闻离晓看了眼段燃、霍德尔、花空楼、叶流光。

四个人都表示自己没有特别想知道的事情了——他们有三个之前就生活在第零实验室, 一个则压根不关心这里。

闻离晓颔首：“那我对阿里艾斯海德还有最后一个疑问：他为什么能够信誓旦旦地认为他走在了‘世界期望的道路’上？”

得知阿里艾斯就是阿瑞斯海德之后，闻离晓本以为是因为这位第零实验室初代主任参与了plan-003，从中获取到了当时还在沉睡时期的他的某些信息并产生了误解。

然而plan-003“世界人格化计划”并非海德主要负责, 甚至当时闻离晓自己的人格可能尚未诞生……这就让闻离晓更加疑惑, 阿里艾斯为什么这么坚信自己没错？就算祂在吹牛，高等邪神同盟那么多邪神，总不至于全都被祂唬住？

段燃伸手摸了摸自己的下巴：“嗯, 硬要说的话其实也有点奇怪，海德的掌控欲非常强烈，他居然能允许待定一个人负责plan-003, 不像是他舍得的事。”

花空楼对海德偏见依然很大：“这种在实验室几年没出去一次的老男人，没准憋变态□□熏心了呢？”

“你的年龄比海德大多了。”段燃嘲讽了一句，随后道, “就目前来看, 海德恐怕没有对待主任有什么特殊照顾。他允许待主任一个人执掌plan-003，更像是……早就知道‘世界人格化计划’不会有什么进展和结果。”

闻离晓点点头：“所以现在问题就是海德是否在plan-003之前就已经有了对世界的认知。”

三个曾经在第零实验室住过好些年的苏醒者商讨了一会, 最后得到的结论是：“回溯到2031年7月5日。”

闻离晓问：“这一天有什么特殊的？”

“这一天是第零实验室正式建成开放的日子。”叶流光道, “我后来读到其他实验人员的记忆，海德进入主任办公室之后, 一反常态地将自己在里面关了一天一夜，完全没有关心项目的展开进度。”

闻离晓点点头, 看向了花空楼。

花空楼吸了口气：“这可就是最后一次回溯了，再往前就回溯不动了。”

随着花空楼的话音落下, 眼前的场景再次开始倒流。

等到回溯的尽头，主任办公室已经变成了一片崭新光洁、只有家具的新房间, 书桌、柜子里全都空空荡荡, 空气中弥漫着崭新的气味。

电子门忽然发出“滴”的一声, 随后打开，一个年轻的男人走了进来，正是阿瑞斯海德。

这个时候的阿瑞斯海德只有二十岁，能够接下第零实验室主任这个职位，尽管有海德家族的影响，但也离不开之前他自己在神秘学研究上的成果。

对后世至关重要的苏醒者天赋的使用系统就是海德单独研究发明并完善的。得益于这个系统，才有更多的普通人拥有苏醒者的力量，成为对抗神秘的重要战力。

年轻的海德还没有后来的沉稳与老练，志得意满的情绪浮于脸上，领着几个人在办公室里转了一圈，看向了南边的墙壁：“这里太空了，做个窗户出来。”

那几个人愣了一下：“可是，第零实验室不能与外界相通……”

“假的就行，后面镶嵌一块电子板，放映外面的景色就是了。”

海德又对主任办公室提出了不少改进建议，等那几个人都记下来离开，才坐在崭新的办公椅上，望着对面墙壁上的神秘学地图。

过了一会，他脸上的兴奋散去，走到神秘学地图前面，望着上面几乎已经将整个地球覆盖的神秘浓度线，微微叹了口气。

段燃吐槽道：“虽然当时我刚醒还没怎么实战，但当时人类方和神秘侧敌人的实力悬殊，实在由不得不叹气。”

叶流光忽然“咦”了一声：“我现在能读海德的思维了。”

闻离晓挑了挑眉，看了过来。

叶流光手指抵在太阳穴上，沉默了片刻，摇摇头：“和第零实验室相关的没多少……海德千方百计想要拿到第零实验室主任的位置，跟他的妻子有关系。”

闻离晓记得阿瑞斯海德的妻子是一位苏醒者，天赋还是能够看到全球的“宏大视野”。

“他的妻子名叫伊丽丝李，是差不多2027年苏醒的苏醒者，天赋很实用，但是本身没有任何攻击或者防御能力，因此被美国保护在了安全州内，因此与海德结识，迅速坠入爱河之后海德提出了求婚，在2029年正式登记结婚。”

段燃算了一下：“海德是2011年11月出生的，2027年的时候应该才16吧？勾引未成年啊？”

叶流光耸了耸肩：“海德的妻子大着肚子结的婚，并在婚礼之后一个月生下了海德的儿子，接下来三个月之后就去世了。”

花空楼皱眉：“不会是被海德害死的吧？”

叶流光无奈地道：“这倒不是，是自杀的——按照伊丽丝李单独写给海德的遗书看，是因为她用‘宏大视野’看到了太多令人恐惧的东西，觉得神秘迟早有一天会彻底覆盖人类社会，到时候的人类都会蜕变成新的怪物，她恐惧这样的未来，因此选择了自杀。”

段燃皱眉：“那为什么还要跟海德结婚生子？”

“虽然早就绝望并存着自杀的念头，但伊丽丝李认为她有权决定自己的死亡，但不应该带着她的天赋一起死，便尝试与样貌人品都非常优秀的海德交往，这样她死掉之后，天赋就会继承给海德。”

“但是继承天赋的是她的儿子。”

叶流光点点头：“对，虽然伊丽丝李在信里里向海德道歉、并提醒了他许多使用‘宏大视野’的注意事项，但实际上继承了天赋的是他们的孩子。”

“两年的恋爱不如三个月的母子情……”花空楼倒是非常感同身受地叹了口气，“如果小紫不是沉睡者，我死了，天赋肯定肯定也是给她继承。”

他随机不悦地道，“就因为这，海德努力想成为之后做实验的时候就拿苏醒者们当实验材料？”

段燃给出了其他猜想：“或者是想研究复活他老婆？”

读过海德的记忆后，叶流光倒是给出了公正的评价：“没有，海德不是那么恋爱脑的人。他努力研究神秘学、拿到第零实验室的主任位置，是因为他想向死去的妻子证明，在他的领导下，人类社会必然能够战胜神秘——就算与神秘共存，也是神秘的主导者、而非被神秘改造的奴隶。”

花空楼和段燃都露出了惊讶的表情。

叶流光又看了表情平静的闻离晓一眼：“我现在明白你为什么会说海德和段燃都有救世倾向了。”

段燃还是不大服气地撇嘴：“我可不像他一样搞什么‘必要的牺牲’。”

闻离晓原本没什么表情的脸上泛起了一丝笑意：“这就是你和他的区别——他看得太远，想得太长，完全无视了路上的牺牲；而你对于拯救世界并没有什么长远的规划，只从眼前每一只祈求拯救的手开始握起。”

段燃眨了眨眼，脸上也带上了笑容，握住闻离晓的一只触手轻轻捏了捏。

至此，他们总算读懂了阿瑞斯海德从一个生于财阀的孩子到如今的电气之神阿里艾斯所有的变化。

现在只剩下最后一个问题，也是他们这次回溯想要搞清楚的事情：是谁给了阿瑞斯海德屏蔽叶流光天赋的能力、又是谁让他坚信人造邪神才是人类前进的未来？

……

阿瑞斯海德手指在神秘学地图上轻轻抚摸，最后在某个点上敲了敲。

第零实验室的领导者是个光荣但沉重的职位，要扛起人类对于神秘对抗的根基。

但海德对自己有信心。

他出生于无光七日后的第一天，并从小就展现出了惊人的智商与对神秘的理解天赋，被海德家族的人认为是顺应时代的召唤而生，重点进行培养。

海德家族有个秘密——他们从无光七日之前就在秘密崇拜着某个恶魔“阿里艾斯”，并相信就是因为这个恶魔的庇佑才让他们维持住了财富和权势。

据他们所知，并非只有他们家族这样，很多财阀家族都有暗中信仰。

等到神秘浪潮侵蚀现实后，如同其他的邪神一样，恶魔“阿里艾斯”在海德家族诞生了。

但或许是因为信徒太少，这个恶魔的形体与人格并不稳定，并且也没有达到成神的位格。

为此，海德家族想了很多办法，甚至有些血腥、原始且不人道的献祭方式也进行了尝试，只是一直收效不高。

经过一段时间的研究后，他们发现恶魔与海德家族的血亲拥有一定程度上的共鸣，便想到了更加绝妙的办法——让海德家族最优秀的后裔与恶魔朝夕相处，借此希望唤醒恶魔。

这个被选中的后裔就是阿瑞斯海德。

此时的阿瑞斯海德应该只有五岁。

他被放置在黑暗宽广的地下室，面对一团漆黑、不定、混乱的恶魔神秘，并且隔一段时间，就会有“祭品”被杀死在恶魔面前。

被割下的头颅依然睁着眼睛，涣散的碧绿瞳仁如同低劣的绿宝石“盯”着他，又像一团熄灭的火。温热的躯体在恶魔的口中发出“嘎吱嘎吱”的声音。

阿瑞斯海德第一天几乎是哭着过去的，并坚决不要再去那个充满了黑暗与死亡的地下室。

他的祖父、海德家族的现任家主一反之前对他的慈爱，严厉地告诉他，他必须去。

“已经是新的时代了，阿瑞斯。”祖父如是说道，“我们要跟上。”

“可是……”阿瑞斯海德闭上眼睛就能看到地下室里的尸体。

血腥、野蛮、原始，那是与他理解的文明截然不同的两种东西。

“那是必要的牺牲。”祖父依然平静地道，“阿瑞斯，探索前进的脚步中牺牲是无可避免的，一只只火把倒下去，又一只只火把举起来，才能聚成未来的光。而现在，邪神才是未来，我们必须拥有一位邪神。”

不只是为了他们的信仰，更重要的只有拥有一位庇护他们的邪神，才能在神秘世界的侵蚀中活下来。

阿瑞斯海德无法违拗祖父的决定，只能每日都前往地下室，学会了容忍自己的恐惧，学会了无视那些认识或者不认识的死亡的面孔，学会在逐渐拥有形态的恶魔身边看书、学习甚至进行神秘学的实验。

恶魔“阿里艾斯”完全拥有形体的那一夜，对着他举起了镰刀。

不知道那一夜发生了什么，海德家族的人第二天打开地下室的大门时，看到的就是靠在墙壁上、紧握着手中银匕首、满身是血的阿瑞斯海德，还有神秘法阵发动过后的痕迹。

而那位他们信仰的恶魔，已经无影无踪。

面对祖父震惊的眼神，阿瑞斯海德丢下匕首，却没有像以前一样投入祖父的怀抱，只抬起碧绿的眸子与祖父对视，眸中没有孩童的天真，只有一片虚无的冷漠。