闻离晓轻轻叹了口气。
待定也默哀了片刻,才开口道:“既然第二幸存者基地只是没能找回叶流光的尸体,我们可以提供坐标。”
段燃点了点头,表情逐渐恢复正常,看了眼花空楼:“找到你的了吗?”
花空楼摇摇头:“没有。”
段燃刚才就留意过:“里面还有一间里厅,进去看看。”
……
里厅上挂着一个牌子,写着几个字——“英雄纪念馆:段燃专厅”。
令他们没有想到的是,里面的场馆只有一个展台,而台子上并没有摆着雕像,仅仅是一个陈旧的、小巧的皮箱子。
段燃做足了见到混杂自己骨灰的雕像的心理准备,没想到什么都没看到,不知道该说是失落还是惋惜地松了口气。
在展台之外,背对着他们站着一个男人。
段燃没想到空荡荡的英雄纪念馆里居然有人,有些诧异地看了过去。
就在那个男人听到声音即将转头过来的时候,段燃忽然感觉视线一暗——之前闻离晓留在他耳朵里的触手爬出来膨胀变形,遮蔽了他的半张脸,又空出两个眼窝的位置,变成了面具的形状。
段燃知道闻离晓这是担心他的容貌和曾经在实数界的时候一模一样惹麻烦,对闻离晓露出了笑容。
此时那个男人也转了过来,露出一张和段燃有七八分像的年轻的俊脸,有些意外地看着他们:“平时都没什么人来里厅,今天来了这么多?”
看着这张脸,闻离晓立刻想到了第二幸存者基地宣传手册上的照片。
毫无疑问,眼前的男人就是段燃的重孙、第二幸存者基地的首领段一恒。
段燃再次肩负起忽悠的重任:“我们刚来第二幸存者基地,所以来看看……救世主。”
段一恒露出了恰到好处的宽宏、和蔼又不失威严的笑容:“挺好。正是有这些英雄们的牺牲,才有了如今我们的安逸。”
段燃看着这张和自己颇为相似的脸上挂着这么正经的表情,别扭得吸了吸牙,忍住了吐槽的欲望:“首领怎么在这里?”
段一恒不意外他们为什么认出自己,笑呵呵地道:“我遇到麻烦或者有压力的事情,就会来太爷爷这里,想想当年老一辈人是怎么从世界近乎毁灭的危机中一点点筚路蓝缕、披荆斩棘的,就会觉得平静很多。”
提到自己的太爷爷,段一恒的眼眸中都泛起了憧憬的光。
太爷爷本人看着疑似自己的重孙子,微微叹了口气,嘀咕道:“可能他没有觉得自己很辛苦。”
段一恒笑了起来:“你倒是挺清楚的——太爷爷活着的时候不喜欢被人叫什么救世主啊、英雄啊之类的,说又尴尬又别扭,他从没做什么伟大的事情。只不过很多对他来说很正常的事,对我们而言已经是难以企及的高峰了。”
闻离晓目光落在只摆着个皮箱的展台上:“为什么没有给救世主段燃的雕像?”
段一恒的笑容微微收起:“没办法,太爷爷的尸体不拿回来,做晚辈的怎么好立个空雕像在这里?”
闻离晓敏锐地察觉到“拿回来”和“找回来”的区别:“他的尸体不在第二幸存者基地?”
段一恒脸皮抽了抽,好像被戳中了什么短处。他有些莫名其妙地看了闻离晓一眼,和气地笑道:“这位小朋友,难道是对我有什么意见吗?”
听到这个称呼,闻离晓下意识看了段燃一眼,忍不住弯了弯嘴唇,随后才恢复面无表情:“不要这么叫我。”
段一恒本来是看闻离晓模样才二十岁出头,自己已经快四十所以才这么叫,听闻离晓不喜欢,很随和地换了称呼:“不好意思,这位先生。”
随后他就听到戴着面具的那个人炫耀式地警告道:“这是我专属的称呼,别人不能叫!”
段一恒:“……”
哪来的小情侣,跑到他面前秀恩爱?
至今为止还单身的段一恒失去了留下来的兴趣,客套地告辞。
走过戴着面具的人身边时,段一恒忽然感觉自己肩膀被拍了一下。
他看向了面具男,对上了一双墨色的眸子,眸心还有两点鲜红。
段一恒不知为什么怔了一下,片刻之后才找回自己的声音:“不知有什么事?”
段燃稍微沙哑了一下嗓音,问:“想请教一个有些唐突的问题……你见过你太爷爷吗?”
段一恒失笑:“太爷爷死的时候连我爷爷才刚出生,我哪会见过?”
段燃问出了自己真正想问的问题:“那你知道……你太奶奶是谁吗?”
闻离晓嘴角噙上了一抹笑意,扫了他一眼。
段一恒又是一怔,随后很快反应过来,脸色板了起来:“年轻人喜欢追随老前辈是好事,但不要关注一些花边新闻——我知道现在很多低俗文学喜欢写太爷爷的风流韵事,但太爷爷一生清清白白,只是因为喜好有些特殊才招来误会,希望你不要坏了太爷爷的名声。”
说完板着脸拂袖而去。
等段一恒走了,花空楼才特意看了段燃一眼,拖长了声调:“哟,喜好特殊的风流韵事啊?”
段燃:“……你滚。”
闻离晓脸上也多了几分笑意。他知道段燃的性格,如果实数界的段燃也是段燃,那必然不会有什么风流韵事。
再说段一恒刚才虽然说得隐晦,但“喜好有些特殊”对于他们这些了解段燃的人来说,指向太过明显。
花空楼不怕死地煽风点火:“实数界的人不是身体都有异化特征么,没准你真找了个有触手的老婆呢?”
“滚滚滚!”段燃骂道,“要真是这样,段一恒会和正常人看不出区别?”
在和周余聊天的时候段燃就套出过话,身体的异化特征是能够遗传的,周余的狗耳朵狗尾巴就遗传自父母——当然,小家伙坚持表示自己是狼不是狗。
闻离晓看到段燃故意看过来的目光,忍不住笑了一声,伸出手,掌心赫然一根细短的黑发:“我刚才偷了他一根头发,进行了成分分析,看是不是你的后裔。”
段燃咳嗽了一声:“那么,结果呢?”
闻离晓道:“是。”
花空楼幸灾乐祸地笑出了声。
段燃:“……”
他抓了抓头,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只是看闻离晓表情,又看出端倪,“小朋友,你逗我玩呢?”
闻离晓笑了笑,继续道:“只是你一个人的后裔。”
花空楼嘀咕道:“难道还能是段燃戴了绿帽子?”
段燃倒是听懂了:“你的意思是……他只继承了我一个人的基因?”
闻离晓颔首:“没有发现母体的存在。不,不是你的复制人,硬要说的话……更像是有生育权柄的邪神出手,让你自我孕育了一个个体。”
段燃:“……”
他一时不知道子孙满堂和孤雄生殖哪个听起来更吓人。
不过段燃很快就反应了过来:“但是实数界是没有邪神和权柄的吧?”
有这个能力、并且还能进入实数界的邪神应该只有那时完整状态的深渊之神一个。
一想到这种可能性,段燃的表情顿时亮了起来:“所以,是咱俩的后代?”
闻离晓一直不是很明白人类对于繁衍和后裔的热衷,纠正道:“没有继承我的神秘,不算我的后裔。”
“差不多差不多。”段燃舒了口气,捶了一下自己的手心,“我就说段一恒长得又像我又像你,难怪!”
哪里像他了……闻离晓心想,作为深渊之神的时候自己又没有人类的姿态,现在这张脸还是这句躯体自带的呢。
完整状态的深渊之神,创造一个继承段燃基因的孩子不比吹口气困难多少,哪怕只有一根头发,也能捏出几万个后裔。
闻离晓其实也倾向于段燃的后代是自己捏出来的可能,只是微微有些困惑:他为什么要给段燃捏个后代出来?总不会是看段燃闯入深渊之后觉得不悦把人杀了,又觉得有些惭愧所以做个补偿吧?
不管怎么说,段燃现在腰杆子一下硬起来了,提到段一恒时也带上了长辈的慈爱与骄傲:“这孩子果然随我,能在实数界干得这么好。”
花空楼翻了个白眼,做出了要吐的表情。
待定也忍不住无声笑了笑。
段燃目光看向了展台上那个皮箱子:“就是不知道这里面是什么。”
展台的周围有玻璃保护。不过这难不倒闻离晓,他放出触手,穿透了玻璃罩,小心翼翼地打开了这个有一百多年历史的皮箱。
皮箱里的东西很简单。
一个小小的画本、一只早就已经用干的蜡笔,还有一柄生锈的匕首。
段燃凑近看了眼,表情逐渐变得有些怀念:“虽然还没有记忆,但是感觉这些东西我都用过很久。”
触手轻柔地掀开了画本,露出了第一张画。
画上的蜡笔线条简单粗糙,如同小孩子的涂鸦,透过泛黄的纸张能看出来是一个孩子蹲在地上,向着面前乱糟糟的黑线团伸出手;黑线团中同样伸出了几道线条,歪歪曲曲,似乎在回应他的伸手。
段燃望着那幅画,不知想到了什么,表情怔忡。
闻离晓静静地看了一会,才道:“和你在第零实验室的宿舍里墙上画的很像。”
都是一个孩子在和一个类似触手的存在握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