发,一边姿势别扭地转过身,睡眼朦胧地打量着周遭的环境,也看到了坐在一旁的傅景梵。
傅景梵似是感觉到了苏怀铭的目光,毫无预兆地睁开眼,眼底一片清明,一点也不像刚刚醒来。
苏怀铭大脑一片浆糊,傅景梵却已经完全清醒了。
他一向觉少,但他竟然看着苏怀铭的睡颜,跟他一起在沙发上睡着了,一整晚都没有醒来。
傅景梵微微蹙起眉头,还没消化这个事实,就猝然对上了苏怀铭的目光。
苏怀铭脸颊上带着压出来的红痕,正眼泪汪汪地看着他,痛苦地咬着唇,表情很不对劲。
“怎么了?”傅景梵并不觉得昨晚的事情,会对苏怀铭造成这么大的伤害。
“我……”苏怀铭倒吸了口凉气,声音微微颤抖:“我落枕了,脖子好痛。”
傅景梵:“……”
苏怀铭完全不在意傅景梵为何在旁边,注意力都在脖子上,痛得小声哼哼。
傅景梵沉默了几秒,叫来了管家。
管家立刻带着一群人围住了苏怀铭,神情严峻,仿佛苏怀铭出了很大的问题。
场面变得乱糟糟,傅景梵默默让开位置,回到了自己的房间。
……
游艇慢慢靠岸,苏怀铭捂着脖子,最后一个从房间里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